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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梁子暮番外《绮怀》(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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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今天穿了一身翠绿袄裙,游走在一片红的街上,分外醒目。

路人纷纷侧目,有几个嘴碎的人,头挤在一处叽叽喳喳,说她怎么这般晦气。

我跟在她身后,横眼看那几个嘴碎的人,心底突然跑出一个念头———真想拔了他们的舌头。

明明很好看,像一只从山间飞来的小翠鸟,清新灵动。

她跑去看写对联,眼睛随书写的笔移动,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往下撇,嗫嚅着:“我怎么写不出这么好看的字。”

她跑去看人家算命,算命先生正在看一个头发花白的男子的掌纹,说他今年必定高中。她歪着头去看那男子的脸,努了努嘴,跑过来悄悄跟我说:“那男子哪怕今年高中,也做不成官儿了。”

我问,为什么。

她颇有些惋惜,“那男子额黑、鼻歪、头重、项硬,这是不可救治之相。”

我说,你还懂这些?

她狡黠地眨眨眼,“皮毛,皮毛。”

———

有雨滴落在额上,须臾间,便化作鹅毛大雨。

我们就近跑进一家店,在屋檐下静坐,望着绵绵不绝的雨幕。

不远处的石桥上,走下来一个撑着油纸伞的少年男子,他背上背了一个大竹箱,青色的衣袍已被斜雨淋湿,步履却依旧从容。

她直勾勾地盯着那个少年男子,由远及近,直到那男子来到这片屋檐下,收起伞,靠边略微甩了甩水,往她身后走去,她才收回了视线,低下头红了脸。

我问她,那男子可俊?

她点头如捣蒜,“俊!俊!”

我扭过头去看,那男子确实清秀非常,举手投足间,尽是文人风范。

原来她喜欢那般长相的男子。

我又问她,我可俊?

她凑近我,眼睛上上下下来回看了好几遍,才一副难以启齿地口吻说道:“嗯……你很漂亮。你懂吧,就是……嗯……很标致!”

漂亮?标致?

“对!你就像宫廷画师重工绘就的人物画,光色艳发、妙穷毫厘。”

换言之,我不是她喜欢的那般长相。

原来我长得这般不讨喜?

我心里的雨幕,比外面的还要深重了。

———

还差三刻钟到子时,我们提着灯,沿着钱塘湖东线走。

虽然夜深,路上倒还有寥寥几个行人。

到永明禅院门前,果然还是排着长龙。

长龙里里外外绕了钟楼数圈,硬是挨过了子时,才轮到我们上钟楼去敲那么一下。

我掩着嘴打了呵欠,偏头去看她,她还在兴奋头上,浑身冒着喜悦的气息,我心里也跟着感到一阵喜悦。

出了禅院,人群已稀稀拉拉散去,富裕人家的马车哒哒地奔走,普通人家也加快了脚程。

我们倒不急,闲散地沿着湖边小路走,对岸有大片璀璨的花灯,灯光的倒影落在湖面上,是另一种波光粼粼。

“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她突然靠近我说道。

我仔细去听,好像真有窸窸窣窣的声响。

她往右边的草丛靠,听了片刻,继续往右边的树林走去。

我提着灯快步跟上去,她突然尖叫起来,我冲过去抓住她的手。

半人高的荒草堆里,横着一具被啃食得不成人样的婴儿尸体,身体的左半边已经和躯干分离,肚子的地方是个大窟窿,内脏散在草丛四周,荒草的一边被踩得压进土里,上面有几个黑黢黢的兽类脚印。

她显然是被吓着了,我感受到她全身都在颤抖。

我半拖半拽把她拉出来,走到一半,她又突然往反方向跑。

我想她定是吓得不轻。

追过去想拉住她,却见她蹲在地上,手指颤巍巍地戳着她身前的东西。

那是另一个婴儿,还好好地被襁褓包裹着。

“阿暮……她……好像还有气……”

我翻看着那婴儿的脸和手,摇了摇头,“可她的脸已经冻得青紫,整个手臂都发黄,看样子也活不成了。”

“阿暮……她……还有气……我们应该……”

我捉住她的手,再次摇头,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不是所有人都能救,也不是所有人都要靠你去救,你不是神女。”

她陡然甩开我的手,大吼道:“可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冻死在这里!”

“你知道为什么阖家团聚的除夕夜她会在这里吗?她的父母不要她了,就把她和她的双生姐妹丢在这里,让她们自生自灭!”

“她的双生姐妹已经被野兽咬死了,难道我要放任她也被咬死吗!她的父母不要她了……”

说到最后,她的头越来越低,声音也逐渐变弱,隐约可听见吸鼻子的动静。

我的脑子被吼得发蒙,再低头去看那个婴儿时,忽然感觉心被狠狠撕扯着———她也是被父母抛弃的孩子。

她小心翼翼地抱起那个女婴,催促我赶紧走,要赶紧把女婴送去医馆。

幸好没有冻太久,女婴存活了下来。师父找到一对没有孩子的商人夫妇,打算把女婴交给他们养。

她站出来反对,说不能找没孩子的,或许几年之后他们有了自己的孩子,就不会疼爱那个女婴了。需要找一家儿子多,渴求养女儿的富裕家庭。

傍晚,我们坐在河边吹风,我看着她垂着头,恐怕又是在想着揪心事。

她仿佛永远悲天悯人,仿佛真的是为解救世人苦难而降世的神女。

可我不希望她是神女,她只救我一人就好。

———

上元节过后,师父决定启程回他在益州的家。先沿着扬子江北上,再乘船过楚江,到了剑南道地界,先在夔州歇脚停顿几个月,最后再往西去益州。

她近些天一直闷闷不乐,我问她怎么了,她也只微笑着说没事。

不晓得是什么事,让性情开朗的她变得忧郁。她始终是笑着的,可那笑的背后藏着疲倦。

某天夕阳西下,她抱着腿坐在船头,下巴搁在膝盖上,眼睛望着宽阔无垠的江面,突然说道:“阿暮,你说那个女婴,日后会过得好吗?”

“仅仅是因为我的一句话一个举动,她的命运就被改变了。或许她本就不愿来到人世间呢?或许那户没孩子的人家会更疼爱她呢?”

“阿暮,我是不是不该强制让师父收你为徒,我是不是不该把你带离翠微寺?或许你继续留在翠微寺生活,会更好呢?”

她怎么会这么想?

她还是要抛下我了吗?

我急忙去抓住她的手,“你承诺过的,你不会丢下我,这是你承诺过的。”

她怔了怔,随即眼中闪现出泪光,扯出一个笑来,郑重地点了点头,“好”。

———

夔州跟盛京、余杭大不相同。

崇山峻岭,高耸入云。人在其中,仿佛困在牢笼,怎么逃也逃不出。

攀爬数个时辰,大汗淋漓登上山顶,以为终于走出来了,结果山外还有山,山峦一重接着一重。

我们落脚在夔州府治地永安县里,一幢靠近市集的吊脚楼。

楼有两层,但并不大,绕楼一圈只需走五十来步。楼下是堂屋和庖屋,楼上用两排木板和竹帘隔成三个小隔间。春日和夏日里,倒也清凉。

清晨刚破晓,后山竹林里的公鸡就开始鸣叫,吵得我几欲提刀去剁了那些鸡。又想想她说,那些鸡可以为邻居生很多蛋,他们很少买肉,就靠那些鸡多吃点蛋,我就淡了杀鸡的心思。

倒不是想着邻居如何,是想着若我真杀了那些鸡,她定要去赔罪。一想到她满脸愧疚地对别人低声下气,我心里就会冒出一团无名火,过一会儿火气又化成水涌上鼻头,酸涩不已。

被打鸣声吵醒我就再也睡不着了,隔着木板的缝隙,可以瞧见她在隔壁睡得正香。她一向能吃能睡,据师父说,他们在益州的时候,有天晚上地动来了,怎么也叫不醒她,幸而那次地动不严重,不然真是要在睡梦中去西天了。

睡不着我干脆爬起来去后山练武。

我原以为师父只是个普通文人,只会诗词歌赋、琴棋书画,不曾想他还会武。他见我还不如她壮实,便开始教我习武,说是强身健体,以后也不用怕被她那样的刁蛮女子欺负。

我想不对,她不刁蛮。

打完一套拳,竹林前的吊脚楼也纷纷冒出白色炊烟。我沿着小路下去,跳过一个小溪沟,突然一汪水向我泼来,我因为想避免踏错掉进沟里,没躲开那汪水,衣袍湿了大半。

一个扎着总交的女孩拎着木盆,插着腰立在溪边,还冲我笑着。

我不理睬,径直往前走,她又跑过来拦住我的去路。

“让开。”

“你长得好乖啊。”

我绕过她继续走,她又赶上来跟我并肩走。

“你真的好乖好乖啊,我都没见过你这么乖的小童。你长大了,肯定会比县令家的娘子还乖。”

“不过啊,千万别被罗员外家的郎君看见。听我阿娘说,那罗小郎君是个腌臢货、混蛋儿,专挑长得乖的小童欺负……”

真是聒噪。

我跑了起来,转过街口,甩开了那个女孩。

———

师父过几天要考她帖经,她让我卯时就喊她起床背书。我想她那般爱睡,就让她多睡会儿,等到巳时再去喊她。

我搬来一个小板凳,就在她隔间的竹帘前坐着默读背书。

背完一卷,抬头去看墙角的滴漏,才辰时一刻,便接着背下一卷。

“小黑!小黑!你他娘的给我滚出来!”

“你个没□□儿的狗东西,快下来给你阿耶我磕头!”

又是村口那几个混子,粗鄙不堪的詈语张口就来。

我转头轻轻撩起竹帘,还好她没被吵醒。

我放好书,轻手轻脚地下楼开门。

“小黑,你没聋啊,那干嘛这么久才滚下来!”领头的那个混子捉住我的衣襟,把我拖着摁在泥地里。

“我叫阿暮,不叫小黑。”

“嘿!你们快来看啊,他还敢顶嘴!什么木不木的,我说你叫小黑你就得叫小黑!”

一个嘴里叼着剔牙签子的,抬脚往我肚子上踹了几脚,“村头有条黑黢黢的癞皮狗,成天赖在人家门口等着舔碗,赶都赶不走。我看你跟那癞皮狗也没什么两样,赖在这家不走。它叫小黑,你也叫小黑,说不定,上辈子还真是一对狗兄弟呢!啊哈哈哈哈!”

他们笑得前仰后翻。

又有一个衣衫不整的,翻着我的衣襟,又用他那沾满油的手摸我的脸,“这癞皮狗的脸蛋还真是滑,人也长得跟个小娘子似的。嘶———不会没生……”他的手往我身下摸去。

“哎哎,不是说好了咱们今天去江边捉鱼嘛,还去不去!”

“去去去!”

———

我的手脚被他们用绳子捆住,一路拖到江边。

“要是跟平常一样捉鱼,也没什么意思。我看要不———”不知道谁踢了我一脚,我从石板上不受控制地向下滚去。

“啊哈哈哈哈,好玩!好玩!小黑!那儿有条鱼,你快去叼来,啊哈哈哈!”

“小黑!快蠕过去叼啊!要是让鱼跑了,我们就把你送到那罗小郎君那里去。你看到时候你姐姐还要你吗!”

“啊哈哈哈哈,小黑不会是个旱鸭子吧,连狗刨都不会啊!哦,手绑着的,也刨不了。来来来!给你几个阿耶来一个水蛇出洞呗,哈哈哈哈哈!”

水不断灌入口鼻,喉咙和鼻腔都像进了千根刺,我挣扎着去解反手绑着的绳子,越挣扎离岸边越远。

视线逐渐模糊变黑,眼睛胀痛得像要爆出。恍惚间,我仿佛看见了母妃那双爆出的漂亮眼珠。

她那涨成紫色的脸,不复往日的鲜妍。

她那枯草般的头发,紧紧缠绕着绮丽的纱缦,一同带她去见她渴望已久的自由。

如今,我也将自由了吗?

———

“阿暮!”

“你们这群狗杂种!还不快去叫人!”

“阿暮!你别扑腾啦!别怕,放松身体,会慢慢浮起来的!放松!”

我听见落水声,我感受到双手和脚不再受束缚,我触碰到一点热源,我追寻着那热源,那热源环绕着我。我在那温暖中,渐渐陷入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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