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浙匆匆赶来泛云际，在进门时扫了一眼执勤的两个警察。他脚步微顿，还是点头致意后，才开门进屋。
张以舟和祁蔚都在家，祁浙道：“《第二晚报》已经删除了那条新闻，我要求总主编开除那个记者……”
“算了，”祁蔚打断他，“他不可能是误打误撞查到我身上，警察局会去找他谈的。我们别做多余的事情，免得被人指责仗势欺人。”
“好。”祁浙顺着她。他走上前，伸手贴了贴祁蔚的额头，又弯腰近距离盯着她的脸颊来回看，检查她是不是在强撑。
祁蔚笑笑，拍开他的手，“哥，我没事。”
“但愿如此。”祁浙直起身，道，“我已经在压热搜了。有些自媒体准备蹭这个热点，我让招昭去打招呼了。”
“招昭来宏智做媒介了？”祁蔚笑问。
“招昭很担心你，她和媒体圈处得挺好，有些资源。你还记得那些图片是发在哪的吗？能不能删？”
祁蔚道：“一些发在博客，一些在高中学校官网上，还有一点可能是同学以前发在社交账号上的。”
富家千金和贩毒少爷的爱恨情仇，再加上一个新兴科技CEO，故事怎么写都足够有噱头。从《第二晚报》那条内容开始，湖水炸开了花，祁蔚和柏昱那点旧事几乎被挖了个彻底。
偏偏祁蔚和柏昱谈恋爱的时候，实在高调，留下许多照片、视频可供人回溯。《第二晚报》发的照片上，是祁蔚在美国高中毕业时候，和柏昱跳毕业舞。柏昱的领带和祁蔚的裙子是一个设计，更别提柏昱几乎紧紧拥住祁蔚，与她额头相抵。
还有许多他们一起赛马、拉选票等等活动的照片。尺度最大的是他们在大堡礁，穿着泳衣牵手下潜的照片。还好没有更出格的了。
“全部删掉。”
“已经联系人删了。”
“好。竹悦这边也做好准备，我估计很快就会有人开始引导舆论，攻击竹悦。”祁浙叮嘱道。他从张以舟手里接过茶水，问道，“这消息爆出来，图灵科技那边有没有对你施压？”
张以舟摇头，“只问了情况，公司正在拟律师函，对这件事做出说明。”他在沙发上落座，搂住祁蔚的腰，让她靠自己身上。
祁蔚握住他的手，道：“以舟那几个老板表态，这件事和我没关系，只是竞品公司的手段。”
“平时吵吵嚷嚷，关键时候倒是脑子挺清楚。”祁浙对张以舟在图灵科技的“困境”有所耳闻，来的路上还在想要是图灵科技指摘张以舟，干脆就把张以舟挖到宏智控股好了。
“原先我有些怀疑师君兰。”祁浙道，“毕竟在海州，AI技术上能和以舟一较高下的，屈指可数。但这把火烧到图灵科技，实在是始料未及。”踩着“旧门阀”上位的人，把手伸到了辜曦身上，祁浙这口气无论如何都咽不下去，他也在暗中调查。
祁蔚靠着张以舟的肩，道：“我和以舟也怀疑过，但时间对不上，师君兰一直忙公司事务，关键时间都有同事和她在一起。而且海州的风波开始时，师君兰还在香港求学。”
祁浙狭起眼眸，眼神有点凶，“如果是从犯呢？”
张以舟想了想，还是摇头，“如果是师君兰，她应该尽量避免使用AI技术，否则目标实在太大。另外，技术的变化日新月异，每个阶段都有新突破出现。我已经大半年没有进过实验室，能够和我‘一较高下’的人，还有很多。”
祁浙蹙眉道：“那么更有可能的，还是蔚蔚那些‘狐朋狗友’了。”
“怎么就是我那些？”祁蔚不服。
“一个女人，大波浪，贪财，有点野心，还会点身手。不就是照着你的模子来的？”
“这个论断太狭隘了……等等，”祁蔚道，“哥，你怎么知道‘这个女人’？”应张霁泽要求，祁蔚和顾亿并没有把这件事说出去，祁浙怎么知道？私家侦探的实力已经如此强悍了？
祁浙夹着手机，反复翻转，好一会才道：“这是‘小道消息’，在圈子里秘密传播。”
祁蔚冷笑道：“这是想把我钉死在‘嫌疑人’的位置上？”
好一场全面围堵。全方位把祁蔚“变成”罪犯。
“还有顾亿。”张以舟道。
祁蔚知道他是想安慰自己，但她其实并不害怕。她只觉被挑衅。“幕后黑手选择在顾亿的公司监控下曝光自己，摆明了是朝着我来的。”
“顾亿？”祁浙没有查到顾亿这里。
祁蔚简明扼要把顾亿那的事情说了一遍。她后来和张以舟分析，认为顾亿能截取到一帧画面，不是技术员动作快，而是幕后黑手故意放水。
但张霁泽和顾亿没这么容易被迷惑，他们并没有直接将矛头转向祁蔚。于是对方干脆把祁蔚拉到光天化日之下，用网络上的“民意”和上层人的“怀疑”，把罪责扣给祁蔚。
祁浙看着妹妹愈来愈冷的面色，猜到她在想什么。他道：“不要想着报复回去，这件事非同小可。在我过来的时候，爸妈已经去警察局了。”
“爸妈去警察局干什么？”
“把我们收集到的信息告诉张霁泽和明济寻。”祁浙道。
“他们不也一直没有进展？”
“至少他们可以调用武/装保护。”
“武/装保护？”祁蔚抓到重点，“哥，还有什么事，你没告诉我。”
祁浙避开了她的目光，背过身去看巨大的落地窗上，写满的案件分析。
祁蔚便看向张以舟，但张以舟亦是不知情。“哥，你不说我也会查到。”祁蔚威胁说。
“都要做妈妈了，就不能稳重些？”祁浙拉上透光窗帘，将黑墨水都遮住了。他弯腰把地上的垃圾桶捡到祁蔚身前，妥协道，“辜格彰死了，死相凄惨。陈馨吓疯了。”
“什么？”一阵酸气顶到咽喉，祁蔚扑在垃圾桶前，大口呕吐出来。难怪祁浙不顾辜曦反对，强行安排私人飞机，把她和儿子连夜送出国。原来辜曦的父母遭遇了这种事情。
张以舟拍着祁蔚的后背，目光示意祁浙别说了。
但祁浙只是把毛巾递给祁蔚，并没有打住的意思，“辜格彰在去自首的路上被掳走，再找见，已经是尸体碎块。因为性质过于恶劣，上头的人怕引起恐慌才没有对外公布。我去料理了他的后事，当时陈馨咬死说辜格彰没死，还说他刚给女儿发了消息。但事实上，最近我们收到的所有消息，都是陈馨发的。她在辜格彰失踪的时候，就吓疯了。”
“陈馨猜到背后的人会动人命？”祁蔚抬起头，问道。
“是。”祁浙道，“辜格彰十有八九和背后那些人有利益往来，所以被斩草除根。”
“为了钱不择手段……”祁蔚喃喃道。
“所以你该明白，今天我和爸妈发现暗处的枪口对准了你时，有多慌张。我告诉你这些，也是希望你别再轻举妄动。”他转向张以舟，道，“以舟，你不要纵着她。”
“不会的。”张以舟搂着祁蔚，点头答应。
“你也一样，不要乱来。”祁浙补充道。
***
祁浙交代完，就去警察局接父母了。他们打算都搬到祁蔚这里来，把祁蔚看在眼皮子底下。
祁蔚坐在沙发上，拿着电脑刷新网页和社交媒体，确认她和柏昱那些照片都从发布源头删掉了。她略略抬起目光，靠着电脑屏幕的掩护打量张以舟的背影——他在安排阿姨打扫客房，平静得像是今晚只是家庭聚会。
“在想什么？”张以舟突然转身，给祁蔚抓个正着。
祁蔚招手，让他过来。“我在想，你会‘乱来’吗？”
张以舟倚进沙发里，道：“你不‘乱来’，我就不会轻举妄动。”
“为了小宝，我也会暂时安分点。”祁蔚坐到他腿上去，捧着他的脸上上下下地亲。
张以舟由着她，直到她还想往脖子上咬时，他才拦住，开口道：“不用想着……哄我。我对那些照片并不气恼，毕竟那时你年少不懂事，我那会也还不认识你。”
“你说这话的时候，可一点没笑。”祁蔚戳穿他。
“……”张以舟哑然片刻，道，“你们看起来相处得很好，我忍不住想……算了，这是毫无意义的问题。”
“怎么毫无意义？”祁蔚有时对张以舟的心思，实在是过于会揣摩。她道：“你忍不住和柏昱对比是不是？要是哪天我和你拌嘴了，说不定你还会想，我可能后悔和你结婚了，我和柏昱多快乐啊。”
被人把小心思全部抖落出来的感受并不好，但是祁蔚的话就没关系。张以舟道：“是。你二十岁生日的时候，柏昱说，我是第三者，我介入了你们的幸福里。”
“多久的事，你怎么还记着。”祁蔚无可奈何，“我认识你的时候，都已经和他分手很久了。你怎么会是第三者？我很坦白地告诉你，没必要比较。我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很幸福，我没有假想过，和谁能比和你在一起更好。”
对祁蔚突如其来的表白，张以舟无措似的，扑着眼睫毛，仿佛要消化一下这番话。
祁蔚夹着他的脸，亲他的眼睛，“以后还有这样的想法，一定要告诉我。我可以无数次告诉你，我特别喜欢你，尤其爱你。”
“知道了。”张以舟的脸红得像熟透的番茄。
“我还想跟你商量一件事，”祁蔚趁热打铁，“图灵科技不是要在海外建实验室了吗？你去外派一段时间怎么样？你放心，我不会出轨的。”
张以舟瞬间翻脸，他把祁蔚按在自己腿上，握着她的手腕道：“不要以为说得轻松，这件事就简单了。祁蔚，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和你站在一起。”
祁蔚笑道：“这么严肃干嘛。我只是怕你没有受困于钱，反倒受困在我。”
“一点小风波而已，舆论会平息下去，幕后黑手也难逃法网。”张以舟不想跟祁蔚掰扯了。“让他此时抽身离开”这件事根本没有掰扯的余地。
他推开祁蔚，去把窗帘拉开，露出满窗的字迹，“你是想去午睡，还是和我继续分析案情？”
“继续分析吧。”这种时候，祁蔚半点睡意都不敢有。
他们从头梳理了一遍事情经过，并且开始列举祁蔚身边那些“狐朋狗友”，结果光是名字就写了半个下午。
“朋友多，不是坏事吧。”祁蔚耸肩道。
张以舟叹口气，开始一个个排查这些人。
“几点钟了？”祁蔚一边嚼牛肉粒，一边掰张以舟的手表看时间。“三点半？我爸妈他们怎么还没来？”她拿起手机，刚要拨电话，祁浙先打过来了。
“和以舟来海州市立医院一趟。让警察跟着，不要单独出门。”祁浙声音嘶哑，“爷爷到年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