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约姜颜吃过一顿饭，钟黎也在场。

那时候“谣言”已经消淡，大家的话题从“结婚”转到了“他俩暗渡陈仓的蛛丝马迹”。

KTV那天的照片不断被翻出，大家恨不得拿放大镜去找俩人暧昧的证据。

无奈俩人都是正经的样子，看不出什么，于是新流行的话题成了“怎样把他俩一起约出来给大家伙瞧瞧”。

安静是第一个付诸行动的，但只找了姜颜一个人。

“实不相瞒，我高中就觉得易执喜欢你，不止我，我身边的女生也这么觉得。”

姜颜将信将疑，她从没听到这样的风声，“逗我的吗？”

“是真的。”

钟黎补充说：“易执一直是对人不冷不热，所以他要是把谁看得特殊了点，就会比较明显。”

说完对姜颜了下，“你知道我什么时候知道易执喜欢你吗？在江滨酒店，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

钟黎回想了下见到姜颜的那天。

易执不是左撇子，但那天按电梯按钮的时候，他都已经要伸出右手了，结果硬换了左手。

而那时，姜颜站在他的左手边。

就因为这么个动作，钟黎开始观察起姜颜。

最后出电梯的时候发现，易执本来是左脚先踏出的电梯，但最后原地不露痕迹小幅度地踏了下步子，换成了右脚。

钟黎立马就肯定了，眼前的这个女生对易执来说肯定不一般。

姜颜不明白，“为什么要跟我同脚出电梯？”

钟黎：“我不知道，易执本人都不一定知道，这种和他看起来反差的行为，很大可能是他下意识的反应，等做完了，才意识到有多么无厘头。”

安静：“说到这我想起来了，我当初注意到你们可能有点什么的时候，是因为易执从你旁边走过都会帮你捡起掉在地上的笔。厉害的是，如果你的笔滚到了远一点的位置，他都能认出那是你的笔，然后再‘拾笔不昧’。”

午后的太阳是橙色的，蒙上了一层橘黄色滤镜。

桌上放着束玫瑰，店里的空气香氛清淡。

店内是怀旧主题，墙上贴着不少老旧的画报。留声机传来悠扬的小调，放缓了时间的行走。

姜颜支着脑袋，“所以，你们之前老是问我易执的消息是以为我和他有什么？”

安静直言不讳，“你长得好看还会弹钢琴，易执成绩好又那么帅，在一起了对我眼睛很好。”

安静：“但也没人真的觉得你们在一起，毕竟你们也没很亲密的时候。最主要的是，班里暗恋易执的的女生不少，这些话我们都是私下说。”

当时江中抓早恋抓得严，但凡有点风吹草动都会让教务处草木皆兵。

冤假错案不少，其中不乏还没开始就结束了的暗恋。

江中体院馆后边有一排老树，上面挂满了彩条，彩条上写着“金榜题名”“前途无量”“世界和平”这样的祝福语。

风一吹，彩条飘飘扬扬，浩浩荡荡。

校领导觉得这样不好看，想把彩条弄下来，结果看到了彩条上的祝福语，又把彩条留下了。

几年过去这一排树成了许愿树，但只有前面几届的学长学姐们知道，其实刚开始上面的彩条上是没有字的，暗含的意思是“被教务处堕了的未成熟的恋情”。

至于祝福语，当然只是某个机灵鬼想出来的障眼法。

*

姜颜回家后很意外地在客厅看见一个人。

他手上拿着本书，端端正正地坐在沙发上，听到动静后转了身。

姜颜怔了下，见他乖巧地笑着，更是稀里糊涂的，“你怎么在这？”

易执放下相册，“是你妈妈叫我来的。”

姜颜环顾了下周围，视线停在茶几上的两杯冒着热气的茶水，“那我妈呢？”

“阿姨买菜去了，让我坐着等你。”

姜颜迅速放下包坐下，打探道：“我妈想做什么？”

易执眉眼带笑，自然地拉着姜颜的手，“ 你不是说还不想这么早让你爸妈知道我们交往了吗？”

姜颜大概是明白了她妈妈的意图，“我得先给你讲讲我的心路历程。”

姜颜：“开始，是觉得有点不太好意思，因为我爸妈虽然老是问我谈没谈男朋友，但其实都是玩笑话，他们一直当我是小孩。”

姜颜：“我之前在奶奶家养过一只小猫，后来看到她跟着一只小公猫走一块的时候心都要碎了。一联想，我就不知道怎么说了。”

姜颜忽然笑出来，握着易执的手上下摆了下，“我们这手握的好商业。”

姜颜：“然后另一个顾虑就是，你就住在对门，太近了。”

“正好门当户对。”

“很幽默嘛。”姜颜顿了下，“然后我就想啊，万一哪天我们闹别扭了，万一分手……”

感受到某人的微变了的笑，姜颜凑到他眼前说：“那到时候肯定为难不舒服的是你。”

“但是，我又转念一想，你要是敢和我分手，活该难为你。”

易执抿唇深深地点头。

这下是什么小情绪都没了。

姜颜捧着他的脸，“想笑就笑吧，笑起来这么好看，多笑笑。”

姜颜：“我再说一个好笑的事，我和我爸妈说的时候，他们反应很平静，说，你是不是看上人家的脸了。”

“我说不是，我是很认真地喜欢你，认真到未来会结婚的那种喜欢。所以我猜，我爸妈可能觉得我们打算结婚了所以叫你来。怎么办？”

易执楞了下，给出了回答：“我接我妈过来。”

“……”

瞥见桌上的相册，姜颜问：“你刚刚在看那个？”

“阿姨说你小时候特别可爱，让我欣赏一下。”

姜颜没有丑照，她不怕看。

姜颜：“真的很可爱，谁看到我小时候的照片都会想生一个我这样的女儿。你是别人家的孩子，我呢，我可是别人家的女儿。”

易执笑了声，目光在一张照片上停了很久。

姜颜看了眼，“哦，这个男生，是我老家的玩伴，这张照片是我们在泥田里捡田螺的时候拍的。”

小姜颜穿着玫红色的吊带裙，裙角沾泥，脸颊上也沾着泥，头两边顶着两个超大丸子，抓着两把泥，正要往对面的男孩那砸去。

姜颜话说的还是谦虚了，不是别人看见她小时候的照片喜欢，连她自己看了都觉得很喜欢。

易执的拇指按在她沾泥的脸颊上，眉目静谧柔和。

姜颜看向易执，说：“我爸妈你见过了，我小时候的样子你也见过了，我都还没见过你爸妈。”

“我爸已经去世了，我妈，你什么时候想见都可以。”

“因为那场病？”

“对。”

易执语气平静，说起父亲的死已经能泰然接受。

“那你和我说说你的妈妈吧。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你长得和她像吗？”

“她不是一个常规的家长。”易执笑了下，“我成绩好，她反倒担心我的心理状况。第一次做母亲，她总担心会把我养歪。”

易执：“我为了让她放心，就故作老成。结果装着装着，就真的成了现在的性格。”

这有点出乎意外了，姜颜眼里满是“你认真的吗”。

易执淡淡地说：“我一直有个执念。”

“执念？”

易执话语平和道：“奥斯卡不给我一个奖我是不太服气的。”

“哈哈哈哈哈。”

“等我老了，这就是终身成就级别的。”

姜颜已经笑得肩膀颤动，但易执却没有表现出一点故意说笑的意思，表情从容，语调不迫，一本正经地搞笑是最好笑的。

易执：“有人说，我的眉眼很像我妈。我小的时候没人说过，上了高中后，才有越来越多的人这么觉得。”

姜颜打量着他的眉眼，浓黑的眉毛，立体的眉弓，深邃认真永远不会显出轻佻傲慢此时正含情的眼睛。

姜颜正试着透过这样的眸子构想一位女性。

“易执，我好像对你的妈妈有点好奇了。”

隐藏在他身后的，他受过的教育，他的家世，他的童年和经历，他的喜恶习惯，有关他的一切。

确切点，她对他的一切都好奇。

姜颜兴奋地喊了声“易执”。

“嗯？”

“我都看过你的卧室了，我也带你看看我的卧室吧。”

*

“阳台，洗手间，衣帽间，书桌化妆台，床。”姜颜像个导游一样领着易执把房间转了个遍，就差举只小旗子挥舞说走走走了。

易执盯着占了一面墙的超大尺寸艺术照。

姜颜：“没想到吧，我还学过古典舞呢，老师说我长手长脚比例好，特别适合跳舞。”

“那怎么去学了钢琴？”

“跳舞废力，但我贫血，而且补血的东西我都不喜欢吃，后来觉得还是钢琴好，钢琴坐着就行，多省力。聪明吗？”

易执点点头，“聪明。”然后诚挚地问道：“可以送我吗？”

对易执的要求，姜颜一向大方，大手一挥说：“全送你，还想要什么照片？都给你。你家这么单调，刚好给你家添点色。”

“那你也过去？帮我挂。”

姜颜一脸我看透了你的小把戏的表情。

易执自知自己的算盘打得不错，也不介意打得再响一点：“要增色当然是有你最好。”

姜颜背过身笑着。

姜颜开了房间里的另一扇门，接通的是她的琴房。

正中心位置放着一架三角钢琴，落地窗正对门。

窗外天气正好，几层纱帘遮去部分光亮。

易执对这有印象，平常姜颜录视频的背景就是这。

走在前面的姜颜忽地扬起唇角，转身正对着易执。

刚踮起脚拉易执，他就自觉弯了腰。

高度不断拉低，姜颜顺势坐在调琴凳上。

易执笑着单膝跪了下去，让俩人的视线处在了同一个水平位置。

姜颜咽了下口水，“你知道我前天在这录视频的时候在想什么吗？”

姜颜的目光略微往下，“我想亲你，在这。”

*

视线由亮至暗，由暗至亮。

姜颜盯着易执轻微颤抖的睫毛看了会儿，而后慢慢拉开了距离。

姜颜的注意力留在了易执的唇瓣上，观察着，眼底划过兴奋，她发现了一件很新鲜的事：“易执，你的唇形像个爱心诶！”

易执睁开了的眸子像是浸了层水，清亮透彻，眼底氤氲着潋滟气。

易执的手按在黑色的皮质琴凳上，青筋凸起，血管清晰。

他头低了下又抬起来，无可奈何地盯着姜颜，眉头挑了挑，唇抿成直线，没能严肃几秒就破功。

姜颜存心逗他，头歪了下，扎成了马尾的头发随之下垂，眼神无辜中有着十分明显的狡黠。

俩人对视一秒，没有什么理由却默契地笑起来。

太阳开始下落，被遮掩到山后边去，光照强度弱下来。天际开始渲染出粉色和紫色，两色交接，蔓延了大片天空。

琴房视野开阔，能容纳一方天地，彩色的光穿透玻璃窗，将房间的每个角落照亮。

姜颜看了眼窗外，转回头时眼波流转，眼睛里还带着风景，像是要告诉他一个秘密一样，神秘谨慎，特意将声音压低：“我爸妈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