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联盟准入考试是怎么样的？我有幸见过，”白陌舟说道，“一张卷子，一支笔，答就行，简单粗暴的划分，分及格了就过，不及格就拉，恕我直言，这样能选出真正的人才吗？难道其他方面的人才就不值得引进吗？”

能把那乱七八糟一堆涉及多学科领域的题答出来的人，在联盟都能上个不错的高校了。

但来自域外的人虽然名义上与联盟人平等，但实际生活中相当普遍地存在着歧视，几乎所有的高校都不会要他们。

像慕溪那样的甚至是幸运的，她足够有才华，能找到一份在医院的、还算体面的工作，那之后的学术成果剥夺算什么？能给你一个有工资拿的职业，已经是联盟的恩赐了。

“筛选成本，”底下又有官员开口，“试卷考试之外，还有筛选成本，来到联盟有太多的好处了，别的不用说，单联盟的合法身份证件就是人行走域外的最强护身符，不止是想在联盟定居的人，想拿，哪怕是在域外混日子的也想拿，一件事，只要利益足够大，便会有无数种钻空子的办法，让我们防不胜防。”

白陌舟的前两条，都是建立在“域外人可以以准入考试获得合法联盟身份”的基础上提出的假设，考入后减少歧视，删减背调，政府当然可以接受，反正真正考入的人也不多，属于少数群体，可操作性大。

而且能通过考试的一般都是听话的，能规规矩矩备考十多年，学一些无用的知识只为了应付一纸试卷，筛选出来的，之后也好控制。

捏着鼻子承认这些人是人，不在明面上给他们两巴掌，勉强可以接受。

但如果白陌舟想直接把刀子切在准入考试本身上去，对不起，这时候的“联盟的集体荣誉感意识”该觉醒了。

“白先生是来自域外的人，有立场说话当然是正常的，只是我们不得不考虑实际情况，考核成本这是个不争的问题，钻空子的现象本就比比皆是，这如果再开通别的所谓‘全面发展人才’，只怕……”对面反驳得条理清晰。

白陌舟对今天遇到的刁难又心理准备：“所以，陶议员的意思是，安守现状，什么都不需要改变？”

“只是说这个过程需要循序渐进。”

白陌舟要是信了政客口中的循序渐进，他得等到下辈子。

“我想，不肯降低准入门槛的原因，除了筛选成本，应该还包括竞争环境吧，”白陌舟此刻是很有锋芒的，“就比如君总这样优秀的男性，如果没有我这个来自域外的蛀虫，想必能娶一位温婉乖巧的联盟女性，偏偏我占了这个坑，背后不知道多少女孩子吐我的口水，对吧？人如此，职业也是这样。”

白陌舟看向众人：“筛选成本，竞争压力，域外考试准入标准的如果放宽，谁还觉得有什么其他的坏处吗？”

这让人发言，下面可就积极太多了：“社会影响不好，域外人，尤其是域外女性，在联盟都成为某个行业的代名词了，造成了相当程度的社会问题。”

白陌舟把这第三条记了下来，态度是附和的：“这没错，家里人看剧还说呢，现在只要是现实题材的剧，里面的女反派男反派肯定和域外有联系，从偷渡过来的到考试考进来的，再到双混血，一边混血，各种各样的联系按照鄙视链依次排开，由上到下，依次看不上，有这回事吧？”

“白先生知道的真多。”

白陌舟客气地一笑：“主要是小荷天天念叨着，以我的颜值，进军娱乐圈，本色出演，分分钟就是最美反派。”

下面附和着笑了几声。

“第四条，来，那位女士吧。”白陌舟笔尖一点。

“我是对之前的那一条，你第一条说的，考核通过的域外人与联盟人有相同的福利待遇，联盟人有免费的教育和医疗，我们也要给域外人这样的特权吗？”女士推了推自己的眼镜。

白陌舟一摊手：“我以为我之前的两条说得还算合理，好的，女士，你继续。”

“域外人拼命要来联盟，寻求联盟的庇护，联盟给他们难能可贵的和平，给他们栖息之所，难道还不够仁慈吗？还要索取与联盟人平等的特权，未免也太贪心了吧？本就是联盟的蛀虫，还要奢求更多，难道我们联盟公民交的税，就是用来养蛀虫的吗？”

这话槽点过多，要让慕景听着了，小姑娘分分钟能化身霹雳娇娃，把对方骂个外焦里嫩，白陌舟反倒是笑了，点头向女性致意：“你说话之前，可以先考虑一下，现在站在这里说话的我，原本就来自域外。”

女士瞬间如被掐了脖子的鸡，“喔喔”不出来了。

“好的，话题回到我们刚刚的问题，域外人准入考试降低标准，还有哪些坏处。”白陌舟继续道。

“容易让域外人想入非非，妄自尊大。”

“可能造成更严重的竞争压力，毕竟全联盟都一套标准，就双子座有所开放，那不都可着劲地往双子座跑？”

“资源问题，我们需要耗费大量的资源养一群外来人的考试。”

白陌舟听了一顿，可是听出来了，来自域外的不是人，是一头头的猪狗，猪狗能被给予一个供人挑选的资格已是人类作为造物主的恩赐，干活是应该的，吃食是该被骂的。

没人看得到域外人释放的价值，他们只看联盟要开给他们的多少工资，他们吃了多少饭。

以及无数的人，像慕溪那般地“一事无成”。

一开始说到的还多是客观因素，越说越主观，还是那两个绕不过的字——“歧视”。

都是一个鼻子一张嘴的就是人了？我不信！

人活着，总是要从多方面汲取优越感的，我比谁谁谁漂亮，比谁谁谁成绩好，比谁谁谁长得高，什么都比不过别人，也总可以自我安慰一句“好歹我是纯血的联盟人，没沾染些域外的脏东西”。

各种的歧视、各种的优越感总是无处不在。

从某种程度上说，人类就是依靠优越感活下去的物种。

场中，君启旭看着白陌舟的神情，好几次都担心他要生气，但他一直保持着平静，并在这记者招待会上提出了一个例子。

不是，提案商讨会。

“第三次总星系战役的战败政权，射手座帝国，为什么能在之后的短短十几年里，完成跨越式的恢复，并建立了弗雷多克研究所这一宇宙顶尖的医学殿堂，连联盟的医生都以赴此学习为荣，我相信，不拘一格的人才准入制度应该是其中的关键原因。”

白陌舟的投影屏上出现了一位女性的身影：“比较典型的例子，如今的弗雷多克研究所现任所长徐慧女士，曾在第三次总星系战役中主持研发了臭名昭著的双雌转药剂，害了无数的人，战后清算中，射手座帝国作为战败方，孔塞德王室可以交出作为战争将军的王室成员，斩首以示诚意，却拒绝交出徐慧女士，理由是‘科学不分对错，才华可赦生死’。”

徐慧这个名字，在联盟也算是半个名人，她的名字常和另一个人捆绑出现。

徐慧的女儿，一位考入了联盟准入考试的女性，现任联盟太空军女少将，徐莘和。

是，联盟政坛出了一个纯血的域外人，沈镇，联盟军委出了一个纯血的域外女将军，徐莘和。

白陌舟比了一个“停”的手势：“大家先不要联想了，我的重点不在于徐慧本人，而在于射手座帝国的对人才的态度，射手座帝国的国王都亲自站出来为徐慧说过话，原话我记不太清了，但大概的意思是，一个人因其才华所犯下的罪过，在射手座都可以被赦免，未必正确，但我对这句话的印象很深刻，此刻说出来，愿与诸君共勉。”

白陌舟把刚刚所有人提出的问题都罗列出来，在投影屏上显得异常清晰：“域外人的存在就像是沙子，我们都知道这沙子里有珍珠，却一定要珍珠自己浮现，大部分的珍珠不得不可惜地与泥沙俱下，这种人才的流失，放在射手座，国王都会为之心痛——”

“就像大家提到的筛选成本高，但获得的收益我相信只会更高，一颗珍珠的发现，足够抵消搬运一万粒沙子的辛苦，而原本搬运的一万粒沙子，也有可能孕育出新的珍珠。”

“我知道大家的问题在哪儿，总结起来八个字，社会惯性，资源不足。”

连着讲了三个多小时的白陌舟喝了口水润润喉：“因为整个联盟都没有健康的域外人才引进体系，所以双子座想要改变这种惯性的成本非常高，注意，我说的不是域外人才考核的成本高，而是改变现有的社会惯性的成本高，这两点，还是有区别的。”

“同时，这个成本不只是我们的，是假设我们改变，其他星系不变，那整个联盟的改革压力都会压在双子座，成功了，我们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失败了，我们就是其他人吸取教训的模板，之后大家就知道应该对这一切敬而远之了。”

底下的人，一半凝重，一半冷漠。

好处是没有走神的。

君启旭在台下，看着说话平稳，气场强大的白陌舟，只感觉他在人群中央，显得异常耀眼，那侃侃而谈的气势是最好的锐气，与他素日里懒洋洋不想动的状态形成鲜明的对比，越发，越发……

诱人。

君启旭看着他，感觉自己心口发烫。

作者有话要说：开始搞事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