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清黎看着那只布满了薄茧的手怔愣了片刻，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温柔的笑意，而后往前探了探身，轻轻地咬住了阮云阔的食指。
一阵酥酥麻麻的感觉从阮云阔的食指蔓延到了他的全身，让他那一身灰扑扑的衣裳下的身体忍不住抖了一抖。
“清黎？”阮云阔嗓音有些喑哑，一双含泪的眸子带着些疑惑看向了安清黎。
安清黎看着阮云阔泛红的眼尾心中直呼罪过，也顾不上自己身上的疼了，本想收敛一下，不再逗弄阮云阔，可他说出口的话却又完全不是这么一个意思。
“小云阔，我怎么舍得咬你|？”
雾气氤氲的浴室蒸腾着缕缕热气，连带着二人之间的氛围都变得暧|昧不清。
阮云阔没应声，只是抬起手拭去了安清黎额头上和鼻尖上细密的汗珠。
现在对于阮云阔来说是一个极好的向安清黎问出他心中疑问的机会，但是在这样的情况下那句“你是不是狸奴”又显得过于的不合时宜。
安清黎身上在受着这样的痛，不管他问什么都像是一场拷问了。
阮云阔半跪在浴桶旁，垂下了头，让人猜不透他的心思。
安清黎半阖着眸子打量着阮云阔。
过了半晌，安清黎带着些慵懒开口：“小云阔，你是不是有些话想问我？”
阮云阔的脊背僵硬了一瞬，缓缓摇了摇头。
但安清黎并不满意他的反应。
安清黎眯了眯眸子，眼底多了一丝晦暗不明的情绪：“小云阔，我不希望你骗我。”
阮云阔抬眼，清冷澄澈的眸子看着安清黎猫儿似的眼睛，过了很久很久才开口：“清黎，我们原来是不是认识？”
安清黎几乎是没怎么犹豫就给出了自己的回答：“两年前的今天，是我们在隐山寺的初遇。”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问，更早以前，我们是不是就已经认识了。”阮云阔捏住了安清黎的肩头，“清黎，你是不是狸奴？”
阮云阔再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已经带上了更多的底气，因的就是安清黎的那句“两年前的今天”。
若是他们之间没有什么特殊的情谊，那安清黎为什么要把与他遇见的日子记得这么的清晰？
阮云阔本身并不太相信所谓的一见如故的说法，可问题也恰恰出在这里。
是的，记忆里初见安清黎的那一次确实让阮云阔明晰了什么叫做一见如故，安清黎好像也是这么想的。
这样的巧合让阮云阔觉得他们本就是故人。
两年前十六岁的他只当那是第一个“朋友”在他心里的特殊性，可这两年过去，阮云阔发现并非是“第一个朋友”这个名头有着什么特殊的地方，而是特殊的本就是安清黎本身。
想通了这些，得到安清黎就是狸奴的结论就可以说是轻而易举了。
阮云阔虽然不记得他和狸奴曾经的种种，但是，他知道的，狸奴是他童年时期唯一的朋友。
就像现在的安清黎一般，是他青年时期唯一的朋友。
“狸奴？”安清黎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声音里没有什么特别的情感，就像是刚刚接触一个全新事物一般。
安清黎歪了歪头，如同子夜一般的眸子里带着一抹属于狩猎者的气息：“这是谁的名字？”
“小云阔，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就不要想别人了。”安清黎骨节分明的手抚上了面前之人的脖颈，钳住了阮云阔的下颌，青色的脉络在他近乎苍白的手背上显得格清晰。
阮云阔握住了那只带着侵略性的手，微微皱了下眉头。
他不喜欢这种被人掌控的感觉。
但是一想到安清黎身上遍布的疤痕，阮云阔终究还是软下了语气：“狸奴，是我儿时的伙伴，你们太像了，我还以为你是他。”
安清黎挑眉，语气里带着些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刻薄：“怎么？你也对他不告而别了吗？”
不知是不是浴室里雾气的作用，阮云阔的眼里也蒙上了一层水汽，安清黎的话让他手上卸了力气，垂下了眸子，闷闷地答了句：“或许是吧。”
安清黎垂落在浴桶边上的手因疼痛微微颤抖着，呼吸也因此粗重了几分。
不知为何，这一次的药浴比以往的都要疼上许多。
阮云阔看到安清黎的反应便顾不得两人方才小小的争吵了，站起身想找闻山神医看看安清黎的情况，却被安清黎死死地拽住了手。
安清黎几乎是有些咬牙切齿地问道：“那你是因为我有几分像那个狸奴才亲近我的吗？”
阮云阔僵在原地，想起他们之间的种种回忆，他的梦魇确实因安清黎而起，也正是因为那有着狸奴的一个个虚无缥缈的梦境他才在原初的建议下来到京城换换心情。
若是没有那些可怖的梦，他与安清黎的交集恐怕就会止于隐山寺的那一次短暂的邂逅。
虽然他亲近安清黎绝不是因为狸奴，但阮云阔此刻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
其实仔细想想，他们本来也没有多熟，有过的交流也算不得多，比起亲近的好友他们更像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错误的相交。
矫正过后他们总归该回到自己的世界。
安清黎握着阮云阔手腕儿的手上加了些力道，阮云阔的沉默让他说了句气话：“你既然是想着他，便不要来找我。”
不过这句话刚出口安清黎自己也愣住了。
他后悔将这句话说出口了。
今天的他，是怎么回事？
好好的一个重逢，怎么让他弄成了这个样子？
安清黎咬了咬下唇，想说些什么补救一下，但阮云阔却在他之前开了口：“清黎，我想与你交好，是因为你是你，不是因为安家的名望，也不是因为狸奴。”
“不过现在我也有了一个问题。”阮云阔重新半跪下来，将自己的脸颊贴到了安清黎的手背上，“你又是为什么亲近我的呢？思来想去，其实一直是你在对我好，我并没有做什么。”
浴室里弥漫的水汽让安清黎看不清眼前的人，但阮云阔眉间的那一点红痣却如同一滴血珠子，透过了重重雾气刺进了安清黎的眼里。
是啊……
他该怎么向阮云阔解释他刚刚骗了他这件事呢？
他又该怎么向阮云阔解释他已经找了他许多年呢？
阮云阔抬起眼，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他与安清黎实实在在的交集算不上多，他却做出了如此逾矩的事情，怎么看他现在的行为都太过亲昵了。
他意识到，是他日日夜夜的念想误导了他，让他自己也认为他与安清黎早就是那至交好友。
但即使阮云阔现在认清了现实，他也不想松手了。
他早已下了决心成为可以与安清黎站在同一高度的朋友，并且也去了北荒历练了一年。
不论结果如何，他的一颗真心都放在这里，那其他的，便没有这么重要了。
他们还有很多的时间。
但阮云阔又怕安清黎对他只是一时兴起，所以他还需要再确定一下这件事。
虽然他相信安清黎的为人，但他还是想听安清黎亲口说说。
看到阮云阔没有生气，安清黎也算是松了一口气，不过又该怎么向阮云阔解释他对他的好呢？
若是不提及他们曾经一起度过的那段时光，那么他现在的所作所为实在是显得有些轻浮。
安清黎的喉头滚动了一下，连带着些许的水珠一起滑落，没入了水中，荡出点点涟漪。
猫儿似的眼睛收敛了锋芒，纯粹得像是不谙世事的孩童。
他想好了应对阮云阔的理由：“小云阔，只有你是不因为我的身份而与我交好的……”
一股钝痛的感觉在阮云阔的心口弥漫开来。
原来，从未有人与安清黎交付真心，难怪他会这样患得患失……
那他应当更加努力才是，不借用任何人的势力慢慢往上走，直到有一天可以与安清黎共享人间风景。
若是沉溺于现下的安稳，那他才是与自己的初心背道而驰。
阮云阔从这旖旎的氛围中找回了自己的理智。
“清黎。”阮云阔的声音如同冷冽的霜雪，撕裂了此刻的安宁，“再等等我。”
安清黎柔和的目光落在阮云阔的身上，带着一丝无可奈何的笑意，伸出手抚了抚阮云阔如瀑的发丝。
“好。”安清黎轻叹一声，“只不过，小云阔，可别让我等太久。”
“一年多了，那种滋味儿我可不想再试第二遍。你若是再想走，记得一定要和我亲口说一声，我也不会拦着你。”
“若不是身上的痛提醒着我，我几乎都要以为现在与你相见是梦一场了。”安清黎温热的手抬起了阮云阔的脸颊，对上了阮云阔清冽的眸子，“小云阔，你告诉我，现在是梦，还是现实？”
安清黎觉得自己大抵是疯了，才敢肆无忌惮地说着这些引人遐想的话语。
但好在阮云阔并没有多想。
阮云阔郑重答道：“这不是梦，以后，我不会再不告而别了。”
“我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