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少年从喉咙里挤出一声气声,便浑身无力地趴倒在地。
那些“丝带”在半空中一阵痉挛,便落在了地上。
感觉到力量无法使用,他慌乱地想要挪回水里,只是却被闻怀瑾用枪顶住了后脑勺。
少年咬了咬牙,声音都有些颤:“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我一开始就觉得你不对劲了。”闻怀瑾道,“你湿漉漉的还没穿衣服,总不能是在实验室里洗澡吧?正经人谁在实验室洗澡啊?那房间里也没淋浴设备。更何况你还不良于行。”
小少年愣住了,他不由地喃喃:“居然是从一开始……”
“说说吧,”闻怀瑾望着他道:“你叫什么名字?又算是什么物种?”
小少年:“……”
他的上半身与正常人类无异,只是从腰部开始逐渐变得有些透明,而髋关节往下,却是水母的伞盖与触手。
那些“丝带”,便是他的触手,或者说,腿部。
“水,水母……”他忍不住低下头,嗫嚅着。
在水中,他像是穿着飘扬的裙裾,行动自如,美丽梦幻。但在岸上,他就是一个身形臃肿难堪的怪物。
“我知道,看得出来,我的意思是,你是哪种水母?”
闻怀瑾走到他面前蹲下,只是手中的枪并没有放下:“你也不用自卑嘛,毕竟你在水下还是挺牛逼的。虽然在岸上行动不便,但你这身体也挺好看的。”
小少年到底年纪小,听见有人夸他,转过头来时眼睛都亮了。
“嗯,真的。”闻怀瑾夸得很有真情实感,“我第一次见到屁股会发光的,真的是比色禽还色.情。”
小少年:“……”
他的下半身整体呈现出淡淡的蓝色,只是在伞盖之中,一团红色,散发着红光,看着竟有几分妖冶。
小少年瘪瘪嘴,感觉又要哭出来了。
“别哭了,你一个海产,再哭也不怕把自己哭脱水了?”
“我才不是海产!我,我是人!”说到后面,他自己的声音都有点底气不足,“我叫兰小眠!”
“兰小眠?”闻怀瑾道,“你这姓氏还挺少见。”
“哼!整个森娑洛岛,只有我们一家是姓兰的呢!”
“唔,你是森娑洛岛的本地人?岛上开饭店的兰姐是你亲戚吗?”
闻言,兰小眠脸色一僵,低下头,半晌才道:“如果你说的是一位Beta女性,那应该是我的姑妈。”
闻怀瑾点头:“哦,原来你也是森娑洛岛民,难怪你这身体接着的是灯塔水母。”
“你这不是知道这是什么品种吗?!”
“啊,我就是随便找点话题。你是岛民的话,那你也是被AWC哄骗的受害者咯?”
闻怀瑾语气轻松地说着,只是枪口依旧兰小眠的头,“AWC骗你说要做什么实验,建造什么海中乌托邦,让你获得永生,然后你就成为了实验体?”
“……”兰小眠沉默片刻,“我不是自愿的。爸妈一开始并不想把我交出去,但是姑妈却主动和AWC提了我的存在。”
他想到什么,尚且稚嫩的脸庞上闪过一丝与年龄不符的恨意:“他们闯进了我的家中,把我和妈妈一起抓来了这里,还把我改造成现在这副样子。”
闻怀瑾点头:“真可怜啊。”
兰小眠努力直起身体,看着闻怀瑾:“你不相信我。”
“从我遇到你开始,到现在为止的经历,实在是让我没办法相信你。”闻怀瑾很坦诚,“你说你是被强迫改造成为实验体,那你应该会想要逃跑吧?”
闻怀瑾蹲在他面前,动作匪气,嘴也毒:“明明可以自由活动,为什么却在实验室里露个头吓人,还把我拖下来了?你在cos尼斯湖水怪吗?”
兰小眠急急道:“不骗你,真的,我是从笼子里逃出来的,一直躲在这里。把你拖下来,是想让你帮忙救人!”
闻怀瑾被逗笑了:“你认识我?我叫什么?”
兰小眠迟疑了一下,摇头:“不知道。”
“那就让我帮忙救人?你听你这话假不假?”闻怀瑾看着他的眼神逐渐冷下来,“刚刚我身边那位哥们可比我牛,那么一个Alpha怎么看都比我强壮吧?你怎么不拖他就拖我?”
“因为,”兰小眠咬咬牙,鼓足勇气:“因为他是坏人!”
“坏人?”闻怀瑾一挑眉。
不得不说,他很欣赏这小水母张嘴说胡话的本事。居然当着他的面,说程问檀那个正经人是坏人。
他甚至都生不起气来,只觉得滑稽又好笑:“你认识他吗?他怎么就成坏人了?”
“我,我不认识他……”兰小眠被闻怀瑾看得有些怂,气弱地说完这句,又急急补上一句道:“但我知道,他会阻止我们去救人!”
“哦?怎么阻止?”
“我,我知道除了你以外,还有一个人,是拯救我们的关键。而他,会把那个人带走!”
闻怀瑾望着他,神情高深莫测:“哪个人?这个人是谁?”
“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兰小眠有些痛苦地摇头。
闻怀瑾:“……”
口口声声说,他和某个人能拯救他们,而老程又会带走那个人,阻止他们的营救。
结果这熊孩子连“那个人”是谁都说不明白。
真的是荒谬又离谱。
“你应该救我们啊!你要救我们的!”
“啧,怎么说呢?我这个人吧,一向放飞自我爱自由,最恨道德绑架。”闻怀瑾作势要起身离开,“拜拜了您嘞,直接告诉我怎么回去吧。”
“等,等等!别走!”
兰小眠猛地伸手想要拽住闻怀瑾的衣角,却拽了个空,他的手悬在半空,像是即将溺水的人想要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我们都是Omega啊,救救我们好不好?求求你!”
闻怀瑾站起身,后退一步避开他的手,脸上的笑容已经完全消失了:“你刚刚说的话,真的挺有意思的——”
“明明不认识我,也不认识老程,却坚定地认为我会救你们,而老程会害你们。”
“你哪来的自信,会有这样的认知?”
兰小眠:“……”
闻怀瑾的手指轻轻敲了下扳机:“说话,我的队友还在上面,我耐心有限。”
“……”
“你要是不说,那我可就走了。”
“我,我说!”兰小眠颤声喊住了闻怀瑾:“其实,其实是我在梦里梦到的……”
“哦?”闻怀瑾的眼睛微微眯起:“梦?”
“对,我,我被改造后,拥有了一项特殊的能力,正因如此,那些人才没有急着处理掉我……”
兰小眠像是下定了极大的决心,终于道:“他们称这项能力为——【转生梦】。”
转生梦?这个能力听着就很玄乎。
闻怀瑾还想再问两句,兰小眠却突然露出惊恐焦急的神采:“糟糕!我忘记算时间了!有人找过来了!快躲起来!”
闻怀瑾一懵。
这里走一步路都有回声,如果有人接近他肯定会及时发现。
但他环顾四周,却只看见在远处分岔的水道,也只听到淙淙的水流声。
“你身上还有氧气瓶没?有的话我们下水躲起来!”兰小眠奋力地往水边挪动,催促着:“再不躲起来就来不及了!要是让他们抓到我们就惨了!”
“你说的他们是指我的队友们,还是AWC?”
“当然是AWC!”兰小眠终于“噗通”一声落进了水里,虽然他的能力无法使用,但是并不影响他游泳,毕竟那水母样式的下半身,已经是他身体的一部分了。
少年的眼神太过真诚,闻怀瑾仔细想了想,既然自己已经决定要做一个“诱饵”,那就干脆诱饵到底好了。
闻怀瑾迅速检查了一下,发现通讯器居然坏了。
看来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快呀!”
“来了。”闻怀瑾从装备箱里掏出呼吸面罩和护目镜戴上带上,调成水下模式,跟着兰小眠一起跳入了眼前幽蓝的水道中。
从上面看,这水道并不算宽阔,但真的跳下来闻怀瑾才发现,底下竟别有洞天。深度至少十米,哪怕是用来养鲸鲨类都绰绰有余。
或许是因为光线不够,闻怀瑾左右张望,竟一时看不到这片空间的边界,一切都隐没在一片暗沉的蓝中。
但这里没有鲸鲨,也没有游鱼,有的只是一段一段的海生植物漂浮在水中,而在底部,还沉着一些泡的腐烂发白的碎肉。
置身这样的环境中,简直足以让人患上深海恐惧症。
一小段海带样的植物飘到闻怀瑾面前,他下意识地伸手抓过——
“不要玩了,快点跟我走。”兰小眠的话传来,因为在水中而模糊不清。
闻怀瑾转头看过去,半身是人,半身是水母的少年漂浮在他面前,指着一个方向,唇边冒出一小串气泡。
闻怀瑾点点头,跟了上去。
索性身上的衣服自带高科技属性,抗寒抗压,他还能忍受。只是觉得身上湿漉漉冷冰冰的,到底是不太舒服。
但是反观飘在前面的兰小眠——水母的伞盖一收一舒,带动着丝丝缕缕的触手向前游动着。下腹的红色像是海中的一盏小灯,指引着方向。
身上未着寸缕,也未佩戴任何潜水工具,他就这么轻松自然地在水中游走。不像生化电影里面目可憎的改造怪物,却也不是普通人类。
他仿佛是人类以外的某种未知的生灵,天生属于深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