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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酒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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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哀家瞧着殿下有些眼生,以前在宫中从未没见过,”花纭先展开话题,“在外一切都顺利吧?”

李怀璟点点头,兴奋得仿佛刚跃出森林的小鹿见到新世界那般:“托娘娘的福,怀璟这一行十分顺当!自五年前离开鄞都一路向北,度过太行阴山,一直走到了北疆。怀璟见到了角比腿还长的麋鹿,朝圣的鞑剌人,没过膝盖的大雪,还有……从西一直烧到东的火烧云。”

“火烧云?!”花纭眼里放光,她思念北疆的火烧云很久很久了,那绚烂而炽烈的颜色,滚烫的都是北疆人的呼唤。

李怀璟浑身上下都流淌着自由与热血,他察觉到花纭的激动,共鸣似的心里也澎湃得很,恨不得打开话匣子,将这五年的所见所闻都讲给她听。

“对,那火烧云像是打翻了朱砂墨似的,与扎眼的蔚蓝混在一起,我想那就像是……日落的大海!”李怀璟伸出右手指着坤宁宫外的天空,比划着,“没有这么高的宫墙!北疆的天与地都望不到尽头,我骑着黑鬃的烈马,一日都跨不了半疆……”

花纭的心疯狂跳动,她感觉自己好像已经跟着李怀璟回到了故乡。她的眼里荡着涟漪,说:“要骑鞑剌的矮马,跑得比中原马快。夏天时要带一壶奶酒,奔到山丘之上,风凉得恰到好处,向南还能看到靖州城。”

“靖州!”李怀璟兴奋得几乎要跳起来,他三步上前,提起宽袍大袖比了个碗状的手势,“就要那么大的碗,一碗油泼臊子,面要比裤带还粗,外加半斤手把羊肉,一囊烈酒!”

花纭伸出三根手指,掩饰不住笑意:“面里还要加三勺辣椒……”

李怀璟单膝跪在地上,少年笑得那么明朗与清白,他抬眸望了许久花纭,千言万语汇在唇边终酿成一句话:“娘娘不是鄞都人。”

花纭的笑容逐渐消失了。

她不禁有些担心,自己一时忘形暴露了本性,倘若李怀璟居心叵测,保不齐要打李怀玉的路数。

李怀璟的杏眼依旧明亮如初,甚至帮着一分激动,他沉下声,低得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臣见过的女子,大多古板如木偶,一生只读过女则女训,低头就是女红抬头就是相夫教子。但娘娘与她们都不同,您见过北疆的火烧云,是灵魂自由的女子——本不该留在宫中消耗青春。”

花纭不禁攥紧了手帕,她躲闪李怀璟的目光,有些磕巴地说:“殿下……说错了。哀家只是,在小时候,听嬷嬷说起过。”

“臣幼时与花镜同窗,”李怀璟说的是花镜——按理,他在直言太后名讳,但他心知肚明,眼前的太后并非花府嫡女。

花纭顿时感觉口干舌燥,感觉身‖下的凤椅有个无底洞似的要把她吞进去。李怀璟胜过自作聪明的李怀玉,他是第一个猜出花纭不是嫡女的宗亲。

李怀璟嗤地一笑,两颗虎牙露在外面,让人感觉他身上都透着一股清新俊逸的味道。他指指自己的唇下,鹿眼弯弯:“娘娘这里,有一颗酥糖渣。”

花纭登时红了脸,手臂都快僵住了,生硬地抹去那颗戏份超足的糖渣,万分窘迫地垂下头,头冠上的金丝流苏落下,欲盖弥彰少女熟透的脸色。

“臣多希望娘娘不是花镜,”李怀璟似是无心之谈,“否则这偌大鄞都城,再无人与臣共话这天下之大之远了。”

花纭突然感觉自己看不穿那澄澈的瞳仁了。

李怀璟依旧带着那般蛊惑意味的笑容,他站起身,躬身作揖全了礼节,道:“待下一次入宫请安,臣会剪下一段北疆的火烧云献给太后娘娘。”

此时紫阳听见李怀璟要告退,马上投桃记录的将太后与燕王的对话打包好,递给一边等候的锦衣卫手中,她低声嘱咐道:“你适才听到什么,不要跟掌印说。”

紫阳给了他一手势,锦衣卫又悄悄地离开。

珠帘掀起又落下,回荡着轻柔的响声。紫阳见李怀璟如沐春风地离开,才走进殿中,瞧见花纭眸子里期待里斩不断担忧,不由得问:“是燕王殿下说了什么吗?”

花纭摇头,望着他远去的身影,道:“给我说说他吧。”

紫阳蹙眉,心道您怎么会不认识燕王殿下?她想了一会道:“燕王殿下是弘治爷的幼子,排行第十一,由金贤妃所出,自小随先太傅李廿修习经典。殿下贤德,文武兼备,若金贤妃不是句丽人,恐怕当年夺位之争又添了不少变数。”

“世家不允许一个外邦人的儿子上位,”花纭的心里逸出一丝惋惜,“他比先帝比摄政王都要通透。”

紫阳肯定地说:“也正是如此,燕王殿下在十五岁时回绝了弘治爷的赐婚,自请出京,北上云游。娘娘不记得了吗,当初弘治爷就是给您和燕王殿下赐的婚。”

花纭:“……”

花镜跟李怀璟有婚约??

这事儿我怎么不知道!李怀璟说他云游五年,离京时十五岁,那他现在就才二十,而自己十六……按理弘治爷赐婚的时候,自己已经住进了花府,这么大的事敲锣打鼓才对,怎么自己在后院一点风声都没听见?

难不成弘治爷刚说赐婚,李怀璟都没犹豫就给拒绝了?

紫阳这话茬花纭越不过去,只得尴尬地接过来:“殿下退婚……总归不是光彩的事。哀家本想掩过去这茬儿,姑姑还拆穿了问,当真让哀家无地自容了。”

“婢子死罪!”紫阳扑通一下跪在地上,“提及娘娘的伤心事,婢子万死难辞其咎!”

“哎呀呀,”花纭赶紧扶起来紫阳,“我没有怨你的意思!就是开个玩笑嘛,姑姑别当真好不好?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了,我早就不放心上了,你快起来吧!”

为了劝动紫阳,花纭磨得嘴皮子疼。她拍拍紫阳的肩膀,道:“我是真的真的不会拿你的命开玩笑。什么死罪活罪的,没那回事儿。然后呢?他出京以后,就没消息了?”

紫阳毕恭毕敬地站起来,道:“有。没过多久,弘治爷便下旨燕王冠礼之前不得回京。”

花纭数着手指头,才反应过来:“他今年刚二十,按理该冠礼了。可弘治与李廿都亡故了,那这么说……没有人能给他加冠了?”

紫阳点点头:“而且您没听说,今年国丧,前朝几个言官为了不让燕王进京跟掌印吵了好大一顿。”

“弘治遗旨在前,确实不好违背,倒也难为他了,”花纭悄悄地说,“先帝旨意都敢反,他也是真的狂妄恣睢。”

“可不,丧期一过您就得上朝听政,”紫阳小声附耳对花纭说,“掌印的意思,可是万万不能违背的。为了储君,能忍则忍。”

“知道了,”花纭嘟囔道,紫阳这话不就让她老老实实作傀儡。虽说是“保命”了,可一举一动都被人拿捏的感觉太不爽了。

一主一仆伫在坤宁宫的殿门口,花纭眺望低飞的麻雀,思绪不禁随它飞出皇宫。沈鹤亭她离开过一次,心里就比以前更渴望离开。李怀璟说下次再进宫会替她剪下北疆的火烧云,花纭从现在就开始了期待。

而此时司礼监,沈鹤亭看完了投桃的记录,气不打一处来。

李怀璟分明已经认出来太后并非相府嫡女,倘若他有心权争,定会以此为名将矛头对准自己。花纭也是……太容易轻信别人,防不胜防:不过是跟她聊两三句北疆,装了那么多天大家闺秀、学了那么多个晚上礼仪规矩,这么快就破功了?

沈鹤亭嫌恶地将记录册扔进火盆,那眼神仿佛准备撕咬入侵者的狼王。好一个燕王殿下,自己放他进宫,第一件事儿不是找个旮旯落脚,而是跟个长臂猿一样都把手伸进坤宁宫?

“自不量力。”

当晚,麟德殿准备了外朝宫宴,花纭被司礼监的太监包围着,身后还跟着两排锦衣卫,拖着让人动弹不得的黑白凤袍,一步步地登上玉阶,最后坐在事先准备好的凤椅上。

座下有进京吊唁的诸王、四品以上的文武官员,眺眼望去都是麻布包裹的官袍。花纭一眼就望见了李怀璟,他似乎没看见自己,板板正正地坐着。

花纭不禁有点小失落,错回目光望见另一边首席的花从文。父亲一直在看殿门口的位置,花纭顺着那方向一直看去,只见诸王的最后一席,坐着一个一脸稚嫩的小男孩。

花纭明明是第一次见,却觉得自己应该在哪见过他。那眉眼那薄薄的上嘴唇——倒很像自己那不负责的父亲。而座下其他人的目光也都时不时地往那孩子脸上跑,但都心照不宣地不说破不点明。通常看看那孩子,又看看花从文,纷纷露出“悟了”的神色。

花纭心里不禁咯噔一下,她又看回花从文,现在他又收回目光,握着酒盏昂头饮尽。

沈鹤亭守在凤椅下的台阶上,躬身向花纭低头,问道:“娘娘,是否开宴?”

花纭抬起左手,做了个“开始”的手势,沈鹤亭朗声道:“开宴——”

啪地一声,花从文的酒盏掉在地上。

殿中众人的目光登时奔到他的位置,花纭蹙眉:花从文是故意摔杯的。

侍从很快收拾好狼藉,沈鹤亭凤眸微眯,道:“花相,宴席才刚开始,不必过早将自己灌醉。”

谁知花从文没听见似的,又重新给自己斟满了酒,踉跄地走到殿中央,背过花纭举杯对殿外明月,哀嚎道:“皇上!您走得仓促,还没来得及看看这天下——”

花从文怆然涕下,转身睨向花纭与沈鹤亭,讽刺地哼笑一声,倾斜酒杯,对着他们洒下为景熙帝送行的酒。

给死人的送行酒,洒在了活人面前。

在诸位宗亲与文武高官面前,花从文这一招,是极度的挑衅。

花纭藏在袖袍下的手攥紧了拳头,面子上却依然克制地挂着笑意。

“花相大不敬!”李怀玉最先打破沉默,“您怕是喝多了,送给大行皇帝的酒,怎么能送给储君呢?您也是储君的外公,来日储君长大,知道他外祖父在宫宴上醉得糊涂,给献了祭酒,那该如何自处?”

花纭与沈鹤亭不约而同地深吸一口气,先等李怀玉跟花从文斗法。

“储,君?”花从文嗤笑,拎起张潮桌上的酒壶,又给自己斟了一杯饮尽,他昂首用十分鄙夷的目光凝视花纭,带着凄厉的嘶吼,道,“储君!”

满殿的目光又落在花纭身上。

花丞相这般反应,他们也都品出了一些别样的滋味。

花纭腮边肌肉抽动,最后挤出一个不谙事实的笑容,用带着软腻味道的强调回答他:“父亲大抵是糊涂了,储君要明年仲夏才能与您见面。储君还小,现在就唤他,听不到的。”

花从文呵地一声,弹开酒壶盖,直接大口饮酒,最后直接弃了酒壶,指着殿外明月,哭诉道:“皇上,您睁开眼睛瞧瞧吧……”

“瞧什么,瞧你花相在太后面前撒酒疯吗?”李怀玉咬咬后槽牙,望一眼台阶上的沈鹤亭,继续说,“若非太后顾着父女情面,能容忍你如此殿前失仪?都说读书人好体面,花相如此,究竟是为何啊?”

李怀玉瞥一眼还不明原因、仍笨拙地用筷子夹鱼炙的秦榆王李璞。此时侍卫已经在殿外等候,只等一声令下将花从文抬出麟德殿。

刹那之间,花纭敏锐地察觉到花从文藏在碎发下的醉眼瞥向另一边,心道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父亲,您的疼爱,能不能分哀家一点?”

作者有话要说:北疆:又称北四州(端州、瑞州、靖州、竺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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