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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成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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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纭祭拜梁青山,比谁都淡定地望着墓碑,往火盆里扔了两沓冥钱,便与沈鹤亭跪在一起,沉静地陪在墓前。

花纭掸去碑上几粒落雪,轻声道:“小时候我总与外公开玩笑说,舅舅是师哥的师哥,那也是我的师哥。可论辈分我们是甥舅,那便我管他喊舅舅,他管我喊师妹。然后外公告诉我,甥舅是梁家的血缘,师兄弟是你们的礼仪。论来论去,其实外公从未收我为徒,我本不该唤你为‘师哥’。”

沈鹤亭闭上泛着苦味的双眼,呵了口气道:“是我厚颜缠着小七唤我‘兄长’,只因在家中我最小,平时一口一个‘兄长’地唤别人,便想尝尝被人唤作‘兄长’的滋味。奈何小七是梁府唯一的小孩,也没有兄弟姊妹,让你开口叫一声哥哥真的好难。我便送了好多糕点献殷勤,可惜把挽肆堂卖空小七也不卖一个面子。”

“直到师哥教我冲藕粉,”花纭侧眸望着沈鹤亭,“那是我第一次唤你师哥。”

“原来小七还记得,”沈鹤亭欣慰地说,“正是那次。”

“如此多年过去,你迎风流泪的毛病愈发严重了,”花纭用手帕抹去他腮边的泪,拇指不肯离开地抚着他的侧脸,道,“其实我早就想喊你哥了,只是外公不让。他说你我本不是一家人,若想做兄妹,那得等你褪去顽劣与放肆,学会怎么疼爱幼妹——得把我放在心尖尖上啊。”

沈鹤亭用脸颊蹭花纭的掌心,凤眸深深地望着花纭的眸子:“所以那回,小七是觉得我已经合格了吗?”

花纭摇头,缓缓撤回手:“知道我为何唤你‘师哥’吗?”

沈鹤亭微微蹙起眉头,茫然又有半分委屈地侧过眼睛。

瞧他的模样,花纭嗤的一声:“外公说,‘只要天鹭江一日不停歇,疼爱便没有边界’,所以来日还请师哥代替外公,多多疼爱小七……我只有你了。”

沈鹤亭深吸一口气,拾起最后一沓冥钱扔进火盆。

这一刻他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所有在离开花纭后建立的防线瞬间分崩离析。

他以为花纭所言,是最最纯粹的兄妹之谊——可以超越血浓于水的情分。但他却将花纭视作唯一不落的月亮,比起兄妹,他想更进一步,与花纭唇齿相依不离不弃。

本不该在兄妹之间发生的感情在沈鹤亭心头化开,花纭明明近在咫尺,他只能望而却步。

司礼监的人是腌臜的,妄图冲破道德的兄长更是龌龊的。比太后奴才的藩篱更难翻越的,是他与花纭那段也曾纯粹的兄妹之情。

祭奠完外公,花纭与沈鹤亭一同下山。她伏在沈鹤亭背上,用下巴抵着他颈窝,心安理得地环抱住沈鹤亭,让他背自己下山。

盛誉一直等在英雄冢门口,进了夜晚哪都黑乎乎的。望见他们下山,盛誉开始特别兴奋,结果定睛一看发现小太后趴主子后背上了,差点没把长明灯抛出去。

他笃定是因为自己少时天天跟萧家军打仗,没怎么打听萧家老四的桃色传闻。这好家伙的,没多长时间都能跟小太后“如胶似漆”,以前肯定是到处留情的风流人。

不对啊!盛誉转念一想,这么长时间主子身边可没有哪个女人能跟他走那么近。除了紫阳那封心锁欲的老尼姑还俗,别的莺莺燕燕可近不了主子的身!

莫非……

盛誉陡然打住思路,后面的他连想都不敢想,怕沈鹤亭掰开他的脑子。

“掌印……”盛誉牵着花纭的靖州走到沈鹤亭面前,尴尬地笑笑,为难道,“要不让属下送太后娘娘回去吧。”

沈鹤亭没将花纭送上马背,问盛誉:“太后北上的消息,除了燕王还有谁知道?”

“没别人,”花纭替盛誉答了,“哀家是告病偷偷出来的,怎么能让鄞都的老滑头知道哀家跑了?而且哀家给李怀璟修的是密信,他都没去接我入城。”

沈鹤亭的唇角勾了勾:“那就好。还就请太后先到将军府落脚。”

“可是李怀璟在驿站都给哀家留好了位置,”花纭惊讶地问,“哀家若留宿将军府,别人岂不是立刻能发现我?沈掌印身边凭空多出一个女子本就可疑,何况李怀璟还认得哀家!”

沈鹤亭将花纭送上马背,道:“驿站条件不好,奴才怕委屈了娘娘。娘娘放心去将军府,奴才有法子的。”

花纭抓着缰绳,迷惑地瞧着他。

沈鹤亭退到盛誉身边,等花纭走远,轻声说:“遇棠让你带他来北疆,你可知是何意?”

“护卫太后安全,”盛誉眨巴眨巴眼,看见沈鹤亭无奈的笑意又解释道,“当时指挥使确实如此说的。”

沈鹤亭摇头,拍拍他的肩膀,深吸一口气道:“当初我与遇棠说好,燕王若有朝一日领兵入城,他便辞去锦衣卫指挥使之位,来靖州接替我的位置。”

“北疆军权不可落于他人之手,”盛誉出身萧家军,深知萧家人对这片土地的感情不止是热爱,还有更强烈的掌控欲,“可为何指挥使又让我北上?属下不明白。”

“你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沈鹤亭笑着拆穿他,“其实说明白点,你盛成蹊是他姚遇棠的亲信,再往前倒你本是大哥的将,与我萧四隔了好几层关系。可这么多年跟着我,锦衣卫的差事让你忙得一团糟。遇棠还掌着春秋刹,你虽是佥事,干的其实都是指挥使的活,我都明白的。而且当初剩下的萧氏旧人中,唯独你不入春秋刹,我与遇棠便知晓你盛成蹊是要上战场的将军,肯定不愿做暗地里刺杀的勾当。”

盛誉听到这话,赶紧给沈鹤亭跪下,急道:“主子,属下并没有……”

“打住,我知道你没有,你紧张什么?”沈鹤亭一手把他提起来,“你,遇棠,雨墨还有缙云,是我最信任的人,我从未有一刻怀疑过你们。春秋刹本来就是染血的地界,你不想进我也不会强迫,何况我若怀疑你有二心,你都没机会在这跟我讲话。”

盛誉低下头,才意识到如此多年,不信任沈鹤亭的人其实是自己。他那么害怕自己说错话、做错事,其实在主子的眼里,这都不算什么。

“锦衣卫不可无人,你与遇棠定要有一人永远留守鄞都。这回遇棠把你推上来,是下了决心让你脱离锦衣卫的泥潭回归战场,”沈鹤亭对盛誉半开玩笑地说,“他对你当真不一般。”

盛誉的眉眼陡然凝固了,他马上移开了眼,道:“主,主子什么意思?”

沈鹤亭看他局促的模样忍不住笑了一声:“能有什么意思,就是感叹一下遇棠对你好,你想哪去了?”

“没,”盛誉的两手拧在一起,“属下没想到那么多。”

“没有最好,”沈鹤亭往山下走,背过盛誉说,“遇棠居然能为了你放弃毕生理想。盛成蹊,你跟他到底什么关系?”

盛誉站在台阶上,寒风拂过他年轻的容颜,他依旧是少年时的模样,二十三岁也与第一次上战场时并无两样。他望向沈鹤亭的背影,却想起了另一个还在鄞都的尔虞我诈中挣扎的人。

盛誉生父乃萧家军的小旗,可惜在他刚记事的时候就战死了。萧元英为替死去的将士抚养子女,将他们接进了设立的学堂。

他就是在那遇见姚铎的。

当时姚铎还是萧权的侍卫,是他进言世子把盛誉招入麾下。他说盛誉眼睛透亮,心也定然干净。

姚铎年长盛誉六岁,他是好兄长,盛誉跟着他一路从侍卫成为将军,冲锋陷阵所向披靡。连萧权都说,姚铎眼光好,为萧家军带来个将帅之才。

盛誉特别兴奋,世子夸姚铎,比夸他还要让盛誉兴致昂扬。于是每次出征,他都是冲在最前面的那个,他想让自己的荣耀也变成姚铎的荣耀。

盛誉弱冠那年,两个人在鄞都的小屋里摆了三个酒菜,姚铎亲自给他下了一碗长寿面。晚上姚铎喝得醉了,对着油灯晃酒杯,迷迷糊糊地说: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我们家小誉呀,是犹如桃李一般真诚、忠实的人,以后一定会受到更多人敬佩!听我的,你的字就叫成蹊。”

二十岁的灯火幢幢,少年静静端详他在世上唯一信仰的太阳。

我心有你,无关风月。

沈鹤亭原本走在前面,突然想到了什么,回过头对盛誉说:“我记得是遇棠给你取的字,除了他跟你说的,应该还有另一层意思。”

盛誉瞧着他,静等沈鹤亭说出后面的话。

“‘蹊’释义为路,我与他都是深渊地狱里苟活的人,亦无路可退。但他却愿你‘成蹊’,是想让你替我们走出深潭,光芒万丈地活着。”沈鹤亭笑得极为让人心安,“这些遇棠都不用开口,在你站在我面前时,我便已经全然明白遇棠的苦心。你放心,我定尽我所能,为你铺好北疆的路——也算报答如此经年遇棠对我的护佑之恩。”

作者有话要说:夺回北疆第一棒当然是沈鹤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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