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行内响起了由田觅原作词作曲自弹自唱的歌:“肖了个邦的贝多芬,莫扎莫扎那个特巴赫,啊啊啊啊,啊啊啊诶~哈,哈,哈,哈,哈!”
田觅看似一脸深情,陶醉在了自己的歌声里,实则眼里无光,深情呆滞。
姜颜托腮看她,头一点一点,一副听得沉浸的样子,非常尊重她的创作能力。
好听爱听,多唱。
田觅面无表情地停下手,乖顺地放在大腿上,转过身站起来,机械地举了个躬,“谢谢,谢谢。”
姜颜对弹练习曲弹烦的田觅说:“你现在基础都没打好,不要老想着要弹炫技的曲子。”
田觅拿过拆了一半放在了一边的零食,打算今天就练到这。
她今天很辛苦,呼吸了,吃饭了,睡觉了,玩手机了……
虽然也没做什么事,但还是辛苦她了。
田觅抓了把瓜子,这事已经在她心里憋了一天了,她必须现在就知道,“我偷听到了我妈和舅妈的电话。”
姜颜揶揄她:“又被你偷听到了?这次是什么?”
“……”
田觅下巴一抬:“舅妈说,你把易执带回家了。”
“对啊。”
田觅不解,瓜子磕得咔咔响,眼珠左右来回移动,“这算是见家长了吗?”
“都住一层楼,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早见过了。”
田觅还是不解,“你上次还让我保密,结果自己就招了,耍我呢?我可是真的有好好保守你的秘秘的。我只对路过的狗说过。”
“……为什么要和狗说?”
“因为我真的很想说。”
好有道理。
“那……辛苦你了。”
田觅灵机一动,“姐,求求你了,你以后结婚能不能在我开学的时候办婚礼,这样我就有理由请假回家了。”
姜颜给她竖了大拇指。
“那这样舅妈和我妈不就不能给你相亲了嘛。”
姜颜一想起这事就觉得离谱,“你还说呢,我被你带歪了,我才大三,相亲也太离谱了。我爸妈好奇我有没有谈恋爱是正常的,但怎么可能想着给我相亲。”
田觅坚持自己没听错,竖起食指摆了摆,“不可能,我明明听见她们就是这么打算的。”
姜颜叹了口气,把椅子拉近了点,“那天,我妈喊易执来我家吃饭。”
第六感告诉田觅,她又有八卦能听,立马绷紧神经,全神贯注,状态特别符合她妈妈口中的“你要是学习也这么用功一定能考满分”。
姜颜直视她眼睛,“你知道你口中的那个所谓将要和我相亲的男生是谁吗?”
田觅晃晃脑袋,“谁?”
姜颜一字一顿,“简而言之,我未来的相亲对象,已经成了我男朋友了。”
田觅迷茫地皱着脸,思考了下,终于明白,点点头恍然大悟:“你有新男朋友了。”
“……”
那天的饭桌上,饭菜很香,气氛融洽,问话自然,不见尴尬。
姜颜还挺奇怪的,这和她想象中的不一样。
虽不希望她爸妈对易执的态度会有多严格,但是俨然一副把他当自己人的态度确实很奇怪。
一顿饭结束,她父母拉着易执话家常,问了些医院里的问题,比如“累不累”“病人好不好相处”“什么时候上下班”之类。
时不时的,她爸妈互换个眼神,满意地点头微笑。
姜颜坐在一边看着看着,感觉有一种下一秒易执就要改口的趋势。
临走前,她爸对易执说:“那副钓鱼竿我用了,很顺手,比我自己的那副好用多了。”
她妈妈对易执说:“我和你妈妈聊得挺好的,有空让她来过来玩。”
易执一一应下。
姜颜狐疑地看着游刃有余的易执。
而那人表面得体礼貌地叫叔叔阿姨,私下却偷偷捏了下她的小拇指。
姜颜后知后觉地察觉出她妈妈似乎是在之前某个她不在意的时段里忽然叫上了易执的名字,而且语气自然亲切。
而在这之前,她默认了她爸妈是不记得易执的。
于是姜颜环着程青澜的肩,探听消息:“妈妈,你知道易执是我高中同学吗?”
程青澜笑得意味深长,打趣说:“怎么,高中的时候人家就已经喜欢你了?”
“也有可能是我暗恋的他啊。”
“你不会,你当时不是喜欢另一个男生吗。”
姜颜瞪大了眼,不可思议地看着她妈。
程青澜粲然一笑,“虽然呢,你读初中的时候我才把你带在身边。但毕竟是母女,我也有过十六七岁的年纪,我还是能感觉得到一些东西的。”
程青澜想到了以前,语气里带着上了回忆的色彩,变得渺远。
“之前我和你爸去给你开家长会。当时我告诉他说你闺女有喜欢的人了,他当时站在你们班门口,指着易执很笃定地说,应该是这个,这个长得帅。”
姜颜忍俊不禁,“我也不是颜控吧。”
“你不是,但我是啊。你爸就很骄傲自己长了张好皮囊,所以觉得你是随了我,也喜欢好看的。你爸多聪明,拐着弯说自己帅。”
姜颜汇总了下从她妈妈那得到的消息,连起来的事件有因有果:
起初,她妈妈并不记得易执是她高中同学,只当是个普通邻居。
但觉得易执是个看上去和善好相处,性格热心,脾气好,有家教有礼貌的好小伙。
因为易执看见他们都会打招呼。还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帮她家修过下水道,通过马桶,换过电灯泡,搬过重物,陪去医院看病,挂号拿单。
后来在看到了相册里她的毕业照,这才记起了是她高中同学。
这时,易执的消息发来。
回答的是她上一条的消息。
姜颜:【这也是惊喜吗?】
易执:【惊喜?不应该是心机吗?】
姜颜看着这消息哼了声,还挺有自知之明。
姜颜的视线重新转回到田觅身上,“我知道你的侦察能力是遗传了谁了。”
“我妈?”
“嗯。是你妈妈看出了易执来琴行是因为我。”
姜颜:“我妈说,我姑当时是这么对她说的:对钢琴没兴趣没天赋,人看着聪明手却和脑子分了家。医院琴行两头跑,这么折磨自己不是有病就是有所图谋。”
*
姜颜去易执见习的医院做过一周的志愿者,是她特意找安静帮忙留的名额。
安静想不通,但还是尊重,称长了见识:“你们谈恋爱谈得挺有创意。”
他们俩谈恋爱确实是听着没那么烂漫。
电影院餐厅游乐园之类的约会圣地去的很少,平日里闲着的时候最爱在小区旁边的广场上牵着手散步,逛逛夜市吃吃路边摊,或者去江边吹吹风,聊聊日常趣事。
其实每天也没这么多有趣的事发生,但讲的时候却觉得每天过的都挺有意思。
可能是因为能讲给对方听,所以觉得这些日常里的小点滴也变得珍贵。
姜颜的穿着很简单。
宽松的白色T恤,浅色水洗牛仔阔腿裤,另外穿了件后背印着医院名字的红马甲,扎着高马尾,有着独属于这个年纪的青春洋溢。
当时她正帮一个老人用自助机器打印好验血单。
老人孤身来的医院,在机器边徘徊许久,搔头抓耳,不太利索的动作显得笨拙羞怯。
于是姜颜就专门站在自助机器边帮人打单子。
转过身的时候看见了从不远处的拐弯处走出来的易执。
姜颜一直听她妈妈说易执穿上白大褂很有精神气。
虽好奇但没看过,这是她第一次看见穿了白大褂的易执。
他手里抱着一叠文件夹,脖子上挂着听诊器。
他是个衣架子,穿风衣很好看,穿白大褂也很有气质,走起路来沉稳踏实。
姜颜忽地生出骄傲。
这么好的人,这么优秀的人,以后会成为一个救死扶伤的医生,会穿着这身白大褂实现自己的价值。
易执的听诊器和胸牌好像是缠在一起了,他脚步放慢了几步在那解着。
冥冥中似乎是感受到姜颜的视线,易执手里的动作还没结束就抬起了头。
看见姜颜的刹那,他楞了楞,眼睛一下子亮起来,皱着的眉头一下子舒展,下一秒就冲着姜颜小步跑过去。衣摆和宽松的裤脚随着他的动作荡漾起来。
他手上的动作没能立刻停下,所以刚开始的几步跑得有点手忙脚乱,与他平常的样子不同,显出点笨拙。
“你怎么来了?”
姜颜抬头对他笑,指了指红马甲上的“自愿者”三个字,“我都已经在这两天了,你都没发现。不过当志愿者还是挺有意思的,也很有意义。我呢,在一声声‘谢谢’中已经飘了,觉得自己实在是很了不起。”
易执低头笑了下,“给。”他伸出个拳头。
姜颜好奇地看他,“什么?”
姜颜伸出了手摊开接在他拳头下,易执收回手后,她的掌心多了一张红苹果的贴纸。
这东西不陌生,幼儿园放学回来的小朋友脸颊上都贴着。
“你怎么老是能变出些让我想象不到的东西。”
易执眉眼带笑,抿唇双手插进兜里尝试性地摸索着,“我再看看还有什么。”
姜颜等着他,余光里看见又有人要打单,短暂离开了会儿又回来,问:“还有什么?”
易执手里出现了一枚男款素戒。
易执:“给我的吗?”
姜颜认出了那枚戒指,她手上正戴着女款的。
她在购物平台上看上了这款女戒,但商家不单卖,她只能买了一对,收到后就不知道把男款的扔哪去了。
姜颜恍然大悟,“原来是落在你那了。”
易执:“哦。”
情侣款。
但不是给他的。
易执将素戒往自己的中指上一套,尺寸很合适。
易执将手伸向姜颜,语调平淡:“刚好。”
姜颜隐隐约约是明白他意思了,立马变了说法,“其实是送给你的。”
易执唇角勾了下,表情怎么看怎么得意,“我就知道。”
“……”姜颜失笑,你是不是也太好哄了点?
易执离开后,姜颜继续帮助人操作机器。
这时同样穿着红马甲的女生悄悄接近她,轻轻地拍了拍姜颜的肩,打探地问:“刚刚那个,你男朋友啊?”
姜颜的目光过了下女生的脸,她不认识这女生。
她点点头,礼貌问:“怎么了?”
“没事没事,就是,他长得特别像我的初中同学。”
还能有人和易执一样帅?
姜颜不觉得。
姜颜认真猜测:“可能就是你的初中同学吧。”
那女生也觉得是,“我看是。”
姜颜的注意力集中到了这女生身上,“你初中在邵扬读的?”
那女生诧异地点头,“你男朋友是‘易执’?”
姜颜十分严谨:“如果排除同名同姓同张脸的情况,你说的易执,应该是我男朋友。”
那女生乐了下,接着说:“真的是他啊,我还以为是我看错了呢。”
这女生叫周一娅,据她所说,她的这个名字和她的出生时间有点关联。
她是在周一出生。
而“周一呀”这个名字显得太儿戏有点随意,所以选了同音字“娅”。
周一娅:“姜颜,我知道你的名字,今早看你签到的时候注意到了你的名字。我就想,你这个笔画这么多,小时候应该有点痛苦。”
这是真的,姜颜小时候为了不写这么多笔画,想出了个招,给自己改名成了“+1”。
加一。
但被老师制止了,老师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这一笔一画都是她的宿命。
据她所知,后来这个老师遁入空门了。
不过机智如她,她还是想出了个招。
她买了块印章,直接往要写名字的地方一盖,比写“+1”还省力。
周一娅听得一乐一乐,觉得姜颜这个人有种淡淡的幽默感,开始有事没事就来找姜颜。
在几天的胡乱聊后,姜颜开始觉出点不对劲。
她发现周一娅对易执有点关注,无关其他,就只是字面上的“关注”。
姜颜和易执吃完午饭,休息期间会和周一娅到医院里的咖啡厅里坐坐。
周一娅挑起话头:“易执现在还和以前一样,看着冷冷清清,透着疏离感。”
冷清,疏离。
姜颜之前也是这样形容易执。但她现在再找词形容易执,已经想不起这两个词了。
周一娅:“我们班有很多女生暗恋他,不过当时他身边一直跟着一个女生,他们形影不离的。”
姜颜默默地听着。
发觉姜颜不说话,周一娅猛地反应过来自己好像是聊天聊上头,什么话想都没想就往外说了,直接忘了她是易执现在的女朋友。
她急忙找补,“不是不是。那个女生你不用担心。易执也不一定喜欢她,就算他们在一起过,但易执肯定不会喜欢她了,而且说不定易执讨厌死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