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昌三年冬,雪虐风饕,血染锦都。
百年不遇的大雪阻断商街来往,贵族大家闭门不出,街边乞儿难逃一死。
就在这都城荒无人烟之际,三日之内,文、武、律三堂首官惨遭灭门,锦都血流成河。
支柱坍塌,朝局动荡,大祈政权飘摇。
恐惧滋生,民间传闻四溢。
正当百姓为覆国忧虑,不思茶饭之时,一切又都归于沉寂,覆国夺政一说更是“妄议者,斩。”
不足半月,朝廷各方势力更新换代,不留余空。
民间又得一小道消息。
“哪有什么鬼怪夺命,明明就是新帝登基,滥杀旧臣以稳朝政,这大祈,后路堪忧啊!”
此话一出,半日之内,此人头颅着地,挂上城门示众。
此后,无人敢议。
两年后,新君暴毙,幼子登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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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合十九年。
黑夜之中隐约传出一声惨叫,转瞬便被融入烛光。
刘沪呈大字躺在地上,表情扭曲,死死盯着面前这个黑衣人。
沈别从他胸口处拔出弯刀,不料这人竟还能开口说话。
“你……你不得……好死。”刘沪面色铁青,话音随着鲜血一并吐出。
沈别倒觉得有趣,蹲下身,拿一块丝帕擦拭刀面。
“要死的,是你吧。”
和他利落的杀人作风不符的,是这般柔情的嗓音。
那人喉咙倒气,瞪红着双眼咒骂道:“我……诅……诅咒你,你将永失所爱!”
沈别闻言唇角一弯,凤眼微扬,露出一个摄人心魂的笑容。
“将死之人,还要逞这么点口舌之快么?难怪人家要取你狗命。”
言毕,寒光闪过,一刀封喉。
沈别捻着弯刀细细擦干净,将丝帕扔在一边,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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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主,这是刚整理出来的清单,请您过目。”
沈别倚在软枕上,接过卷轴,一一看过。
这卷轴上列的是从刘沪手下卷来的财物,全都被沈别纳入囊中。
随着这卷轴上的内容越来越多,沈别眼睛都亮起来了。
“想不到刘沪这人话多,钱也多,怪不得人家高价取他狗命。”
一旁的景良随即说道:“刘沪在朝中只是个小官,听说他攀炎附势,狐假虎威,借着权臣名号收了不少金银,朝廷里正想拿他开刀。”
沈别递过卷轴,“正好,我提前收了他,这些财宝也省得纳入国库落灰了。”
朝廷不朝廷的,他不在乎。
这皇宫之内,得权者一手遮天,他得了这些钱,不及国库一根牛毛。
“这几天恣欢楼就交给你了,我要出去散散心,没事别来打扰我。”
沈别推门而出,不等回应就消失在夜色之中。
他踏着月光走进祈安山谷,林中万籁俱静,时不时有夜鸟啼鸣。
溪流宛转,一处山间院落坐落在林间。
沈别推门进去,院落里置物齐全,一改远处瞟眼一看的萧瑟之感,全然一副锦都名府的样子。
与那些豪门府邸不同的是,这院落更小一些,院里阴森森地立了几座衣冠石冢。
碑上一一刻着:
慈父百里修
慈母柳如
阿姊鹤纤云
刻痕被修缮过,但依旧能看出那字迹稚嫩,是沈别小时候的成果。
放下香火酒水,沈别在旁边坐下,倒了一杯酒,向他们举杯后一饮而尽。
他握着酒杯,眼里晶光闪过,眸光落在冢上。
“永失所爱……”沈别轻声呢喃道。
“永失所爱……这世上哪还有能为我所爱的。”
早就没了。
次日。
林间清风拂过,鸟雀晨啼。
沈别被一阵叩门声叫醒,挂着脾气开了门。
“不是说了没事别来打扰我吗!”
一开门,景良扑通一声跪在门外,俯首道:“少主!大事不好了!”
沈别揉着太阳穴:“快说……”
大事,能有什么大事,天塌下来睡觉都是最大的事。随随便便打扰人睡觉的,就该倒吊在树上三天三夜。
景良声音突然变小了几分。
“您您……您的金库被盗了!”
沈别猛地睁开眼,喝问:“什么!?丢了多少?”
“一分都不剩……”
一。
分。
都。
不。
剩。
几个字晴天霹雳般,把沈别气得当场晕过去。
要知道那金库里可是他十四岁当杀手开始就攒下的金银珠宝……就这么没了。
几个手下七手八脚地把他扶上塌,急忙请了郎中来救命。
恍惚间,沈别睁眼,看见刘沪胸腔前顶着个大窟窿,喉间淌着鲜血,背靠金银堆成的山,指着他夺命般厉声嘶吼。
“我诅咒你!诅咒你永失所爱!”
沈别差点又一口气续不上来。
永失所爱。
钱财也是他的所爱……
原来还可以这样吗?
思索间,刘沪伸出利爪向他过来,他头顶一痛,猛地坐起来。
“醒了醒了!”
景良在旁边惊喜着,连忙上前询问:“少主,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沈别大口喘着气,细细体会一番后摇了摇头。
“那就好!你终于醒了,都睡了两个时辰了!”
景良在一旁聒噪得很,围着沈别转来转去。
看见沈别一脸惊惧地摸了摸头顶,他赶忙递过一盏茶,“刚刚郎中帮你施了一针,现下已无大碍。”
说罢,垂手站在旁边。
沈别终于缓过劲来。
“一帮废物!金银都守不住,养你们干什么!?”
手下闻言连忙跪在他面前,头不停地点着地。
“少主息怒!昨夜有歹徒潜入恣欢楼后府,将轮值侍卫全都迷晕了……今日早晨,今日早晨发现时,金库已经空了!”
沈别轻嗤一声,指节轻触在太阳穴上,轻声道:“也就是说,你们连偷盗者是谁都没看到?”
手下大惊,畏首不敢多言。
“哑了吗?”
“没有!没有……看到……”
那么多金银扔水里都能听个巨响,现在却无声无息地没了踪影,沈别极力压抑自己,才没把面前几个人一并扔进树林里吊死。
“景良,报官没有?”
“少主,这些金银来路不明,报官反而误事。”
气急攻心,沈别忘了这一茬。这么多钱,若真报了官,被抓的可就是自己了。
他无声咒骂了一句。
“给阁主写信,让他查!我倒要看看是谁这么大胆子!”
说完一挥手,把面前跪着的几个人通通赶了出去,只留景良在一旁。
气还未消,景良呈上一个信封。
信封表面无字,沈别接过来拆开,抽出一张信纸,也没有字。
他伸手,接过一把玉柄的小刷子,上面沾着些许清透的液体。
照着信纸一一刷过,不出一分钟,上面的黑字尽数显现出来。
上面写着下一个目标人物。
宸王 秦唤州。
沈别蹙眉,细细看过信上的内容,然后借着烛火焚成灰烬。
这秦唤州,就是当年武堂首臣家的儿子。
秦家被灭门时,八岁的秦唤州正在宫中给太子做伴读,因此逃过一劫。
灭门事发后,秦唤州就被留养在宫中,及冠之年便被破例封了亲王,极受皇帝青睐。
秦家是将军世家,秦唤州封王后也带兵打击过边境来犯,并且拥有漂亮的战绩。
将军后裔,实力了得。
杀他,从哪方面来说都不容易。
“少主,这请愿,能接吗?”景良问。
沈别不言语,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沉默良久,他终于开口。
“这次任务复杂,阁主说他已有安排,我们照做便是。”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