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闻怀瑾终于缓过了那股反胃的劲儿后，他脱下了身上被汗水浸湿的睡衣，拿毛巾沾了水草草擦拭了一遍身体，就拽了件浴袍穿上，回到卧室。
房间里光线昏暗，只有他的床头亮着一盏光线柔和的小灯。
闻怀瑾一愣——借着小灯的光，他看见床头柜上摆着一杯温热的蜂蜜水，还有一小瓶胃药。
不用想都知道是谁准备的。
他眼神复杂地望着床的另一边，程问檀背对着他躺在那里，仿佛已经睡着了，但却有柔和的安抚信息素源源不断地释放出来。
明明刚刚被他毫无缘由地吼过，居然还愿意为他做这些么？
没有训斥责备，也没有盘查追问。
这个Alpha关心人的方式都和他本人一样，恪谨守礼，却又恰到好处。
闻怀瑾喝了一口温暖的蜂蜜水，胃里的不适感缓解了不少，但心里的愧疚却在增加。
他躺回床上，关了灯缩进被子里，感觉自己可能要失眠了。
但就在这时，他听见身后传来被子摩擦的声音，随后，他的被子被掀开，一床比现在被子更轻薄柔软的薄被罩在了他身上。
闻怀瑾嗅着薄被上的檀香，语气故作轻松:“你知道吗？我刚刚差点以为你终于忍不住，要对我出手了。”
程问檀没有回答他的调侃，只是替他将被子拉好，沉声道:“看你出了不少汗，那床被子有点厚了，这床真丝被应该正好。”
“嗯，的确正好。”真丝自带一些凉意，闻怀瑾不由发出一声舒服的轻吟。
黑暗中，程问檀听见这声，眸色不由深了几许，只是背对着他的闻怀瑾完全没有看到。
男人凑过去，从后将青年拥入怀中，将下巴搁在对方的发顶。
“你……做什么？”闻怀瑾的后背贴着对方的胸膛，有暖意透过真丝薄被传导到他身上。
“没什么。”程问檀将手放在闻怀瑾的腹部，隔着被子慢慢替他揉着肚子，下巴蹭了蹭青年的发顶，嗯，很柔软。
他的声音带着些鼻音，性感而沙哑，“睡吧，晚安。”
“……”
心里的不甘与惶惑莫名散去了，困意袭来，闻怀瑾自暴自弃似的轻叹一声，往后蹭了蹭，把自己完全窝在对方怀中。
“好吧，晚安。”
程问檀觉得自己养了一只小老鼠。
偶尔摸摸，小家伙还会配合地蹭蹭。但如果他想稍微多摸一会儿，对方就落荒而逃。
一边和他保持距离，一边又好像真的把他的房子当成了自己的家，悄悄地在房间里囤满了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东西……
程问檀想到这几天闻怀瑾鬼鬼祟祟抱进来的纸箱，望着眼前的小白鼠陷入沉思。
“呀，程先生久等，不好意思啊。”
程问檀将目光从办公桌上小白鼠标本上移开，望向了推门而入的一位小研究员。
“谢会长在实验室里，请您跟我来。”
国家科学研究所内，各个科研领域的精英汇聚于此，齐心协力推动着科研历史的车轮。
明亮而简约的走廊一侧是好几扇看似普通的大门，每个门上悬挂着不同的徽章，象征着不同的科研组。
小研究员领着程问檀来到了其中的一扇门前，输入密码，验了指纹与瞳孔，这才打开了那扇挂着环嘴鸥徽章的门。
门后，是研究所最大的实验组之一——人类第一表征性别与腺体信息素研究组。
这个被简称为“环嘴鸥组”的研究团队由谢明心直属领导，所有成员不仅仅是狂热的薯条爱好者，也是全国乃至世界顶尖的腺体研究学家。
除了一打开门，扑面而来的就是一股炸薯条的香味让人很出戏……
实验室内设了一间大办公室供研究员们查资料看文献，而大办公室内又套娃似的单独辟出一块，那就是谢明心的专属办公场所。
“谢所长。”程问檀推门而入，向坐在办公桌后，身上混杂着欧石楠，卡萨布兰卡，以及薯条香味的男人点点头。
“来来，坐，”谢明心颇为热切地把面前的大白盘子往程问檀面前一推，“来整点薯条吗？”
程问檀扫过盘子内的三种不同形状的薯条，以及三种截然不同的酱料，婉拒:“谢谢，不用了。”
“好吧，那我就全吃了。”谢明心也没再问第二次，直接把盘子拖回自己面前，拿起一根螺旋状的薯条，粘了番茄酱开始咔嚓咔嚓。
程问檀淡漠开口:“上次麻烦您帮忙分析那些变异生物的大脑颞叶，并进行记忆成像，听说有发现了？”
“嗯，确实有了一些发现。”谢明心挥挥手，办公室内的光线就暗了下来，办公桌的中心，凭空浮现出一小块光幕。
“不得不说，这种智能感应真是非常伟大的发明啊，我再也不用担心吃薯条的时候碰电脑，会弄脏鼠标了。”谢明心笑。
见程问檀不为所动，便也不再废话，直接动动手，让光幕上呈现的视频开始播放:“这是送来的大脑颞叶中，成像出来的一部分记忆。”
“虽然是那鱼人的视角，画面并不清晰，但你应该能看出来……喏，这位就是程唤潮女士。”
程问檀望着屏幕里的程唤潮，慢慢皱起了眉头。
看到这些时，那个鲨鱼人或许已经被冻进了冰中，视线被一层冰遮挡，显得模糊不清。
隐约的画面中，程唤潮被一群人围攻，其中一人更是有着与他相似的，操控植物的异能。
水生植物遇水则长，完全克制住了已经逐渐力竭的程唤潮。
那些人的面容看不清，却有破损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响起:“她……带走……”
“灯塔水母……需要……”
随后，记忆画面戛然而止。
“灯塔水母？”虽然确定了姐姐没有死，但他的眉头却皱地更紧了。
“灯塔水母是一种很特殊的水母，可以在性成熟后回到水螅型态，这个过程被称作分化转移，且理论上没有次数限制。”
谢明心顿了顿，拿起一根薯条沾了蛋黄酱与另一种黄色酱料塞进嘴里吃完，这才解释:“这个过程可以看作是返老还童，让灯塔水母拥有无限的寿命。简而言之——它们是不死的。”
程问檀不由想到了那些冰中的鲨鱼人。哪怕被开了瓢都能迅速复原。
灯塔水母需要……
那些人是把姐姐带去了所谓的灯塔水母那儿么？
之前雪枭组虽然也读取出了画面，但是并没有读取出声音。
这倒是个重要的线索。
“谢谢您，谢所长。”
“诶，别急着道谢，我还没说完呢。”谢明心一边旋风吸入着薯条，一边说着无比重要的线索:“你们不是还带回了在那个鱼人大脑里发现的腺体吗？”
就是个腺体，在划破后，里面的信息素让柯廉和林家兄弟退避三舍，并直接诱发了闻怀瑾的排异反应。
程问檀当然没忘，点点头，洗耳恭听。
“那个腺体其实不是正常的人类腺体呢，应该是取了腺体主神经的干细胞，然后培育出来的人造仿品。”谢明心晃着一根薯条，笑得意味深长，“然后呢，我们尝试进行分析，那是从什么人身上取下的干细胞。要猜猜结果么？”
“……”程问檀不猜，只是微微皱眉。
“好吧，”谢明心也没继续卖关子，微笑地抛下了一颗惊雷，“是857型Omega的干细胞。”
“你说什么？！”程问檀一惊，几乎一瞬间脑海里有冒出无数种不好的猜测。
谢明心像是看出了程问檀在想什么，笑容加深了几分:“不过呢，腺体主神经是腺体乃至整个人体最重要也是最脆弱的地方之一。”
“且不能在人不愿意的情况下，强行提取。毕竟人的情绪也会对信息素造成波动。”谢明心继续道，“一点点失误都可能导致腺体彻底报废。”
程问檀一下子就明白了谢明心的意思，眉头稍微松缓些许:“应该不会有人愿意冒着彻底摧毁857型腺体的风险强行提取。”
他在闻怀瑾的过往资料里没有看到任何关于“干细胞提取”的条目。
“但闻怀瑾是目前唯一已知的857型Omega。”程问檀想到什么，刚刚松下来的眉头又再次皱起，“如果不是闻怀瑾，那还有谁？”
谢明心咔嚓一声咬断了一根薯条，悠悠地问:“是啊……还有谁呢？”
程问檀思索着，将所有信息一一理顺，他总觉得漏了什么:“那个人造腺体完全脱胎于857型Omega吗？还有没有别的——”
“呀！”谢明心突然一声惊叫，“我的酱吃完了。”
程问檀看去，发现薯条的酱料碟中，那碟黄色的酱已经被吃的见了底。
谢明心端着两只油腻腻的手，小心翼翼地用小拇指勾开抽屉，拿出一小包新的酱，以有些别扭的姿势试图把酱挤到盘子里，却一下子用力过猛——
粘稠的酱没有向下落入碟中，而是向旁边以一条直线砸在了程问檀的衣服上。
程问檀:“……”
“诶呀，真是抱歉，我这里有纸巾。”
程问檀接过来一擦，酱料大部分擦到了纸巾上，却已经在衣服上留下一个黄黄的印子。
嗯，原来是黄芥末。但不知是不是加入了姜黄，染色能力真是没的说。
谢明心想给他擦擦，但十根手指上全是油腻，只能举着两只手在那，看似歉疚地赔笑。
“没事，不要紧。”程问檀没怎么在意，“刚刚说道——”
一阵敲门声再次将他的问题打断。
方才替他引路的研究员探头进来:“谢所，开会时间到了。”
“嘶，瞧我这记性，居然把研讨会忘了。”谢明心望着程问檀，“抱歉啊程先生，我得离开一会儿，你看我晚些把资料发给你成吗？或者劳您在这等等，可以吃点薯条——”
“谢谢，不必了。晚些我在和您联系吧。”
程问檀原本还在犹豫要不要等，却看见手腕上的光脑亮了亮，显示闻怀瑾给他发了一条消息——
让他早点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就可以嘿嘿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