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公子猖狂?”
陈施琅敏感的捉住了字眼,稍稍斟酌后,方摇了摇头,故意露出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
柳岩一颗心都提到了眼子上,他深知,每当这人露出这幅神情,就代表又有人要遭殃。
这其间面部变化,柳岩以及沈南萧,都全全看在眼里,只是沈南萧明显要比这位在深宫中待了数年的太监,还要稳定自若些。
也不怪柳岩不畏惧,而是眼前这位臭小子过于奸诈,稍有不慎,便会被薅下羊毛,到那时,哭都来不及。
——癸卯九月廿八,正是陈家主祭祀日,柳岩不幸触及狼崽底线,被狼崽追着咬,直至帝王出面,才幸得存活。
因此,陈施琅可谓活阎王在世。
柳岩表示深有体会,当初若不是帝王熟知陈施琅的性子,恐怕他那日也会难逃一劫。
陈施琅眉峰微扬,转了转眼珠,双臂交叉在胸前,勾唇浅笑,“老太监,你陪本公子玩个游戏可好?”
柳岩闻此,极为苦恼的蹙了一下眉,感情这狼崽子又发病了,想到此,他不带脑子的蹦出了一句话:“陈公子要是发病了,便别来找老奴,老奴我啊,又不是兽医。”
陈施琅:“.......”
沈南萧:“.......”
此话一出,全场静默。
好似时间定格在了这一刻。
抱着丝绸的仆从们,个个压低了头,他们面色苍白,虚汗直冒,尽管装的若无其事,也依旧掩饰不住害怕的心。
他们知晓这位是谁,也不是没听过这人传闻,不然为何,陈家没了顶梁柱,还能屹立不倒这么多年。
然而,观看了全过程的沈南萧方掩唇,他在极力憋笑,但看着陈施琅那恼羞成怒的模样,却还是不给面子的笑出了声。
“噗——”
他眉之宇间,洋溢着笑意,连看着陈施琅的眼神,也无端多了一丝欣赏之意。
陈施琅垂下眼帘,掩去眼底的那抹冷笑。而那双眼睛,透射出无情的寒冷,仿佛一切感情,都被冻结在他的内心深处。
周遭气氛压抑至极,唯有那愉悦的笑声,荡漾在耳边。
一双漂亮的狐狸眸子勾魂夺魄,妖异的眼形和纯净的瞳孔,相互映衬,更显得这人媚骨如丝。
夜风轻轻拂过,草木里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声。
“咳——”
一声轻咳,打断了那令人回味的笑。
“时候不早了,老奴还要送丝绸,便不陪两位公子闲聊。”
柳岩向前迈了半步,拭了拭褶皱的腕袖,顺带裹紧了胸前的衣襟,巡视四周,见残阳已至,天色渐晚,便淡声吩咐:“来人,掌灯!”
一仆从便着手撑着灯往帝王寝宫而去。
柳岩双手背负,故作淡定的越过他身侧,走前还低声警告:“狼崽,老奴好心提醒你,这位沈公子啊,你更是动不得,若是那位怪罪下来,恐怕你们陈家,也就玩完了.......”
闻言,陈施琅心底咯噔了一下,眸中的阴翳之色,一闪而过。
因老太监的言语,陈施琅不禁瞥眼,盯着他看,将人看得头皮发麻,冷哼一声,方甩袖欲离。
已至寅时,夜色沉寂,皓月随云流动,忽明忽暗。
“狼崽咬人很疼的,柳公公最是知道。”
说完之后,他的目光,便再度落在了笑意盎然的沈南萧身上,随之露出一个隐含深意、令人不寒而粟的笑容。
柳岩闻此,身体无端颤了颤,顿时止步,回首去看他,见人面色如常,毫无恼色,他惊愕之余,才憋出想说已久的话:“只要有想得到的,到最后都会写上狼崽的名,老奴比任何人都明白这点。但奉劝陈公子还是悠着点。”
陈施琅听这话就觉得耳朵里出了茧子,他厌烦的摆了摆手,揶揄道:“烦死了,就你会说教。”
柳岩摇头叹息,这次出奇的没有反驳,他是真心在为陈施琅考虑,只是不是那忘恩负义的狼崽有没有听进去。
沈南萧垂眸不语,他若有所思,自己不过是江湖闲杂人士,不属那一党派。
他在江湖,从事刺客一职,就算接任务,也有原则,他只接贪污贿赂之人的伏诛令。
若不是被人逼迫至京,才听祖母的话谋官当,以此维持生计,躲避祸难。
况且,祖母能安稳在那过日子,似乎全靠她胸前那块天蓝色,且价格昂贵,外形似铃铛的饰品。
而那块饰品,祖母很早就给予了他,说是能在关键时刻救他一命,因此,便一直被他别在腰间。
若如此——
“啧,怪不得。”陈施琅忽地一声嗤笑,打断了沈南萧的猜想。
沈南萧绕有兴趣的看着他,眉梢微挑。
紧接着,耳边便传来,低沉而又似是质疑的调侃:“本公子原以为那只是个无关紧要的饰品,没想到此物乃佳怡公主所赐。嘶——真是稀奇了啊,沈大人。”
此时的老太监柳岩已走出几百里外,根本听不到他们的话。
见此情景,沈南萧便知,自己只能单独与这狼崽相处了。
他只希望不要太糟糕。
“别啊,怎的不答?”陈施琅意犹未尽,调侃道:“平时尖牙利嘴,什么都能说上两句,这会竟出奇的不逞口舌之快。”
——稀奇。
陈施琅想。
——分明是诽谤。
本公子从不逞口舌之快。
沈南萧想罢,不禁扶额,无奈叹息,却终是不答,那饰品的用处。
他些许能摸出七八分,但这具体用意,他始终揣摩不透。
只因她从未与之说过。
同时,这位能将人推下万丈深渊的危险人物,仍然不罢休,一再纠缠。
陈施琅见这人也不应声,再者,碍眼的人也已走远,他便抬脚,走至沈南萧面前,居高临下的凝视着他,嗤笑道:“唉,沈大人生的一副好模样,让人见之忘俗,连本公子也不意外,更何况旁人。”
冷风吹过他发皱的衣角,凌乱的发丝清扬,月光盈盈光照,黝黑的眼眸,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凄凉。
“只是不知……”陈施琅稍稍一顿,想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勾了勾唇,倏地倾身靠近他的耳边,吹了口热气,用只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低声说:“究竟有多少人觊觎你这张祸国殃民的脸庞。”
沈南萧闻言,心底狠狠抽痛,脸色瞬间一沉,侠忽间,他一贯爱在袖中配戴的匕首,随着他的动作,已然落至掌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架再了那人的脖颈上。
只要他敢轻举妄动,便是他丧命之日。
陈施琅噤声,不动声色的瞥眼看着他,而那官服遮不住白皙的脖颈。
他喉咙滚动,脑海里想的是:好看,总想让人忍不住去弄脏它。
沈南萧此时此刻,偏要以牙还牙,要将自己所受过的侮.辱,让眼前人,也切实的感受感受。他阴测测的说道:“依沈某看,陈公子的外貌,应更为出彩,再加上这惯会说笑哄人的……嘴。”
他刻意顿了顿,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柔声补充道:“如此一来,不知是蛊惑了多少人。”
“唉,可惜,”他摇摇头,连连道:“堂堂陈家二公子,家大势大,却不学无术,招三惹四。如此作为,真是让陈家上下蒙羞。”
陈施琅的无忌,亦是触碰了他的逆鳞。
——可这里是皇宫,在他们看不到地方,难免有皇帝的眼线存在。
他虽被外界冠有“纨绔”之名,但实际却并非如此。
然则,眼下情形,却不得不让他时刻警惕,并做实“纨绔公子”之名。
他时常都在想,嘴长旁人身上,无论旁人如何说,都与他无关。他只希望眼前人不要像别人口中说的那般想他,误以为他真就是个不学无术的废物陈家二公子。
陈施琅他亦知道,自己方才说了些不该说的话,但他并不想悔改。
——
沈南萧最厌恶的,便是别人对他的外貌以及身世上的事情,评头论足。
故而遇之,便要原数讨回。
“陈二公子,旁人怎想,沈某不知。但若有朝一日,让沈某知道了那些龌.龊的心思,可就别怪沈某……刀剑不留情。”
陈施琅眼神闪烁,并未因为眼前人因恼怒撂下的狠话,而情绪不好。
是他,准没错——这种久违的感觉,果真让人难舍难分。
陈施琅想罢,漫不经心的直起身,眼神微眯,看了看那满带杀意的双眼,挑眉淡笑,方后退几步,唇瓣微张,再度开口时,语气里没有任何调笑的意味,反倒是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沈大人一点也不经逗,实乃无趣。”
沈南萧眼底的戾气,一闪而过。
——竟锋芒已露,也无需向他隐瞒。
陈施琅对他的态度,亦不如前几日,想必是查到了什么,尽管如此,他此时并不想去关心,他现在还得去找天子,禀报事宜。
沈南萧默默收回匕首,正欲绕开他,去找天子。
陈施琅瞧见人要走,目光焖焖,双眉微皱,一把钳制住他的手腕,毫不客气的将他往反方向拽。
猝不及防的转身,沈南萧不由得瞪圆了眼。陈施琅的掌心带着茧子,像是常年握剑习武留下来的。
旋即,陈二公子加大了手中力度,紧接着,茧子硌着他的手腕,传来一阵酥麻。
而被这人握住的地方,灼烧得不行。
他愣了好半响,直至被那人带出宫外,他才急道:“你开什么玩笑!突然抓我手,是想干什么!?”
陈施琅不理。
沈南萧奋力挣扎,然而,无济于事。
他温怒:“陈颂景!你还没完没了!?”
“哎呀,真是难得,闻名江湖的九筱终于认得我了?”陈施琅徒然回眸一笑,展颜消宿怨,炙热的目光,却让沈南萧不自觉的回避,他也不恼,悠悠道:“装了这么久,是该结束了。九筱。”
他的嗓音低哑,略显沙哑,却极其悦耳,尤其,在喊‘九筱’两字时,带着几分宠溺。
沈南萧闻言,眸色暗沉,心底一惊。
陈颂景?他怎么会......?
“你……果真在暗中调查沈某。”沈南萧眸色复杂。
陈施琅耸耸肩,一副我早知道的表情,说:“不瞒沈大人,我也是今日刚得知。”
沈南萧不语,静默的盯着他。
他的眼睛,比夜空中璀璨的星辰还要亮,他的眉宇间,仿佛有种魔力,能够吸附着你,让人沦陷。
“不说这些无聊事,想必大人也不想去探究,那——大人便随本公子看出好戏。”
陈施琅言罢,便拉着他径直走向西巷,巷子前有辆马车。
两人走进,沈南萧越过他身时,偶然瞧见了那双眉眼,那眉眼下方有颗小痣,正好与他记忆中的人相对上。
一时之间,他竟觉得这车夫有些眼熟。
——似是故人。
二人双双上了马车,马车位置刚刚好。
陈施琅等沈南萧坐好后,方撩下车帘,淡声吩咐车夫道:“去平巷街。”
“得勒,公子们坐好喽!”
车夫应声,压了压帽檐,随即,扬起鞭策起马,瞬息,车轮走动,往平巷街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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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修细节,无需在意。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