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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第 8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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栖真醒来时,身体仿佛被掏空,心口还有余痛。

“妈妈!”房里只有小包子,陪在床头,端上一杯水:“你忽然晕过去,吓死我了!怎么了呀?”

栖真喝完扯了个笑:“我也不知道,心痛。”

“总要找人看一看。”小包子满面忧色:“而且你居然说走,你不陪着我,要去哪里?”

栖真坐在床上,一时无言。

小包子察言观色,话题一转:“你还不知这次我来神龙庙做什么吧?我来探求试炼之路的。”

“试炼之路?”栖真路上听过,不明就里。

“辛丰皇族到我这个岁数都要通过试炼才能戴冠,简单说就是要做点任务,通过了才能成年。”

“什么任务?”栖真蹙眉。

“爹爹陪我来神龙庙,就是为了祷告神明,听奉抽签做决定。知道我昨日抽到什么吗?唉,你怎么了?不想听我说这个吗?”

栖真不知不觉沉下脸:“抽到什么了?”

“要我去民间除一百个邪祟,这也太简单了。”

栖真:“……”

“邪祟知道不?人死成鬼,怨气不消,堕为邪祟。邪祟停留阳间,危害一方,天下修行之人皆以除祟为己任。”小包子说得意气风发,仿佛天下安危肩负在他一人身上。

栖真拍拍小伙子脑袋,微笑。

她怎么不知道?

“科学”两字,在这时代就是个屁!

小包子眼睛晶亮,竭力相邀:“两日后就要上路,爹爹说我正好出宫游历,妈妈跟我一起去吧?”

栖真吐出口长气,松快不少,又问:“你一个人去?”

小包子笑道:“袁博和紫鹿肯定会跟着,还有楚盟,就是冀望,你认识的,当初和我一起从皇崖塔出来的。这几年我们一起玩儿,他得跟我去。”

对小包子来说诸人诸事已历五年,于栖真而言前尘往事不过昨天。哑巴少年,侵略大容的敌军将领……她又没失忆,怎会不识?但她只是温和地听他说,最后道:“就你们几个?”

小包子点头:“爹爹根本走不开,不会陪我去。钟将军肯让袁博出来很给面子了。其他人……好不容易出宫,要那么多人跟着干什么?多不自在!啊,我不是说你,我是说………”

栖真笑道:“我懂!终于找到你,我当然陪着你,再也不分开。”

外面天色,雨已式微,天际泛白,便问:“你们几时出城?哪个城门?我在城门口等你。”

小包子惊:“什么?你要离开?你刚说再也不分开的!”

栖真勉强笑道:“我忽然冒出来总不太好,现在不比以前,还有沈兰珍身份作保。我在这里,不太方便的。”

小包子浓眉一竖:“你是我妈!有什么不方便?”

栖真下床,回头一看,刚躺过的床铺都让她沾湿了:“还有床单吗?我换一下。”

小包子急道:“别管床,我不让你走!”

栖真站定,伸手比了比小包子个头,也就比她高出一点点,瞧着快一米八了。

好家伙,营养挺到位。

栖真:“你现在是大容皇子。”

小家伙头戴清莲玉簪,身着华贵锦袍,身材匀称,眸光灵动,面如桃李,青春痘都不见一颗,基因确实不错。

栖真越看越喜欢,捏了捏面前鼓起来的芙蓉面:“外面知道你母亲是谁吗?”

小包子哎哎哎喊痛,把另半边也凑过去,“爹爹从来不说这个,宫里也没人提,知道的没几个。”

手感真好啊,栖真额首:“你看,太子突然多出个母亲,不是很奇怪吗?今日重逢我很开心,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别把我的事说出去。等出了宫,我编个身份陪着你,也不是不可以。”

小包子哪里肯应,紧紧拉住她:“怎么说话不算话呢?谁刚说再不离开?啊啊啊,你鼻子要变长了!”

栖真两手捏他双颊:“小圆圆。”

小包子瞪眼:“长鼻子。”

“小圆圆。”

“长鼻子。”

栖真笑着,捏地得劲:“乖。”

“不给走!”小包子根本不放手:“你都没地方住,能去哪里?”

这时门外有人敲门:“殿下起了吗?晨练了。”

两人同时松手,小包子压低声对栖真说:“等一下,我去去就来。”

稍时去而复返:“爹爹昨晚有事走了,今早偷个懒不晨练了。妈妈你要走也不是不行,但得让我知道你在哪儿落脚,别让我担心。”

栖真松口气,随口道:“郊南有户好人家让我暂住,很安全,不用担心。”

小包子欲言又止,最终不再坚持,约了时间地点后送她出去。

栖真:“送什么,我自己走。”

不知这话戳中什么神经,小包子悲从中来,泫然欲泣:“怎么走?翻墙吗?你是我妈妈呀!我一定要送你,这时间外面没人,没人会看到的。”

栖真只好随他。

果然一路出庙门没见一个人影,栖真装作自有去处,和依依不舍的小包子在庙门口挥手道别,镇定走人。

直至背后再不复见她才松快起来,步子都迈得轻飘,满心畅快无以言表,可终究不知到哪里去,只好披着晨曦,顺着来路走。

她身无分文,客栈投宿是不可能的,只想找个遮风挡雨的落脚处再说,所以不进城,反往荒郊行。

也叫幸运,走到红日三竿,果见山里一处年久失修的小棚屋,门口蛛网森然,像山中猎户留下的。

撩网进去一看,有一方土炕,一个破桌。

栖真吹了炕上积灰,摊开随身小布包,把西裤三叠垫在头下。走了一上午,身上晒干了,此时西装当被一盖,躺到炕上。原以为会兴奋地睡不着,谁知直接睡死过去。

囫囵觉睡到酣畅,饿醒时她躺在炕上一动不动,看着棚屋顶上缝隙里漏下的星光,想到小包子,又无声笑起来。可终究抵不过饥肠辘辘,只好起来拿出最后一个窝窝头啃。口感实在不敢恭维,却是她唯一食物。一边思量还有两天,得去采点野果,便听外面传来人声。

天色已晚,荒郊野岭,传来人声挺渗人。栖真把布包一卷,靠门静听。

“前面有个屋,就这里了,歇歇脚!”一大娘声音道。

“好嘞!”杂乱的草丛践踏声,似乎来人不少。

栖真听见女人声音,稍微放下点心,索性推门出去。

就见一中年妇人带着个背了行囊的小丫头走在前面,后面四个伙计抬了顶青衣小轿,正往这边来。

妇人和丫头手里都提着灯笼,见棚屋里出来人,老远便招呼:“打扰打扰!借个地儿,在这里歇歇脚。”

地方本就不是她的,没道理她来得,别人来不得。栖真客气道:“我暂时落脚,你们自便。”

妇人到了近前,瞧着慈眉善目,对栖真笑道:“不打扰姑娘休息,咱们借屋前一块空地弄点吃食,明儿一早就走。”

说着让伙计将轿子落到边上,指挥人挖坑生火,洗锅烧汤,不一会儿便有香气扑鼻。

说不打扰,还真没人进来小破屋。栖真自个儿待里面,怎奈外面阵阵飘香,勾的她五脏庙唱山歌。

妇人来敲门:“煮得多,姑娘不嫌弃,一起出来吃点?”

见她出来,又笑着招呼:“这边坐,喝碗鸡汤去去寒。”说着端来一只大碗。

饿到这地步也客气不起来,栖真坐到大石上道声谢便开动。没想到野间仓促烧就的鸡汤,入口居然极鲜美。

栖真喝完咂摸一下,绝不是她饿出滤镜,米其林三星也不过如此吧!

她端碗发愣,想起最近吃到如此惊艳的食物,还是在锦驰镇的沙滩上,烤鱼加鱼骨让她终身难忘。

又一想,这汤里没放盐?

难道五年里大容的盐都和以前不同了?

回神时手里换了个碗,一碗香喷喷的白米饭外加荤素小菜在饭上码得整齐,妇人道:“谢谢姑娘让我们落脚,尝尝这个,都是咱们东家手艺。”

又喝汤又吃饭的,栖真过意不去。

妇人让她别客气,态度随意又热情,从锅里舀汤,一面分给伙计,一面和她搭腔:“咱们东家是城里姚记饭庄的老板,小姐去隔壁镇上探亲,回来耽搁了,才在这里停一晚。”

栖真看眼不远处青衣小轿,静静置在空地,不见人出来,也不闻声音,不知她家小姐怕生还是怎么的,好心道:“屋里有土炕,找个干净褂子铺一铺,可以将就一晚。”

妇人也看眼小轿,笑道:“不碍事,我家小姐喜欢在轿里睡。”

栖真笑,莫非是个小孩儿?成年人这么坐一晚不憋闷吗?压低声音问:“她不吃点东西?”

妇人也跟着低声:“吃过了,胃口小,吃不了多少。”说着端碗凑近:“姑娘哪儿来,怎会半夜只身在此?”

人家热心肠,解她燃眉,栖真也不好拒人千里,况且此刻她得偿所愿,吃饱喝足,便有闲心,咽下一口饭菜,轻声道:“遇人不淑,家破人亡,不提也罢。”

肉从筷子上掉下来,妇人重新夹起:“要往何处去?”

栖真低头叹气:“有仇报仇,四海为家。”

妇人也不知在犹豫什么,最终抵不过好奇,问道:“姑娘找到仇家了?”

栖真点头:“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旁边坐着吃饭的小丫头停筷,啊一声,看看周围。栖真笑道:“小妹妹别怕,开玩笑呢,哪有那么好的事?”

没想到那小丫头怯生生问:“真遇上了…怎么报仇?”

怎么报仇?

栖真有一瞬迷茫。

她不过是枚倒霉棋子,恰好成了棋局中的炮灰。真遇上又怎样?质问他为何骗她?或者在他心窝戳个洞,报杀戮之仇?

打得过吗?他干掉她不过动动手指!

那待怎样?谢谢他帮她养儿子?

栖真望向星空,妇人和小丫头瞧她神情,不约而同瞥了眼不远处的青衣小轿。

栖真并无察觉,低头吃饭,细嚼慢咽,完毕才道:“恶人自有恶报,老天爷开眼的。”

屋门口一时无话,只余篝火噼啪。栖真吃完再次道谢,也再次确认他们不想入屋,才掩门回室内,靠着土炕静坐。

许是夜深,外间再无人声,篝火一直未灭。栖真看着窗外透进火光,着实暖心。

寂寂深夜,山林荒屋,她还有东西吃,有人陪,还有火光。

太幸运了!

知足了。

隔日醒来推门一看,外面空旷没有人影。篝火余烬还在冒着丝丝白烟,想来那些人离去不久。

栖真莞尔。这些人素质挺高,来得红火,去得静悄。

篝火边,空地上,有个蓝色布包。栖真弯腰拾起,猜是他们不小心拉下的,可四周没有半个人影,上哪儿去还人家呢?

踌躇间,布包里落下一张纸条,栖真捡起一看,上书:山野相遇,即是有缘。明日霜降,见姑娘衣衫单薄,特留我家小姐衣衫一套,还望不嫌蔽旧。自珍重!

栖真进屋,在炕上打开布包,见是一套淡黄裙衫,质地不见多好,胜在保暖,另配亵衣鞋袜俱全。

说是旧的,看着一点不像。除此外还有水囊、蜡烛、火石和单独用小包包裹的十几个白花花的大包子。

这也太周到了吧!

栖真心头暖流涌过。她没出什么力,平白无故得来一顿吃食不说,还拿人家诸多东西,实在过意不去。当即出门,朝着人来的方向双手合十拜了拜,心中祝福,感激不尽。

坏人到处有,到底好人多!

因着陌生人的善举,栖真一日里心情都不错。那衣服她舍不得穿,直到约定的前一晚,日近黄昏,她带着包了衣服的布包,找到一处水潭。

这地位于林间深处,一日没见生人出没,想必安全。此时夕阳柔和,又不至于天色全暗看不清。她左右张望半晌,快速脱了早已污浊不堪的粗布衫,走入潭中。

潭水不深,清澈见底。她做好野水冻人的准备,谁知触肤微温,下得水去,竟很是写意。

栖真啧啧称奇,心想,难道还是个温泉不成?

绕潭一圈,没发现何处地热,能让水温如此适宜,最后想到,该是白日暴晒才成就这处“伪温泉”。

栖真庆幸,靠在谭边长出一口气。

这是霉运到头,时来运转了吧。她泡着泉,遥望树间晚霞,见天际红紫相应,灿烂缠绵,好一幅温柔气象。

待起身擦干,换上新衣,栖真不禁笑出声。

那轿中小姐竟和她同高不成?衣裙如此合身,仿若量身定做——可要她这身量窝在小轿中一晚,第二日还不知怎么腰酸背痛。

栖真洗漱干净,焕然一新,心情美妙,便觉山间鸟鸣、风拂树梢声齐齐涌来。回去路上还在想,果然心情决定一切!泡澡时周遭静寂,鸟鸣皆无,怎么洗完澡却像忽然入了世,整个世界声音齐放,鲜活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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