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从商业化角度考虑，师君兰的做法不是没有道理。张以舟对科技有着纯粹的理想主义，和师君兰的冲突在所难免。或许张以舟也可以从她的角度稍微考虑一二呢？

祁蔚本想劝劝张以舟。但他伏在她肩膀上轻蹭，小猫似的。张以舟是累了，好像这样就能给自己充电。

祁蔚拍拍他的后背，心想要不要给他唱个歌。但是张以舟唱歌比她更好听，祁蔚已经不好意思开嗓。

张以舟好像知道她的思想在跑马，笑了起来，问：“小宝今天有动静吗？”

“小宝还是个卵黄囊，没有动静。”

“看来小宝妈妈不高兴了。”

祁蔚忽然发现张以舟很喜欢叫“小宝”。祁蔚十岁之前一直被叫“小宝”，祁浙是“大宝、宝宝”，所以祁蔚用这个称呼只是随口叫的，没特别的意义。但很难想象张纯之和晏小芳叫孩子们“宝宝”的样子。

这个称呼多少有点俗且腻，可是对于家庭而言，似乎又没有更好的表达宠爱的叫法了。被这么称呼的人，在爱里不自知。得不到的人，站在橱窗外久久期待。

祁蔚道：“是不高兴了，小宝爸爸。”

“那我道个歉？”张以舟从桌上拿起手机，开始转账。

“真是庸俗的手段……”

“但有效。”银行到账提醒，位数比结婚前高了不止一个0。

祁蔚伴随着到账声音，无比丝滑地开始给金主捏肩。

“张老板。”祁蔚悄声道，“你要不要考虑，单干？”

张以舟挑起一边眉，坐在椅子上不答话。

和张霁泽真是一个模子，祁蔚近距离看着他的侧脸，腹诽道。

“你要是单干，我还是你的天使投资人。”祁蔚说，“你要是不想做管理，我可以和你合伙，你做技术，我管公司。像我爸妈一样。”

张以舟向后伸手，捏住她的小指慢吞吞地揉，“做汽车和做智能科技还是有很大不同，汽车本身就需要商业化。蔚蔚，我清楚我的优劣势。离开图灵科技单开，只会导致你很辛苦。”

他顿了一下，道：“不用担心。你今天和大哥聊得怎么样？”

惊险刺激的谈话。祁蔚心想。

“挺好的。碰见了亿姐，和亿姐一唱一和，拿到点信息。但是还不够。好消息是，我哥坚决拒绝离婚的提议。”

“那就好。不过，顾亿怎么会去见我哥？”

祁蔚怀疑她和张以舟的逻辑思维有鸿沟存在，张以舟仅仅是通过这几句话，就推演出了来龙去脉。

张以舟问：“顾亿是不是也被人做局了？前些天她找我借了几个工程师，说是公司系统升级……哦，AI已经被有心人利用了。顾亿和你之间，背景相似、身型30%相似、性格也有类似之处。难道顾亿也是被选中的‘替罪羊’？借由你们的相似，可以反推真正的嫌疑人画像。这个人或许就在海州老牌势力之间，很可能和你、和顾亿都认识。他，或者说不是he，是she，是这场动荡的受益人。另外，她如此急切找寻替罪羊，说明我哥逼得很紧。皇冠洗浴中心那次，兴许就是我哥准备收网了。没想到对方出奇招，将你引了过去。”

“我也是这样想的。大哥不肯共享信息，但他一定在行动。我今天重新梳理了柏昱的案子，感觉时间线有问题。当初媒体报道的是人赃俱获，按道理会很快就判刑，但实际拖延了超过一年，才出结果。虽然柏家一直在从中斡旋，但我猜，会不会是大哥也心有疑虑？否则按照大哥处理顾家的那股雷厉风行，不管柏家怎么阻挠，都没有用。况且大哥那会已经不是初出茅庐，他还有明济寻撑腰。”

祁蔚调查了明济寻，才知道二十年前明济寻就在海州做检察官，后来一路高升去了更上头。就是他暗中支持了张霁泽调查顾家，也是他托人把张霁泽从交警队调到刑警队。

海州如今的局面，毫无疑问是明济寻在背后支持张霁泽。老实说祁蔚怀疑过元凶是明济寻，但张霁泽显然绝对信任他，而且他本身也查不出污点。

张以舟道：“你说了柏昱的事情后，我找大哥试探过。他没有明说，但态度上显然并不坚决。”

“这你都能感觉到？我今天和大哥聊，他简直是铜墙铁壁，我说什么，他都说‘和你无关’。”

“大哥职业需要，为人处事都滴水不漏。”张以舟笑笑，“但我毕竟和他生活了几十年，多少能察觉一些不同。别担心，我会一起调查这件事。”

“小宝爸爸真是无所不能。”

张以舟对她信手拈来的马屁见惯了，握着她的手想说什么，但手机突然震动，提醒他赶去下一个议程。

“你先回家？”

“不用管我，你做你的去。”祁蔚道。

张以舟去开会，祁蔚在他宽大的书桌前坐下，用他备用机办公。

竹悦现在大部分事情都不用祁蔚经手，她只抓重点。但她闲不住，花八百万把Veritas买回来了。Veritas出售给别家后，被经营得半死不活，要价八百万纯属把祁蔚当冤大头。

可祁蔚就做这次冤大头了。

Veritas回来后，由竹悦注资，在公司内部单开一个工作室，还是做中高端品牌。现阶段Veritas做起来的可能性很低，毕竟外有奢牌，内有海州对权贵阶层的打压。但祁蔚还是想养着Veritas，就当留个种子，也是提醒她行稳致远。

Rose鼎力支持祁蔚重振Veritas的决定，加班加点帮她梳理人员。不过这会电话听祁蔚安排的，是Rose带的小秘书——Rose去配合警方调查了。

因为是她的车被动了手脚。而祁蔚要和她换车的事情，又只有Rose知道。Rose是第一嫌疑人。

“应该不是Rose。”祁蔚嘀咕着，把一些小秘书做不了的活，打包发给Rose，等她出警局再做。

祁蔚办公时候，电脑弹窗里时不时会出现一些“最新消息”，关键词都是“辜家”。大概是张以舟用备用机收集相关信息了。

祁蔚默默叉掉，没有点。她不能再看那些了。几家的公关部都在处理这件事，不需要祁蔚再去接收无用信息，徒增烦恼。

在张以舟看不到的地方，祁蔚默默有点崩溃。她自认抗压能力强，但铺天盖地的信息还是逐渐令人失序。

祁蔚坐在张以舟的椅子上，向后仰倒，靠背顺着动作，压了下去。这姿势就像张以舟那天吸烟的样子。在祁蔚看不到的地方，张以舟也压抑得喘不过气吗？

祁蔚伸出左手，在桌上摸到了那只烟灰缸的位置——不过现在烟灰缸和烟都没有了。张以舟意志力惊人，说要备孕，烟立马就戒掉了。

不像祁蔚贪图享受，在美国的时候，被张以舟监督，断断续续戒了好几次，才没上瘾。

祁蔚再向下摸，拉开抽屉，果然有甜食在里面。饼干、巧克力、糖都拆了口，一摸就拿到了。

祁蔚嚼着夹心饼干，摸着肚子，逗小孩，“小宝，吃点你爸的草莓饼干……好多巧克力，你喜欢哪个？白巧吧，比较甜，妈也喜欢……牛奶呢？喝不喝……还有刚买的甜甜圈，看来你爸没吃晚饭……Rose姨出局子了，你先消化消化，妈回个消息……曲奇不错，吃吗，小宝？”

等张以舟回来，就看见垃圾桶里满满当当的包装袋。而祁蔚吃得跟显怀了一样。

“至少四个月。”张以舟夹着笔记本，摸了摸祁蔚的腹部，判断道。

祁蔚点头，“还得是双胞胎。”

————

一个月后，张雪时跟着妇产科医生一起上门给祁蔚做检查，见祁蔚腹部已经很明显了。

“章主任，我弟弟媳妇儿怀的这是双胞胎？”

章医生毫不客气，简短道：“不是。胖的。”

祁蔚捂着脸道：“姐，给我留点面子。”

张雪时瞥了瞥一旁立着的某人，道：“没事，以舟比你胖多了。”

张以舟握着祁蔚逐渐可被称为“胖乎乎”的手，面不改色地点头。

他跟着祁蔚胖了一圈，结婚时的六块腹肌，已经掉了一大半。祁蔚常常调侃说，电视剧里的霸总果然都是假的，在工作和生活之间连轴转的总裁，根本没空健身。

最近张以舟总是一边工作，一边补充糖分。很难不长肉。

他都乱吃东西，也就不好管祁蔚。两人经常半夜三更起床找东西吃，吃完张以舟接着加班，祁蔚睡觉。他们正在胖出夫妻相。

张雪时的脚尖踢了踢垃圾桶，半篓零食袋在里边窸窸作响。“少吃点吧，家人们。再吃，我侄子侄女出生都认不出亲爸妈了。”

“好的，姐姐。”祁蔚应道。

戒吃已经是件艰难的事情了。祁蔚和张以舟都没告诉张雪时的是，焦虑、压力正在祁家蔓延。

辜家是彻底没救了，辜曦带着祁礼出国，拒接所有来自辜家的电话。她父母说她狠心，联系不上她，就和外人一样，天天给祁家人发怨咒的短信。

张以舟原本想把祁蔚也送出国，但警方那边不让。祁蔚依旧处于24小时的警方监控中。

前几天祁廷远带着家人一起去珩山别墅。那地方林子大，祁蔚又熟悉，她暂时摆脱了警方，独自在森林里神游。

结果辜勋不知从哪窜出来，跪着求祁蔚救救他。祁蔚说我屁大的本事，怎么救你。

他又骂骂咧咧地说是祁家在背后搞鬼，搞下所有人，把海州握在他们手里。说从祁浙举报他，他就知道了，他要去检举祁浙。

当初张以舟在海州评选一等人才，遭遇不公。祁浙拿着他手里关于辜勋学术造假的证据，去举报辜勋，这才逼辜勋安排人重新评选。

祁蔚一听这个死老头又想害她哥，气不打一处来，就给了他一脚。辜勋反倒还讹上她了。

张以舟恰在此时来寻祁蔚，看见辜勋抱着祁蔚的大腿，气恼地把他揍得半死不活。

祁蔚不想惊动警察，让家里的保镖悄悄把他捆下山去了。谁知第二天，辜勋在家畏罪自缢。

光是学术问题，没道理把他吓成那样。祁蔚在他死后，才意识到，或许辜勋在害怕别的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