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关阳来了，那就没问题了。

不知为何，乔自秋怔愣之下，心中只剩下这个念头。

这次他没受伤，终于得以看完整了关阳的战斗全过程。

只见他一抬手，十指便带起道道灿烂的金光，铺天盖地地向那只人面虎妖袭击了过去。

那只妖物原本还想还手，然而只是勉强抵挡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招架不住地倒下，连连败退。

关阳并未就此收手，冷着那张艳丽的脸，一路猛攻，直到妖物彻底断气才停手。

乔自秋在一旁看了全程，愣愣地不发一言。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关阳的攻击手段，似乎有一种熟悉的道家的力量。

人面虎的尸体轰然倒在地上，激起一片尘埃。

农妇擦着眼泪，飞快地跑了过去，急切地抱起两个小姑娘，连声呼唤她们的名字。两个小孩看样子也没受伤，只是受了惊吓，纷纷醒转过来。

杜天涯看看小道士，又看看那个飘然落地的狐妖。

刚才，就在狐妖出现的一瞬间，他的心都快提到了嗓子眼。原本以为还没赶走那人面虎就又来了一只大妖，却没想到狐妖竟是站在他们这一边的，二话不说就把那只妖怪揍得晕头转向。

话又说回来，这只新出现的狐妖长得可真好看。

除去头上的狐耳和身后那九条尾巴，根本就是一个玉树临风的翩翩君子，走在皇城怕是都要被大家闺秀们的帕子淹没。

只是不知为何，他看着这狐妖，总觉得心里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

他犹豫片刻，才试探着向那人搭话：“你……”

“我是你们齐道长的……旧友。”

狐妖抬起头，艳丽的脸面无表情，却平添了几分迫人的威压。

“哦，啊，这样……幸会幸会。”

杜天涯尴尬地抽了抽嘴角，默默退开一步。

总感觉这人……这妖精对他好像有一点不知从哪儿来的敌意。

向来只知道妖魔把他当唐僧肉，这个上来就救了他们几个、却满脸不高兴的妖精又是怎么回事？

他扭过头，看向从刚才起就没说过话的小道士。

却见这小少年也是张开了嘴，神情有些愕然。

这真是旧友吗？怎么感觉有点不对劲？

杜天涯深吸了一口气，又走上前，尽量友好地问道：“这位——咳咳，公子，你叫什么名字？”

“如珩。”

那人轻启薄唇，却并非看向杜天涯，双眼一直盯在少年身上。

“——君子如珩的如珩。”

.

只有乔自秋自己才知道，看见关阳这张脸的这一瞬间，他当时究竟是怎样的感受。

一种极难形容的久违的感觉，混合着悲伤、以及酸涩的喜悦……

“如珩。”

他轻轻开口，试着叫了一声这个名字。

“嗯。”

狐妖垂下眼，向前两步走到他的身前，轻轻握住这双手。

一股温热的暖流从肌肤相贴的地方传来，让原本有点冻僵了的十指重新恢复灵活。

乔自秋张了张嘴，想问点什么，脑海里却乱成了一团浆糊，什么都没说出口。

最终，还是终于冷静下来的农妇放下两个女儿，跑到几人面前又哭又笑地说道：“多谢几位出手相救！来世我愿做牛做马以报救命之恩！”

此话一出，关阳和乔自秋倒还好说，杜天涯却是悄悄垂下了头。

乔自秋注意到身旁变得有些消沉的青年，大致也猜得出他的心路历程，便只是对着农妇轻轻摇了摇头。

“不必言谢。我们也不多打扰了，几位……今日也是受了惊，早些休息吧。”

离开了农妇的家，几人都变得有些沉默。

杜天涯坐在前面，一直垂着脑袋。

至于乔自秋，方才出门时一把拽住了关阳的衣袖，没让他再次消失——但有个原著主角在，也不好多问什么。

于是这多了一人的小队，反倒是比以前只有两人时还要沉默得多。

过了半晌，直到天色渐暗，杜天涯才忽然开口。

“……我想知道，到底为什么那些妖魔都要一股脑地涌上来袭击我。”

他没有看其他人，低垂眼睫，声音也不大，就好像在自言自语一般。

“我想去找答案。”

乔自秋有些为难地皱了皱眉，不知该怎么回答他。

平心而论，他十分理解杜天涯此时的心情。

他不过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普通人，唯一不平凡的一点便是那个穿越的身份。

然而也不知道为什么，刚一出门，各路妖魔鬼怪就争先恐后地涌上门，甚至还因此害到了旁人。

说好听点，这就是某种程度上的“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如果说难听点，那就是扫把星、灾星，走到哪里，哪儿就有祸事。

杜天涯这么一个被家里人娇宠着长大的少爷，即使再没有同理心，遇到这么一遭也受不了。

“我感觉自己就像上了个暗杀名单一样……”

车里无人回应，青年仍在自顾自地喃喃自语道。

“无穷无尽，无休无止。就算真去了京城，这也不会结束，还会害死更多人。”

乔自秋皱起眉头，张了张嘴想要安慰两句。然而还没等他说出口，身旁有人开口了。

“你当真想知道真相？”

少年道士倏地转过头。

开口说话的人是关阳。他收起了耳朵和尾巴，此刻看着和普通人类没什么区别。

自上了车以来，他就一直不发一言，仿佛在沉思什么。此刻他抬起了头，神色淡淡，语气平和，目光却并非看向车里的任意一个谁，而是望着窗外。

——关阳是什么意思？

他知道真相？

莫非是主神的传送功能出了问题，没拿到的剧本的只有自己？

乔自秋心中一紧，搭在座椅上的手也不自觉攒紧了关阳那垂到椅面上的宽袖。

关阳转过头，看了他一眼。

那双狭长的深邃凤目里盛满了少年看不懂的思绪，乔自秋只不过对上视线，就怔愣了几秒。

“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

杜天涯沉默了一会，才开口。他的声音依旧不大，但带上了些许坚定。

“如珩……先生，如果你知道什么，还请告诉我。”

他话音落下，小小的马车内静了许多，只剩下车轮在沙石地上碾过的摩擦声响。

隔了一会，乔自秋感到自己的手一热，被人反握进了掌心。随后，他听见关阳开口了。

“今晚你就知道了。”

.

关阳话是这么说，却什么都没做。

既没有指路要去哪里，也没有让杜天涯额外做点什么。

杜天涯虽然满腹疑问——包括他早就想问了，为何一个小道士和一个拥有九条尾巴的狐狸大仙会是旧识——但关阳的气势实在太强，每次他稍微提起点勇气想要开口，那狐妖凤目一斜，他就什么都问不出口了。

还八卦人家呢，还是先管好自己的唐僧体质比较好。

他如此告诫自己，而后老老实实地驾着马车，等到了晚上，随意找了一家路边的客栈睡下。

因为那个该死的倒霉体质，他还曾想过要不像第一晚一样随便找个破庙休息便是。

然而狐妖淡淡的一句话便把他否决了。

“我送来黄金，就是为的这一路上齐令能吃好喝好。”

“更何况——有我在，你怕什么？”

原来那黄金是这只狐狸送来的……可那天清晨，小道士明明也是一副不知情的样子。你们嘴里这句旧友，到底是掺了几分水啊？

看上去倒像是狐狸大仙一心想要对小道士好似的。

杜天涯只敢在心里吐槽，万万不敢露在明面上，以免被狐狸看出来。

只不过，直到夜晚睡下，他心里仍是惦记着狐狸的那句话。

今晚就知道了……知道什么？

他昏昏沉沉睡去，再一睁眼，竟然发现自己躺在一条泥泞的山路小道上。

完蛋！莫不是被哪个妖怪掳走了！

如珩不是说了有他在吗，怎么还能出这档子事！

果然妖怪都不可信啊！

杜天涯一慌，连忙一骨碌翻身坐起，扭头四处张望。

这一看，就看到身旁缓缓落下两个人。

——是双手横抱着小道士的狐狸精。

他把那收得好好的耳朵和尾巴都放了出来，毛茸茸地堆在身后。第一次直面他这妖气十足地真容，杜天涯不自觉地退后一步，只觉得压迫感十足。

“如、如珩，你也在啊！”

杜天涯扯了扯嘴角，干笑道。

“哈哈哈，真巧！”

怕不是偷听到他的心声了吧？才说妖怪不可信，妖怪就出现在身边了。说曹操，曹操到啊！

……还有那横抱小道士的姿势，怎么越看越像公主抱？

也不知是不是看见熟人了，杜天涯此刻的心思极其活跃。

倒是不像今晚那样消沉，有点恢复最开始的活泼了。

“嗯。”

也不知是不是真的能读懂自己的心意，杜天涯看见狐妖只是高冷地应了一声。

然后两人就没话说了。

杜天涯也不知这狐妖什么来头，再加上对方那不知从何而来的敌意，自然是不敢搭话了。

好在，这段尴尬的时间没有持续太久。

因为没过一会，狐妖怀里的小道士就醒了。

少年闭着眼皱了皱眉，随后才睁开眼。

眼神里先是有些茫然，接着便很快恢复清明。

下一秒，他意识到自己在什么地方后，脸上出现一层薄红，连忙伸手推开狐妖，从对方怀里跳了下来，轻巧落地。

“这里是……”

乔自秋微微皱眉，看向这个全然陌生的地方。

天色昏暗，却并非夜幕降临的那种完全漆黑一片，而更像是昏昏沉沉的阴雨天气。

身旁是秃秃的一片山地，只有三人……二人一妖脚下踩着的一条小道。这条路看着也不像有谁修缮过，更像是被来往人群人为踩出来的一条小道。

小道士的话音落下，身后忽然传来了走动的动静。

几人扭头看去，恰好看见约莫七八个人挤在一起，一声不吭地慢慢走来。

“请问——”

杜天涯脱口而出，上前两步便要开口问路。

然而他刚看清那些人的长相，就骇然得发不出半点声音了。

——这几个凑在一起的，压根就算不上人了！

有舌头伸出来老长的，有缺胳膊少腿的，还有面容肿胀青紫的。最可怕的一个，是脑子被割下来后重新拼回脖子上的——非但如此，还前后拼反了方向，正脸拼到了后背上。他走出好远才看见杜天涯，友好地咧嘴笑了笑。

“这这这——！”

杜天涯一介普通人哪里会觉得他友好，手抖得要命，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等那一行人走远后，他才勉强松了口气，擦了把身上的冷汗，望向负手而立的狐妖。

“这就是你说的今晚就知道的真相？这到底是哪里啊！”

乔自秋虽然没开口，但也是转过头看向关阳，目光中是满满的疑惑。

被两人紧紧盯着，关阳神色终于有了变化。

他低垂眼睫，开口道。

“这里是冥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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