第四十四章你噶人怎么和闹着玩一样

一场叛变需要什么？

舞台的灯光，幕布，扣人心弦的音乐，被逼上绝路的主角，和台下聚精会神的观众。

不不不，我们说的不是话剧，而是现实里非法组织里发生的那种。

那种只需要一把刀，一颗子弹，或者……一粒在位者梦寐以求的胶囊。

三叶纯拎着手中的金属手提箱经过了层层盘查，连衬衣上的金属袖口都放在了外面的桌子上。

室内的老人在看到他走进来时，那双混浊的双眼猛的亮起炽热到称得上诡异的光。厚重的窗帘常年拉着，于是室内成了一切见不得光的生物的温房。

青年低着头，把手提箱的锁扣打开后转动箱体，让乌丸莲耶看清了里面遇热蒸腾而出的干冰，和雾气中用密封罐保存的两颗药物。

“时间不多了，时间不多了……”

他行将就木，日薄西山，无数次地如此呢喃，终于在此时此刻等来了自己追求一生的奇迹。

同三叶纯一起进来的是一个被蒙住双眼的普通男人，他神志不清，被人拖着扔在门口，全程没有任何反抗的动作。

三叶纯接过由乌丸莲耶选出的其中一颗药，神色平静的走到男人身边蹲下，喂药的动作甚至能算得上温柔。

随手被抓来试药的小白鼠先生在老人的注视下挣扎，身体肉眼可见的变化着。

一开始最明显的是他的脸，那些细碎的皱纹一点点淡下去，最后竟然完全消失。紧接着是身体，让人听着发酸的骨骼摩擦声伴随着他身体的缩小，他最终在乌丸莲耶称得上狂热的视线里变成了一个只有八九岁的孩子。

“我说过的，先生。”三叶纯回到乌丸莲耶面前，在静谧中第一个开口说话，“我从来不会让你失望。”

在将那颗药交给乌丸莲耶时，三叶纯想了很多东西。

拉着他走过黄昏闹市的母亲。她的面容已经在记忆里模糊不清了，留给三叶纯更多的是一种熟悉又陌生的甘菊香，混杂着实验室里的消毒水味，汹涌着闯进胸腔，在脆弱的内里刮出一道道鲜血淋漓的口子。

第一个知道他记忆开始出现问题的是特其拉。彼时她弹烟的动作一个不稳，高温的灰烬掉在她的羊绒大衣上，烧出了一个抹不去的难看斑点。

她说：“记忆是石碑，回忆是潮水。再鲜活的东西在一遍遍潮水冲刷下都会变得扁平又灰白。”

然后又在三叶纯要说什么前补充着说：“我知道，不会让琴酒知道……你瞒他的事太多了，不差这一件，但是最后那一天来的时候呢？你总有瞒不住的时候。”

“大不了挨顿揍就是了。”三叶纯无所谓地说。

第二个想到的是卡萨斯。他是当初实验室的第二负责人，在知道组织最终的目的时转身就要跑，说不想和一群明明拥有最顶尖的设备，却把钱扔进伪科学命题的精神病共事。

不过事实证明伪科学也是科学的旁支，就像今年诺奖被颁发给量子纠缠一样。

他在知道三叶纯有个妹妹想学医时，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里翻找出了很厚的一本笔记，说是自己上学时的产物，之前在地下室里一直放着发霉。

艾薇倒是把它视若珍宝，然后时不时向三叶纯吐槽说笔记本里的图画的实在惨不忍睹。

三叶纯对此不做评价，因为他后来重新上学时美术得分永远是C。

他最后的想到的是自己和乌丸莲耶的第一次见面，在伊斯塔布尔。那时的后者已经鬓角花白，但仍然身材伟岸，他送给了眼前那个懵懂孩子一块枫糖，在孩子小声的道谢中慈祥地摸了摸他的发顶。

三叶纯看着眼前的老人就着准备在手边的温水把药吃下去，逃避一般的垂下眼睛，却是最终没有制止。

“先生，先生，先生……”

最初那个被灌下药物的人想走向三叶纯，但被自己身上不合身的衣服绊倒，于是他跪爬着前行，拼尽全力地抓住了青年下垂的衣角。

原本蒙在眼前的布掉下来，露出下面神志不清的癫狂眼睛。

三叶纯在他面前缓缓蹲下，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脸，在勉强唤醒对方一丝神志后问道：“告诉我，你刚才看到了什么？”

“BOSS，去世，传位，您。”他的每个字音都说的很艰难，硬生生被从嗓子眼里挤出来，扭曲又尖锐，勉强能拼凑出一个荒诞的谎言。

三叶纯的眼里毫无波澜，看着眼前人此时狼狈不堪的模样，指尖翻转，夹着一片浸有透明药液的吸水棉纸凑到了对方的鼻尖。

他似乎是痛苦，也像是欢愉，扭曲的感官在他吻上青年的指尖时，被神经回馈给大脑，身体在虚妄的意识里被抛到半空，被短暂的失重感与重力撕扯着。他仰起头，看见无尽的星空旋转着向自己压过来，几乎要让他窒息。

室内的灯光映在三叶纯的瞳孔里，他垂着眼，显得无情又悲悯。

没人能想到A254药效的关键在于彩虹。但现实是光与影子总是共生，根本无法剥离。

一个时代落幕了。

看着乌丸莲耶垂下来的手臂，松弛的皮肤像是堆叠在一起的干枯树皮。这具躯体还有温度，他的心跳，他的脉搏，他的呼吸，都和往日睡去时的样子一模一样，但三叶纯知道，他永远不会醒来了。

于是那点零星的，在往日里毫不起眼的，关于乌丸莲耶的记忆在此时格外的鲜活。三叶纯走到床边，将皱起的被角抚平，然后不再管地上神志不清的孩子，一步步朝门外走去，一次也没回头。

……

“这里的用词可以改一下，你看这样……”青年用签字笔在纸上圈圈点点，和站在一旁的人说到，“后面的citation都没有问题，但是这个摘要的选定区间更精简些会更好。”

“您昨天又在实验室呆了一晚吗？”

三叶纯抬手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一点生理泪水挂在眼角，然后被随意擦去。

“没事，习惯了。”

实验室里没日没夜泡三天的日子历历在目，这次要是不熬几天，都对不起他买来的咖啡机。

眼下的这份论文经过一次修改后比昨天的好了太多，至少不会让他想上次那样差点笑出来。

带学生，真的很难的啦。

夹杂着暖意的春风从打开的窗户吹进来，吹得桌面上的文件发出刷啦刷啦的声响。三叶纯伸出一只手按了按，另一只手拿起笔筒，压在了上面。

都是暖春了啊。

作者有话要说：

“搞搞小纯吧”，找这个，是个合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