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体性侏儒症，躯体生长迟绥。患儿在出生时其体重、身长均可在正常范围内，多在1岁以后出现生长发育迟缓，以后生长缓惺逐年显着，到16～18岁时仍停滞于幼儿期身材，身高往往在130厘米以下——成年时期也好似七八岁左右的孩子。”白陌舟戴上了副眼镜，低头翻看着。

“对，我的猜测可能是真的，君霁婷，我是说那个女孩，那个女的，她可能不是君启纪真正的女儿，孩子早就被一个垂体性侏儒症患者顶替了。”白陌舟说道。

慕景吃惊得不行：“你是说，阿婷她……”

“是，你看她，她这几年的照片，人都长得差不多。”白陌舟给慕景展示道，“她拍的照片极少，出去游玩一般也是她给冯洁燕拍，或者冯洁燕自拍，而且她喜欢戴太阳帽或者打伞一类的器具，就更遮挡了大半张脸，还压身高，就日常人眼所见，更难看出孩子身形几乎没变的事实了。”

“这一点，我竟然也没注意，”白陌舟神色沉重起来，“君启纪夫妻最大的要求就是孩子‘出息’‘听话’，平素并不太关心孩子，衣服都是女仆采买的，但君启纪那边的女仆换的很频繁，也少有能察觉到君霁婷不对劲的人。”

“那人，几乎不变的话，她会是什么时候被换掉的？”慕景疑问道。

“大概就是四五岁，最小也只能说是四五岁了，再小就不像了，冯洁燕第一次带着孩子来订婚宴闹事的时候，应该是真的君霁婷——对，去找找，应该有那个时候的录像。”白陌舟说道。

白陌舟翻出了录像，投影出来看。

那画面上的小姑娘确实不是之后的君霁婷，五官稍有差别，个子矮了一点，而且……

“畏畏缩缩的，她走到最后甚至是在颤抖。”白陌舟说道。

“可，旁人不知道，冯洁燕这个亲生母亲，她一直带着孩子……”慕景思考着。

“如果君霁婷是她嫁入豪门的唯一希望，偏偏这点希望在这个时候出了事，就起个名真的为‘真婷’，这个时候死了，她有没有可能随便拎个小孩来假装是女儿？”白陌舟假设。

两人对视一眼，眼神里写得清楚明白，还真有这种可能性！

“是，订婚宴现场闹事，是之后直接采血检验的，这时候孩子还是真婷，但之后冯洁燕离开，不知怎么了，真婷出事了，但冯洁燕知道女儿基因已经送去做亲子鉴定，这个时候孩子不能出事，于是顺手在路边领了个孩子当自己的女儿。”白陌舟说道。

“可，她什么不领个真正的小女孩，而要选择一个垂体性侏儒症的人？”慕景又发问道。

“我们都无法从外表上判断出一个孩子是不是患者或者正常孩子，更何况是情急之下的冯洁燕，她没准就以为自己领着的是个普通小女孩呢。”白陌舟说道。

慕景脊背发凉。

“再阴谋论一点，真婷出事，会不会就是和后来君霁婷有关，或者直接就是她一手安排的呢？”白陌舟说道。

“我，我真以为她是我堂妹，但现在看来，她不仅不是，甚至可能是阿姨辈的人。”慕景真的是震惊了，说不出话来。

“她应该伪装得很有经验了，”白陌舟说道，“君家上下，真没人意识到她其实不是一个孩子。”

“那她闹这一出，应该是为了顺利脱身，毕竟她无法长大，十岁之后，她的秘密早晚会被发现，别的不说，去医院一验血，她不是君家女儿的事实一旦被曝光，那可就什么都完了。”慕景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她看穿了我们的目的，想必原本是想借冯洁燕的手假死，让我们也以为她死了，我们在那里没有眼线，无法准确判断——孰料半路杀出个你，非要救她，还亲自去找了她，不告诉冯洁燕她的住址，要保护她，人没准都在心里骂你多管闲事呢。”白陌舟说道。

慕景点头：“是，所以她最终不得不选择的路是‘我看透一切，明哲保身，选择远离’，但这太不符合一个十岁孩子的思维逻辑，被你发现了端倪，这才挖到真相。”

两个人似乎懂了，互相对视一眼，点点头，异口同声道：“所以我们……”

“我们又不可能把她抓回来。”

“主要是没必要。”

两人互相对视一眼：是，这件事知道了真相也没用，因为真的没人想让“君霁婷”回来。

但慕景希望她能平安。

我的，堂妹，阿姨？

什么都好，就是以后，别回双子座了。

“等等，她应该另有安排，”白陌舟突然想通了一个细节，“你记得她当时问我要钱的原因是什么吗？”

慕景一脸茫然。

“她要给那个女仆娜娜发工资，希望对方能留在自己身边——如果她真的打算离开，一走了之不再回来，那她顾虑一个女仆干什么？”

白陌舟的思路对于慕景来说，跳跃性有点大：“你说你帮忙支付了娜娜的医疗费之后，她被家里人带走了，她是哪里人，家庭住址，盯住她。”

“就是双子座本地人，你一等，我去查查医疗档案的资料。”

“托人去查，她一定是个关键。”

娜娜和君家有雇佣关系，很容易就查到了。

“是的，她病好之后就离家了，现在，人失踪了。”

“人失踪了的意思是……”白陌舟大概懂了。

“是她自己和家人说要出去工作了，让，让他们别担心，家里人还觉得挺正常的。”下属汇报道。

“别找了。”慕景在一旁发话。

白陌舟看向她：“你的意见是……”

“她想办法笼络到了娜娜的心，是想留个人证明自己的身份，”慕景说道，“她一边不想和君家有什么牵扯了，另一边还想暂时保留着这个合法身份，我们……不必为难她。”

“好，这次听大小姐的，就这么办吧。”

后来，在君老爷子面前，白陌舟扣下了君霁婷的信，慕景出示了女仆娜娜被冯洁燕打成重伤的报告单，无形地昭示着君霁婷也可能被亲生母亲所害的事实，众人无言。

君启纪是最难以接受这一切的，本该是他春风得意的一天，被突然冒出来的前妻就这么毁了，他的儿子被杀，女儿也疑似被杀，他恨不得将冯洁燕碎尸万段。

冯洁燕被控制起来了，物理意义上的，五花大绑。

是慕景一力主张先别杀她，说一定要问出君霁婷在哪。

“你说是，真的人是被我二叔带走了？”慕景疑问道。

“不会错，”冯洁燕一口咬定，“要不然那个小妮子能跑去哪里，她只可能是被君启纪带走了，还有你，你为什么出面帮那个女仆，难道不是君启纪的授意！”

“那是，阿婷给我发消息求助的，”慕景思考着回答，“那也是，阿婷给到我的、最后的消息。”

君霁婷的失踪引来了君老爷子的裁决，冯洁燕一口咬定君霁婷肯定是回家了，不然无处可去，君启纪说没有，他自始至终什么都不知道，是这个疯婆子冲出来咬他，还丢了孩子，慕景没说两句话，那边狗咬狗一嘴毛，能看得出来，老爷子嫌弃烦。

“这样看来，双方各执一词……”

“词什么词，派人找阿婷呀，”慕景打断了君东瀚这慢悠悠的庄严语调，“这很明显是妹妹丢了呀，找她不应该是第一位的吗？”

君东瀚看了一眼打岔的慕景：“双方双方各执一词，都说孩子在对方那里，想必是阿婷谁也没找过吧，那就应该是，阿婷自己离家出走了。”

老爷子一锤定音，不再给任何人发声的机会：“是，阿婷想一个静静，我们就不必要去打扰她了，让她一个人，平和地生活吧。”

慕景眨了眨眼——他在说什么鬼话？

·

“旭，你作为我的长子，有能力有胆识，唯有一点不好，就是心太软。”君东瀚面向君启旭说道。

“父亲。”君启旭平静地应道。

“但这一次，你做得很好，够狠。”君东瀚的语气是赞许的。

他并不在乎自己的亲孙子在这一连串的事故中失去了生命。

反正一代人中，最理想的状态就是有且只有一个优秀的继承人，能走出一个君启旭，其他人都可以为他铺路。

君启旭看向自己的父亲，他比弟弟清醒，他清醒地知道自己的父亲是个没什么感情的人，他不会因为“喜欢”“偏爱”这种情绪就提拔一个人，能力是他最看重的存在。

再就是心性，他需要他的继承人够狠。

君东瀚未必讨厌当年君启旭的母亲，也未必多喜欢蒋信芳，但他还是默认后者杀了前者，他盯的就是长子，他想逼出长子的心狠。

奈何这之后，君启旭的态度表现的很明确，我也不喜欢我的亲生母亲，你这一招没刺激到我，于是君东瀚又表现出偏爱二儿子的态度，以此试探。

又奈何二儿子的表现让君东瀚有些失望，能力尚可但人品不行，身边清净不下来，还想着攀公主的大树以乘凉，没远见也没志向，心狠倒是够心狠，但眼里净是些苟且争权夺利，这样的领导人无法带领家族向前走的。

两相比较，君东瀚还是把视线盯在了君启旭身上。

他在君启旭的身上一再施压，从当年公司上的事情到后来的扣下其儿子的消息，用他的手腕暗示君启旭这一切都是君启纪所为，就是要逼他一把，奈何这长子好似是个木头，对在眼前蹦迪的弟弟视而不见，似乎还是心太软。

现在看来，君启旭不是无所作为，而是引而不发，不是忽视一切，而是沉的下心性，憋了个大招，等待时机，给君启纪来个致命一击。

这一击可真是干得漂亮，君东瀚知道这其中一定有变数在，但最终的结果却是很尽如人意的，君启纪当众颜面尽失，两个孩子都没了，一下子遭遇重创，最关键的是这事情中，君启旭完完全全把自己摘了出来，除了他们养的那个小姑娘嚷嚷着要找阿婷之外，没别的牵扯。

找什么找，那个叫慕景的小丫头脑子是不是缺，没看出来君霁婷的失踪就是她爸一手安排的吗？还在这里实力坑爹。

君东瀚再亲阿婷，也比不过看着聪明有天赋的长子迈出“心狠”这一步的欣喜，只感觉自己功德圆满，已经快可以真正地禅位给大儿子了。

殊不知，他大儿子最大的技能点，点在了了解他亲爹身上。

君启旭已经听白陌舟讲了前因后果，他又了解父亲一贯的心思，知道这个时候自己只要规规矩矩地装个一问三不知，在老爷子面前大概能忽悠过去，君东瀚便会假意信了，心中却还自鸣得意，以为一切都在自己的预料当中。

他们父子相对，父亲自以为给了儿子最好的安排，培养出了优秀的继承人，儿子顺从着他的一切走到如今，却不知儿子心中最恨的就是自以为是的父亲，从当年母亲的死，到后来的每一件事，都是在心中记了君东瀚一笔。

父子俩各自恭敬地演了一场心照不宣的戏，末尾，君启旭抱怨了几句收养的女儿，说自己会管教好孩子的。

彼此，懂得都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