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大人......殿下何时能回去啊。”

沈愔蹲的位置毕竟靠外，探头侦查了一下情况，摇了摇头，接着端起一盘芸豆糕。

“别着急，他不会让殿下耽误公务的，应该很快就能处理完，更何况，你我出去也无甚裨益，不是吗？”

李寒楹为他理直气壮的躺平失语，不过说的倒也没错。

他能看出来这人有为官之能，可对方好像偏偏看他不顺眼，只要二人共事，必定千方百计扰得人不得请静，一次次刷新他办事的用时极限。

偏偏这无赖还正中太子的心意，平均每周让他俩一块到金銮殿值一次班，一次值八天，金銮殿都快变成他俩的专用办公室了。

“那个……”沈愔似是想起什么，忽而面露难色。

“沈大人有话要问？”

沈愔不自然地放下点心盘子，摸了摸鼻尖，“没什么，想问李侍郎家中可有其他兄弟姊妹？”

李寒楹低头道，“有，统共十几个呢。”

沈愔颇为意外，把寻人的事抛诸脑后，问他，“我记得你家并非以务农为本的，为何会如此人丁兴旺。

“并非你想的那样，”李寒楹解释道我，“老家那边的风俗，是全族的孩子都要挂到长房名下一起养，兄长和我是年龄最长的两个。”

他见沈愔没有要答话的意思，便自顾自地聊了下去，“其实我们两个若是考不出个所以然来，底下的弟弟妹妹可就没指望了，毕竟这么一大家子人，穷尽其力也供不起几个读书。”

沈愔哑然，以他的出身，很少有机会关注到的确感受不到这些，不过也能想象到肩负全族命运的沉重，只是想想就感到压抑，而这样被期望与希望所充斥的生活，贯穿了李寒楹十八年的人生。

那他之前那样，不能说是排挤，但多少有点过分了。

“……好在你与令兄皆高中了，”然后就碰上他这么个冤家，唉。

沈愔凝眸看着他，暗叹自己之前真是作得造孽，演过头了。

“来日仕途光明灿烂，莫要拘泥于过去。”

李寒楹听到自己的半个政敌说这番话，抿嘴轻笑，“沈大人可是有意要提携在下？下官惶恐啊。”

沈愔好像没听出来他开玩笑，良心再度受到拷问，愧疚的神色溢于言表，“抱歉，往后不会再故意为难你了……不是，我之前也不是有意的。”

/沈愔还真是说到做到，明面上装作与他针锋相对的政敌，在金銮殿共事时再也不给他添堵了。

问题出在一个夏初去上朝的清晨。沈愔难得来得早，想着在宫门外跟混得熟的同僚唠两句也挺好，结果走到半道下起了瓢泼大雨，沈愔无奈，让小厮赶紧折返去取伞来，自己先窜到门檐下躲雨。

水汽朦胧，虚烟迷离，远远地有一位白衣朝臣穿过长长的角道，小跑到沈愔眼前。

“寒楹？你也没带伞啊？”沈愔从袖间取出条汗巾递给他，“再等会，我派人去取伞了。”

李寒楹下意识地接过来道谢，擦了一把脸上的雨水。

沈愔当场呆住，李寒楹也没觉出不对劲了，呆呆地回视。

沈愔上下反复打量，震惊之色毫不掩饰地流露出来……李寒楹长相出挑是在同僚中出了名的，不过没到现在这般雌雄莫辨的地步。

李寒楹真容极其清润，眉眼淋湿，愈显得柔和秀气，除却一身官服，单看长相，说是个姑娘也没人会生疑。

“李寒楹你平时故意把自己画丑了？”沈愔拔高声音，不可思议地问他。

“啊，”李寒楹这才明白过来，心虚地把脸转开，“是画得更像男子啦……”

沈愔尽量让自己保持平静的语气，“为什么？”

谁能想到他好端端一个清贵文臣，竟然会遇到“我在灯会英雄救美一见钟情政敌”的情节。

李寒楹叠好汗巾还给他，声音有些黯淡，“男生女相，容色昳丽，其近乎妖……若非如此，作传的史官便会这般评价，更何况，后人也就罢了，官场艰难，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只会平白招惹非议，积毁销骨。”

“人言可畏，可天下庸人泛泛，你顾得过来吗？”沈愔扳过李寒楹的头，皱眉严肃道，“见色思淫，本就是他们的错，你既无过，我朝有忠言之士，太子有兼听之明，何至于让你屈折？”

去取东西的小厮终于来了，沈愔撑开伞，握住李寒楹的手，十指相扣被朝服宽大的袖子笼住。

远远望去只是两位朝臣拔开雨帘，穿梭过宫外长长的甬路，并肩而行。

/李寒楹喜欢白玉京的夜生活，休沐的绝大部分晚上时间都耗在这了。

所以他为什么要答应陪沈愔出来逛呢？

还是扮成女子。

“你打扮成这样不易被熟人认出来，”

沈愔是这么说的，好吧，毕竟他俩私交暴露了不好，他接受。

李寒楹第五次扒下沈愔搂在他腰上那只咸猪手的时候，恶狠狠地威胁道，“老实点，不然爪子给你剁了，还有，别再让路人以为我是你夫人了。”

“娘子说什么？我没听清。”

“我说，下次休沐我要留下值宿。”

“……”

果然，没有什么耳背是治不好的。

/好哥们失联了，秦彦无比痛心。

“这……”宋音音看着手里的戏本子，略显迟疑。

秦彦颇为风骚地摇了摇折扇，“怎么啦，音音？这天底下还有你不敢编的曲吗？”

宋音音摇了摇头，“不是，秦公子能否再给一份更详尽的？我赶赶工，安排这儿最红的姑娘唱。”

“噗……”秦彦喷出刚进嘴的莲花白，“咳，咳，成交！”

三天后，“沈大人暗恋寒门貌美探花未果，寻来一与其容貌相似的女子日日同游、如胶似漆，却在酒后吐真言中得知对方其实早已心悦自己，同时又传来那女子已有身孕的消息，李公子悲愤之下出走，埋名隐逸于江湖，姑娘得知真相后上吊白尽一尸两命，最终沈愔在悔恨中一夜白头、郁郁而终”的故事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

沈愔次日提着长戟进了奏彦喝花酒的房间。

姑娘们被宋音音提前疏散并发了压惊钱。

李寒楹闻之随即赶去。

没人知道李寒楹到之前的一个时辰，奏彦经历了什么。

从那以后，秦彦看李寒楹的眼神有如再生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