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安清黎偏头看着阮云阔。
“安公子，你觉得人命几何？”
阮云阔开口后便有些后悔，怎么自己找了一个这样带着些许沉重的话题，这是他和安清黎第一次面对面的交谈，说这些实在是有些不合适。
阮云阔深呼吸了一下，想要收回自己刚刚说的话，但是安清黎却已经开了口。
“无价，但也不值钱。”安清黎声音中染上了落寞，像是在回忆什么往事。
“你去隐山寺那日，那几个刺客只收了十两……”阮云阔见状便接着这个话题继续说了下去，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这个，只是觉得安清黎有必要知道。
“哦……”安清黎脸上又挂上了笑容，“那我还挺值钱的。”
“你看这京都，眼前是宽阔的大道。”安清黎指了指链接长乐街和别的街道的巷子，“可是破败与荒芜就在光鲜亮丽之下。”
那些巷子有的挨着高大的建筑，阳光照不进去，显得尤其年久失修，数个乞丐靠在墙边，或者蜷缩在墙角，熬着日复一日毫无意义的穷困潦倒的生活。
“他们的命值钱吗？”安清黎眼底流淌着一丝不近人情的冷漠。
阮云阔看不懂安清黎的情绪，似乎有厌恶，但是好像还有怀念。
还不等阮云阔回答，安清黎便话锋一转：“那几个刺客……厉害吗？”
阮云阔摇摇头，还想再说些什么，安清黎却停了脚步。
福满楼到了。
旁边便是一条暗巷。
阮云阔听力极佳，有些乞丐毫无意义的呻|吟传进了他的耳朵。
不像是受了什么伤病的模样，倒像是用一些毫无意义的音节抱怨自己对生活的不满。
“不必太过同情那些人。有手有脚的，完全可以进福满楼找个生计，福满楼并不排斥这样追求生活的人，可是他们大多数还是选择了等着福满楼发放吃食。”
安清黎说，福满楼会将每日客人剩下的饭菜和未能及时处理的食材分发给乞丐们，所以这里的乞丐格外多。
福满楼是京城有名的酒楼，因此在这里的消费也不低，这些乞丐在这里的另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总会遇到一些心善的老爷施舍给他们银钱。
“原来都是想要不劳而获的人。”阮云阔垂下眉眼，在心中想道，眉间的小痣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有些刺目，像是慈悲的菩萨。
不过阮云阔还是低估了那些人的下限。
他与安清黎不过是多在福满楼前多站了一会儿，便有一个乞丐摇摇晃晃地朝着他们走了过来。
阮云阔皱了皱眉，方才他还以为是这人腿脚不好，走进了才发现，那人是带着满身的酒气。
“小公子。”乞丐打了个酒嗝儿，脸上带着谄媚的笑容，“我两天没吃饭了，施舍施舍我吧。”
安清黎嗤笑一声：“没钱吃饭，却有钱喝酒吗？”
乞丐虽然喝醉了，但眼前的两个人哪个好说话他还是看得出来的，说话的这个绝对不是个好相处的主儿。
乞丐憨笑一声，说出来的话却不友善：“您二位这样富贵人家的小公子懂什么？我能度过这样穷困潦倒的日子全靠一壶酒撑着呢。”
虽然乞丐看出来安清黎不好相处，但是福满楼减灾京城的中心地带，每日人来人往，不乏富贵人家，若是安清黎敢说他一句，他只要往地上一躺就好了。
让其他的人看了去，说不定第二天就会传出这位小公子仗势欺人的话，若是让家里长辈知道了，就要罚跪祠堂喽。
安清黎微微眯着眸子，脸上的笑容逐渐放大。
那乞丐不知怎的，突然就感觉自己有一种被野兽盯上的感觉。
他突然就很想逃离安清黎的目光所及之处，乞丐咽了口口水，缓缓地后退了一步。
但是突然，一个钱袋子被扔到了他的脚下。
是安清黎。
“拿着吧。”安清黎睨着眼前的乞丐，“不过，以后不要让我再看到你了。”
乞丐连连称是，拿起钱袋子后便拔腿跑了。
阮云阔看着这一切微微怔神儿，这京城，和他想的不一样，和话本子里写的也不一样。
一声轻笑传进了阮云阔的耳朵。
安清黎伸出手，轻轻揽了一下阮云阔的肩，带着他进了福满楼。
二人甫一进门，便有小厮迎了上来：“安公子，还去二楼的雅间吗？”
安清黎点点头，在小厮的带领下和阮云阔登上了楼梯。
阮云阔看着走在自己身前的安清黎，又想起那个小厮熟络的样子，心里便有了猜测。
原来，安清黎是这里的常客啊……
福满楼的装潢富丽至极，只怕菜品只会更加的昂贵。
那么，他何德何能能与这样的人做朋友呢？
他们之间所有的故事不过是隐山寺的一次邂逅，以及今日的一次偶遇罢了。
阮云阔在心里想着，他自己不过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山里的野小子，而安清黎呢？
是当朝右丞相养子，是太子太傅，并且似乎还和云锦庄关系匪浅。
不知道自己和安清黎站在一起的场面在其他人眼里会不会变成别有用心的高攀。
这不是属于自己的生活，以后还是莫要与安清黎有过多纠葛了。
安清黎看着身边的人似乎是陷入了什么纠葛之中，不过他想向来不擅长安慰人，因此想要说出口的话在嘴边打了个转儿又咽了回去。
他怕说了什么话，引起阮云阔的反感。
直到一道道精致的菜品端了上来才算是给安清黎解了围。
安清黎松了一口气，给阮云阔介绍道：“这家店的西湖醋鱼和东坡肉做得极好。”
安清黎抬起筷子，想给毫无动作的阮云阔夹一点肉，但是又觉得这样的举动似乎太过亲昵，于是便又悻悻然放下了筷子，眼底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低落：“阮公子于我有救命之恩，不用不好意思。”
阮云阔回过神儿，道：“多谢。”
东坡肉入口即化，肥而不腻，西湖醋鱼的味道也是极好，除了这两道菜以外，其余的菜也是上等。
阮云阔垂着眼，看着一桌好菜，不知道师父有没有吃过这样的食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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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餐并没有吃很久，也剩下了不少东西，阮云阔看着桌上那些饭菜，有些犹豫地开了口：“剩下的，我可以带回去吗？”
虽然给师父吃剩菜并不是很好，但是阮云阔也不好意思让安清黎再破费了。
安清黎愣了一下，嘴边的笑容放大：“阮公子若是喜欢吃，可以时常来找我。”
阮云阔摇摇头，拒绝地很快：“不必了。”
安清黎笑容僵在脸上，阮云阔这是讨厌他吗？
似乎是意识到了自己言语的不妥，阮云阔急忙解释道：“我，我只是不想让你再破费了……”
“哦，这样啊。”雅间的小窗吹进来一阵沁人心脾的微风，撩起了安清黎的发丝，让此刻的他看上去格外的温柔，“那就好，只要阮公子不是讨厌我就好……”
“阮公子稍等，我喊人打包。”
安清黎动作很快，不久便带着小厮回来了。
小厮脸上带着似有似无的笑意，十分迅速地打包好了剩下的菜，又恭敬地递给了阮云阔。
阮云阔接过大包小包，没有多想那小厮脸上莫名的笑意，殊不知那小厮实际上想的是安公子和这位公子站在一起的样子可真是赏心悦目啊……
阮云阔和安清黎出了福满楼的门，却看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是原初。
“云阔。”原初脸上的表情几乎可以用落寞来形容，“原来你已经吃过了。”
拿着大包小包的阮云阔此刻简直是手足无措，原来已经过去那么久了吗，怪不得师父会担心他，他居然会忘记时间！
阮云阔有些慌乱：“师父，我……”
原初摆了摆手：“无妨，回家吧。”
阮云阔点点头，走到了原初身边，回头冲着站在屋檐下阴影里的安清黎说道：“安公子，再会了。”
阮云阔跟着原初走了，心里满是对于遗忘师父这件事的愧疚感，因此也就没有发现原初回头看安清黎的那一眼眼中满是不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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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夜里，阮云阔倚在榻上，就着一盏油灯，手里握着一本话本子。
这话本子讲的是出游在外的贵公子和农家女的故事。
农家女对于贵公子有着救命之恩，而贵公子也在日渐的相处中爱上了这个单纯的女子，为了得到农家女的芳心贵公子常常送她各种首饰，或是吃各种好吃的。
但是富贵的生活只让农家女觉得他们之间隔着的是跨越不了的天堑鸿沟，因此开始疏远贵公子。
哪怕贵公子捧着一颗真心站在她的面前，她也无法克服自己心中的自卑。
看到这里阮云阔突然就没了兴致，抬头看向了窗外明亮的月。
阮云阔头一次觉得那一轮月亮清冷又无情，点点愁绪涌上了他的心。
一个名字浮现在了他的心头。
安清黎。
不知道他今晚看到的月亮是什么样子，是不是也有着这样的愁思？
阮云阔轻叹一口气，合上了书，熄灭的油灯，准备进入梦乡。
书脊上的字在月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清晰。
《一掷千金为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