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三人其实本质上都称不上真正的人类，一个魔王，一个魔鬼，一个多异能融合的实验体——所以将这个犹如狂风刮过一般的灾难现场重整完毕并不算很难。

书摊重新摆好，散乱的书一本一本地回归原位，木屋也重建好了——方楠楠基于数理知识提出了木屋的搭建方案，并从理论上给出了毫无漏洞的解说。

“……由此得知，无论是地震也好还是撞击——彗星坠落除外，当然，这种可能性很小，我们暂时把它排除在外……这间木屋都有足够抵御的能力。”

前面方楠楠讲了一大堆公式，然而对于两个异界生物而言，这些理论和天书没什么差别。

魔鬼卡夫卡摸着自己的下巴，装的一脸高深莫测，实际上听了个寂寞；而伊恩……伊恩根本没有听，他坐在木屋前，开始玩起了自己的尾巴。

方楠楠深吸了一口气，简单地总结道，“所以……以后如果再有人从天上摔下来，你的木屋也不会倒塌了。”

“那挺好。”魔鬼下意识地称赞道，但旋即他很快反应回来，“不是——才怪啊，除了你俩还有谁这么不走寻常路！”

少女沉默片刻，好像确实。

毕竟正常人可干不来从天而降这种惊天大事，而飞着飞着能把自己从空中摔下来，这在异能者中间怕也是独一份了——以及，这玩意儿真的是魔鬼吗？

方楠楠瞥了一眼旁边沉迷于玩尾巴的伊恩。

对方现在将尾巴尖叼在嘴里，一双赤金色的眼睛盯着快燃尽的蜡烛，甚至伸出手想要去触碰火焰，被卡夫卡一手打开。

“小鬼，我就这一根蜡烛。”魔鬼瞪眼看着他的同类。

伊恩放下尾巴尖，一脸无辜道，“可是它快要熄灭了。”

“……你想干什么？”

“我想让它一直燃着。”伊恩眨着眼睛。

卡夫卡嗤笑道，“哼，天真……你家大人难道没教过你，凡事都有它自身的命数吗？这蜡烛可是消耗品，用完了就没有了。”

“我想让它一直燃着。”

“没什么东西能够一直燃着。”

“可是我想让它一直燃着。”

伊恩再次重复了一遍。

魔鬼卡夫卡知道这是说不清了，心想，还挺固执。

于是将只剩半截了的蜡烛递给伊恩，“喏，自己玩去吧……别把自个尾巴烧了就成。”

伊恩接过蜡烛，开心地甩了甩尾巴。

魔鬼卡夫卡没眼看，转而另起话题，“既然你们帮我把书摊修好了……那搞坏它的代价就不用另外付了。”

他颇为大度的一挥手。

本来也没打算支付且身无分文的两人：“……”

“但是我想请你们帮个忙。”魔鬼卡夫卡先是看了眼伊恩——算了，别想了，靠不住。

然后对少女说，“帮我找个人。”

后者抬眼。

“别这么看着我，我虽然是魔鬼，但我是好魔鬼，又不真吃人。”卡夫卡耸耸肩，“而且，我心很大，你们能找到就找到了，找不到我也不强求……毕竟我已经很久没看见活着的，可以陪我说话的生物了。”

“这么多年来，你们是唯二能看见我的。人类只能在半夜时分才看见我的书摊……胆子小的慌慌忙忙便逃走了，胆子大的呢，会过来挑上几本书，其中大多数人拿着书就走，只有少部分人会留下钱财……其实说到底，钱财对我而言没什么用，现在没有乞丐了，我连花都没地方花——我最需要的是找到一个可以陪我说话的人，我已经孤独太久了，你们知道吗？没人可以看见我，我最大的乐趣就是和影子对话。”

“你们看到那矮墙后边的那棵树了吗？那里原先有个鸟巢。”

两人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树影绰绰，除了叶子，树隙间已经没有任何巢的影迹。

“住着两三只麻雀。”卡夫卡抬头眯眼，“时不时飞到我的摊前……后来，来了几个小孩把鸟巢掏了之后，我便再也没有见过它们……兴许是死了也说不定。”

“但是她可以看见我，可以和我说话。她是人类，很普通的人类——我想找到她，想知道她最近过得好不好……”

“那个人长什么样？”方楠楠打断他的回忆，“还有名字——”

“江媛。”魔鬼几乎是秒答，他组织着语言，“长得小小的，有一双很亮很亮的眼睛，鼻子小小的，嘴巴也小小的，眼睛旁边还有一颗小痣。”

这么笼统，找得到才怪。方楠楠心想。

没等方楠楠说什么，魔鬼卡夫卡望着夜色晃了晃脑袋，“今天就不开业了。今天不会有都市传说，你们走吧，不早了，有信了再过来……当然，你们想过来的话随时欢迎……不过嘛，一个要求——不能用飞的。”

说完，他便只身进了木屋，带着满身孤寂，消失在了夜色里。

“啊，它灭了。”伊恩看着手中的蜡烛，蜡烛已经燃到了底端，经过一阵风，被吹灭了。

魔王有些难过，他把蜡烛塞进了口袋。

“走吧。”方楠楠忽然道，“那个声音也不见了，回去吧，他们要担心了。”

两人慢慢地晃出巷子，走入一片灯火之中。

大街上人来人往，很是热闹。

嘈杂声，风声，鸣笛声……各种奇妙的声音涌入了伊恩的耳中，他颇感新奇。

自从他苏醒之后，便一直呆在异能局，身边满是和他一样的“异类”：长着动物耳朵的小孩，能在空中悬浮的幽灵，精通炼金术的矮人……连接触的人类也不是普通人，会燃火的，会喷水的，会开很多很多花的……这里是异能者和异界生物的家，是各个异世界的小型缩影，却独独不是这个人间的真实。

只有亲自站在这里，听着人声喧哗，才是真正的人类世界。

公路上汽车排着队，有序地汇入各个街道。

他看着一堆人停在街边。有抱着幼崽的，有提着塑料袋的，有拿着手机刷着的，有时不时瞥一眼腕上戴着的钟表的……对面立着一个黑色的“碑柱”，上面亮着一个红色的小人。

当红色的小人变成行走的绿色小人后，停着的这群人都快步地通过这条路，到了对面的街。

两人有样学样，混入了剩下的人群中。

旁人时不时向两人投来视线，一是两人的颜值过于出众，二是因为伊恩的角和尾巴还没收回去——好在如今世风开放，身着怪异也只会认为在玩cosplay。

在长宁这座网红城市中，基本上只要不是什么也不穿，穿得再奇怪，路人看一眼也就过去了。

两人到了对街，食物的香气钻入了伊恩的鼻子。

他好似听到了肚子“咕”的一声。

于是他下意识循着香气往前走。

“喂——”方楠楠准备跟上前去，那道声音却再一次出现了。

她踏出去的步子硬生生缩了回去，先是看了一眼伊恩的背影，对方在几家小吃店前来回晃悠着。

方楠楠确认不会有什么变故。

而且，好歹伊恩怎么着也是一只魔鬼。

方楠楠定了定神，转身朝声音的来处走去。

然而，她刚刚走过街角，身后却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一个男人出现在她身后。

方楠楠猛然回头，双眼微微睁大。

.

今天甜品店生意火爆，大抵是周末的缘故。

去了一波客人，又来了新客。

好不容易人少了些，店员们换下了工作服，带着甜点特有的余香汇入归家的人潮，店长看着他们的背影，等待着下一个来客。

“来一份这个。”客人点着玻璃展台的卡通蛋糕。

店长似是愣了一下，“……好的，稍等。”

江媛把蛋糕装入袋子，递给面前客人。客人拿了便行色匆匆地走远了，怀中还抱着一捧花——像是要去送给哪个心爱的姑娘。

江媛笑了笑。

暗暗在心里送上了自己的祝福。

之后她便坐在椅子上，手中轻轻抚摸着一本卡通绘画册，看着路人从这边走到那边。

少年就是在这时闯入她的视线的。

她首先看到了少年银色的角，和拖在身后的尾巴。

——是一位COSER。她想。

但对方没上妆，容貌却依旧昳丽，漂亮得不似人间人。

他穿着英伦风的绅士装，黑斗篷短外套，内搭马甲和米白色的衬衫，一头漂亮的黑色长发垂到了衣摆下方，头微微偏着，面容白皙，眼睛竟然是十分好看的赤金色。

他孤身一人，孑立在人来人往中，像是某个贵族少爷突然闯入了这个喧嚣的世界，孤单得有些让人在意。

就在江媛看过去时，少年忽然和她对视。

耳后的头发随着他的动作落到了他的胸前，在空中飘荡着。少年眯起了双眸，给了她一个温柔无比的笑颜。

随后漂亮少年左右看顾着周边经过的路人，朝店里走了过来。

“你好。”少年站在玻璃展台前。

“……你、你好。”江媛莫名有些紧张，“需要些什么吗？”

“我要这个。”

对方指着展台里面最后一块卡通蛋糕。

上面印着一个有着一双赤角的大眼怪物，十分可爱地抓着一朵玫瑰。

“好的。”江媛微笑地点着头，小心翼翼地将蛋糕拿出来，装在一个小巧精美的盒子里。

“给你。”江媛将盒子递过去，和蔼问道，“……线上付还是现金？线上付请扫这边——”

然而少年看上去有些为难，半天没有接过盒子，他微抿着嘴，回头看了看。

方楠楠不见了——他弄丢了他的朋友。

江媛以为少年不会要了，于是将盒子放在展台，正想说些什么。

这时，却有人从伊恩身后越过，手机扫码发出“嘀”的一声。

“请问多少钱？”

江媛愣了一下。

来人约莫二十来岁，容貌冷峻，眉眼深邃，鼻梁高挺，一身黑色长风衣，明明是初夏的季节，却还戴着手套——

不知是不是江媛的错觉，对方人走过来的同时，也带来了一股寒意。

男人垂眸，“我替他付。”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1：

老婆出去玩了怎么办？

陆晏：当然是等他玩够了再亲自把人接回来。

小剧场2：

是不是魔鬼找人都是一样的？

卡夫卡找江媛：长得小小的，有一双很亮很亮的眼睛，鼻子小小的，嘴巴也小小的，眼睛旁边还有一颗小痣。

伊恩找龙：高高大大的，黑黑的，会飞，很厉害，硬硬的（此处指麟片，请不要误会）

结果就是——

怎么可能找得到？

（发现比起正文，写小剧场更有意思^^）

本章题：

喧嚣灯火人间世，巷暗空留一孤魂。

春已尽兮人不复，奈何偏向梦中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