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我可以进来吗？”是护士的声音。

侯豪雨下意识看向七号少女，只见少女耸耸肩，于是他答道：“请进。”

身着护士服的女士推门而入，她一头栗色卷发，年龄大约在三四十岁左右，脸上挂着温柔耐心的笑容，看着很专业也让人感到安心，进屋后，她选择默默地收拾着餐具，一时之间，整个病房内只有碟子之间清脆的碰撞声。

她的视线至始至终都未曾落在少女身上。

只是在关门之前，淡淡提醒道：“宵禁时间快到了。”

随之而来的是股非常重的海腥味，从护士小姐的嘴里飘出，随着其一张一合，蔓延至整个病房。侯豪雨忍不住皱了皱眉，少女眯了眯眼，看着到也不意外。

海腥味与薰衣草的香味相冲，最终变为一股令人反胃的浓郁味道。

她再次温柔提醒：“不是这个病房的患者，还需在宵禁前回到自己的病房。”

海腥味更重了。黑发男人的嘴角紧绷，一时之间只觉胃里翻滚，但又不好表现出来，可他根本藏不住事，就算努力克制，还是小小干呕了几下。

少女眼睛半垂着，百无聊赖地神了个懒腰，只是在感受到黏腻的视线之后，心不在焉地点点头，算是回答了护士的话。

护士小姐面色如常，像是没有发现任何异样，亦或是发现了，但不在乎。她推着小推车出去，轻轻带上了门“咔哒”。

随着脚步声逐渐远去，病房内的两人互相打量起来，凝固的气氛也逐渐开始流动。

侯豪雨抬手在鼻前扇了扇，那股恶臭才散了些，沉默一会，他歪歪头，有些奇怪地喃喃：“口臭？那是口臭吧？哇，好臭，臭得不得了，能那么臭，该多久没刷牙了……”

那股味道，与其说是细菌繁殖的酸臭味，倒不如说是海水的咸腥味，还是那种浓厚的黑海，夜里席卷着一片又一片死鱼的黑海。

他起身走向窗边，学着少女伸出大半身子，将整个人埋进浓郁的薰衣草花香之中，但没过多久就接连打了几个喷嚏。

少女默默看着青年，接近纯黑的眸子宛如吞噬了所有光的深渊，瞳孔无限放大，角膜极度放松，她的眼睛不似活人。

良久，她才多了一丝人气：“哈？什么口臭？你那是什么脑回路，她明显不是人吧？”

侯豪雨眉梢蹙起，他摇摇头：“可能只是夜班太累了，没有好好刷牙吧？也不至于说她不正常，护士要是听到了该多伤心啊，说起来护士好像都挺辛苦的，那黑眼圈比我的都重。”

“？”少女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然后非常克制的只翻了两个白眼。

“她们不值夜班，”她指着薰衣草花田中央的小道路，一群医护人员正离开着，“你看，他们已经下班了。”

“可是我记得昨天是有人值夜班的？”侯豪雨微微皱眉，微风裹挟着浓郁的花香，浓厚的气味一阵阵涌入鼻腔，一瞬间，气味好似有了实体，迷了他的眼睛。

气味的冲击太过强烈，削弱了其他四感。

“哇，别说这么毛骨悚然的事啊，”七号少女搓了搓胳膊，脸上露出了显而易见的嫌恶，她对这个医院的医护人员有种莫名的恶意。

侯豪雨：能理解，大部分病人都对医护人员没什么好感，不配合治疗的也大有人在。

少女倚在窗框上，抱胸：“说说吧，你为什么要误导我们？”

侯豪雨歪了歪头，迷茫看向少女，视线从她的脸上转移到她被吹起的头发丝上：“误导……你们？我不明白，但如果昨天不是幻觉的话，那就是在我们睡着之后，被人转移到了地牢一样的环境当中……”

少女时不时点点头，看似认真聆听，但她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

夕阳西下，淡淡的橘黄色透过窗帘渲染进病房，仿佛新人做的3D模型渲染，画面美的有点失真，甚至边缘有暧昧的模糊感。如果现实世界是最完美的3D渲染，那么这间病房，就像是一个下午所作出的最粗劣的草稿。

瘦弱苍白的青年坐到床边，手摩挲着亚麻布，嘴唇很淡很淡，是心脏病人的那种无色：“我们要不要报警？”

他看起来像是真的病了，很虚弱也很脆弱。

少女猛地看向他，瞳孔急速缩小，对焦到他的脸上：“你真的是玩家吗？还是说你这是承认你是叛徒了？”

侯豪雨顿住，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不明白这群病友们在玩什么游戏，但他没有配合的打算，他只想好好治病，争取早点出院，他甚至还想劝劝对方配合治疗，争取早日回归社会。

见青年只是抿着唇，一脸的疲惫，蓝白病服的少女眼神瞬时冰冷下去：“啊啊啊麻烦死了！”顷刻之间，她的手上就多出了什么东西。

还不等青年细看，一道银光闪过，侯豪雨下意识躲开，后又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脖子：“？！”

瞳孔猛地一缩。

后脖颈的汗毛根根立起，寒气从大脑传到四肢百骸，他打了个激灵，本就不堪重负打心脏此时更是加倍收缩。

血液涌向四肢，但侯豪雨不止没有觉得回暖，反而更冷了，在他的脑子意识到之前，他的身体就已经进入了备战状态。

“你刚刚是真的想杀了我？啊？冷静下来，我们好好谈一谈，你如果真的把我砍死了，后面处理起来很麻烦，话说我们之间没有不可调和的矛盾吧？”青年的瞳孔剧震，他就没见过那么不讲理的人。不就是不想和他们玩一些莫名其妙又危险的游戏吗？至于赶尽杀绝吗？

虽然在精神病院里见过各种各样的人类，但拿着长剑砍人的还是比较少的。

“话说你这长剑哪里来的？医院里可以带武器的吗？你之前都把这剑藏在哪里？”

“废话。”七号少女的嘴角扭曲的上扬，猫瞳之中泄出浓烈的戾气，手下的动作却也不停。

侯豪雨靠着本能躲避，呼吸逐渐平缓，整个人都在进入状态，他莫名有种他能徒手接剑的自信，但没多久他就有点破防了，边逃边大喊大叫：“救命啊！救命啊！有人要杀人了！护士护士你没走远吧？快来救救我！不对，刚刚医护人员好像都下班了，你果然是有预谋的吧？”

他猛拍下护士呼叫按钮，但那按钮就像是坏掉了一样，不管拍了几下都纹丝不动。

七号简直气笑了，她倒要看看这个玩家要装到什么时候。挥舞长剑的动作更加利索，铛铛两声，铁架床应声劈成两半。

打了一段时间之后，病房里墙上多了好几道剑痕，根本不是正常人能闹出的动静。

少女的动作如猫，她两三步上墙，又一脚蹬在墙上，利用这道力快速冲向侯豪雨，但青年的动作明显更快，他像是早有预料一般，轻轻移动几厘米便躲开了攻击。

七号的武功路数是杀人技，利用速度和身体的灵活度，从刁钻的角度刺出，可谓是招招致命。

可同时，密集且精准的杀人技巧是非常耗费精力的，所以没一会，七号的动作就有些慢了下来。

慢慢的，侯豪雨发现他们好像势均力敌，谁都搞不定对方，寻到一处掩护：“停停停——”

少女眼神戾气很重，整齐的公主切发型此刻凌乱不堪，根本就没有停下的意思。但倏地，她高举长剑的动作突然顿住：“算了，不浪费时间了，你今天就等着出局吧！”

说完，七号便摔门而出。

侯豪雨长长叹了口气，瘫坐在床边，然后又有些莫名地想到：她的动作好像有点不顺畅？

时钟滴答滴答向前走，走了一段路又回归原点，时间慢慢流逝。

良久，侯豪雨才像是忽然醒来一般，机械般的喃喃：“药，对了，今天还没有吃药……”他取出心脏病药，粘腻的药物融在嘴中，顺着喉咙黏黏糊糊到达胃里。

“咕噜咕噜——”

……

冰冷的纯白瓷砖，干净的能够倒映出人影，空气中是刺鼻的消毒水味，走过一些病房时，一股潮湿木的气味传出，那是一种人类即将死亡的气味，不难闻，但莫名让人的心跳漏拍一瞬，同伴的死亡总能唤起人类最原始的恐惧。

医院里的每个人都匆匆忙忙，他们没时间去关注其他人。

七号少女的速度慢了下来，她撑着墙，“飒飒”拖着沉重的脚步往前走，可还是停了下来，她背靠着墙缓慢滑落，汗水大颗大颗掉落，浸湿衣襟。

最终她坐到了地上，呼吸急促几分，她掀起左腿的裤脚，左腿微微颤动，好似不堪重负的机器，随时都有可以散架。

少女咬紧牙关，像是在忍受剧烈的疼痛，她厌恶地看着完好无损的左腿，一拳锤了上去。

“啪！”

拳头和膝盖同时传来疼痛，七号的眼角沁出生理性泪水，但她却一反常态地笑了。

那是一个及其扭曲的笑容。

“病人，宵禁时间到了，”可医院里的医护人员早已下班。

作者有话说

第48章 死亡医院（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