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片大陆上的先天境武者算不上多，至多不超过百人。乙级便足以称为一方雄豪，而甲级更是一只手就能数过来。

等级评定说到底也就是考个证，还是一个足够高就能忽略掉学历的证。孟初阳不是傻子，他肯痛快离开学院也是因为这个，只要他乙级武者的头衔坐实，去不去学院混都无所谓。

本来他去也只是为了完成过去的遗憾，现在也算成功了一半，剩下的日子自己支配就好。

一晃年关将至，评定的事不得不暂时推后，这就间接导致家里怎么看他怎么不顺眼，于是大年三十阖家团圆的日子，孟初阳只能选择自己去庙会逛逛。

按理说大家族有自己的规矩，不会放自家的子孙去这种市井小民云集的地方，但众所周知，年轻人眼里的规矩就是用来打破的。于是孟初阳就在套大鹅的摊子上看见了晨曦与乔装打扮过的初晨。

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偶遇的孟初阳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反应，那边晨曦明显也看见了他，惊鸿一瞥之后脸上顿时浮现出毫不掩饰的厌烦，随后不着痕迹地挡住了初晨的视线。见此情形孟初阳也只能尴尬地逆着人流远离这边，却不想走出几步就被人拉到了路旁。

有了前面这两个例子，孟初阳对于旁边这位同样戴了面具的，刻意穿的普通但衣料子一看就不是普通人能负担的起的，还觉得自己很低调的公子哥就有些见怪不怪了。

现在比较尴尬的一点是，两个大老爷们站在花灯摊子前面，画面怎么看怎么暧昧。迎上路人怪异的眼神，孟初阳尬的脚趾抠地，偏偏身边的大兄弟见他不说话还以为他是没认出来自己，随手拿了个花灯塞到孟初阳怀里，还借着靠近的时候小声说了句“是我。”

孟初阳看着怀里的鸳鸯花灯表情扭曲，只能抢在摊主开口之前把钱塞过去，一手花灯一手自己丢人的好兄弟踩着轻功开溜，一路跑到人比较少的河岸边才停下来喘气。

迎上兄弟幽怨的眼神，慕容天锦有些疑惑地拿下面具，不解地询问:“跑这么快做什么？又没有人来抓我们。”

“是啊，但我很担心明天城里就要传孟家大公子有断袖之癖了。”孟初阳咬牙切齿地回应，同时把花灯塞回慕容天锦怀里，才平复呼吸询问起来:“你们慕容将军府不吃年夜饭的吗？怎么一个两个都偷跑出来。”

听了这话，慕容天锦脸上的表情转为落寞，声音也低了几分:“父亲过往常年征战在外，如今回来也变得不喜热闹，只吩咐一切随我。自母亲去后我也不喜在府中一个人过，往年都是初晨拉我来庙会玩，但是现在……”

“好了好了大情种别念了，不论以往如何，人家现在是对你没意思了。”眼看对方把头垂的更低，自知说错话的孟初阳只好扯着人去另一条街上，先给自己挑了个虎头面具扣上，才带人去逛摊子，小吃玩具什么的一股脑往这位少爷怀里塞，誓要让好兄弟忘记爱情的苦。

最后还是慕容天锦脸上实在挂不住，拉着人去寺庙上香才算摆脱了路人暧昧的眼神。

似乎是因为巡城已经开始，寺庙这边相对有些冷清，慕容天锦盯着喜神祠许久，最终还是只规规矩矩在正殿上了香。倒是孟初阳想起自己这一路折磨自己的攻略之路，忍不住叹了口气。

似乎是这一叹让两人之间的气氛又有点微妙起来，许是因为周围没人，慕容天锦思量良久，才状似不经意地开口:“说起来，你跟天雅是怎么闹到这种你死我活的地步的，他对我这个大仇人可都没有那么恨。”

孟初阳闻言又是长叹一声，仰头望天许久，才斟酌着道:“你说，要是我对一个跟你很像，甚至近乎一模一样的人有愧疚，但已经无法弥补，然后在明知道你与那个人并非同一人的情况下在你的身上弥补遗憾，你会生气吗？”

“你先说好是这个对象是谁？天雅还是我？要是我的话肯定会不高兴的，谁也不愿意当替身……所以你是因为这个闹得天雅仇视你？”慕容天锦的眼睛微微眯起，似乎是要看穿面前之人的内心。

“是他……也不只是他，还有……还有……初晨姑娘。”孟初阳有些心虚地移开眼，最终还是小小撒了个谎，反正也不会有人戳穿自己。

慕容天锦审视了孟初阳许久，最终还是缓和了语气:“我是真心拿你当兄弟，所以不论你是否说谎我都选择相信你，但扪心而论，还是不希望遭到欺骗，与此相比被人当替代品都是轻的。”

“你放心，我对你绝对是没有的，咱俩是一见钟情呸呸一见如故，是最好兄弟。”开了个头之后再说起假话就顺畅了许多，倒不如说是先骗过了自己。于是孟初阳真的像没事人一样搭上慕容天锦的肩膀，拉着人往回走，“去看巡城吧，难得出来总该去凑凑热闹。”

远远的还没看见巡城的队伍，就已经听见了震耳欲聋的锣鼓声，人群的喧闹声连鞭炮声都盖了过去。孟初阳花了好大力气才拉着这位放不开手脚的大少爷挤到路边，看着巡城的队伍靠近。

花车载着各式各样的神像走在道路中央，车上车旁都有随行的人员，或奏乐或起舞，化着独特的妆容，戴着独特的面具。这般景象倒是让孟初阳想起了自己小时候在故乡参加的庙会，但与自己故乡的行像相似却又不同，提醒着他已经回不到那颗蔚蓝星球。

人群实在太过拥挤，孟初阳站在最前面发呆，一不留神就被后面的人挤的向前趔趄了一下，正好撞到了一名随行的舞女。女子一身红衣，个头在女性中算得上高挑，一头黑发半挽起，脸上戴着一张天女娘娘的傩面。孟初阳回过神来急忙道歉，女子并不说话，只是微微一颔首，随后便跟着队伍远去。

孟初阳一开始并未在意这个小插曲，挪动脚步时才察觉到地上落了一条手串，没来由的，他突然觉得这应该是刚才那位姑娘的东西，仿佛着了魔一般想也不想就捡起手串追了上去，任凭慕容天锦怎么呼喊也没有停下。

孟初阳跑的实在太快，慕容天锦喊了几句打算追的时候人已经没了踪影，周围人实在太多他完全挤不过去，只能在原地干着急。同时在心里怒骂兄弟见色忘友，也不想想，巡城的队伍里根本不应该有女人，那种面具也跟周围的人完全不同。

好不容易追上队伍，中间却没了那姑娘的身影，孟初阳呼喊许久无果后才端详起手中的珠串，是普通的菩提果制成，中间串进去了几颗紫水晶珠子，下方坠着一块小小的木雕昙花，凑近点还能闻到一股十分熟悉的香气，但他想不起来在何处闻过。

呆愣之际，视野中忽然又出现了一角红衣，孟初阳急忙抬起头寻找，只见那女子的背影在街角一转而逝，他急忙拔腿追了上去。偏偏那姑娘的速度也极快，每次追过去都只能看见一闪而过的红影。

被这样折腾了半天，孟初阳再迟钝也该看出这怕不是在故意引导自己，这样一追一赶不过一刻钟，已经走到了了无人迹的郊外。但孟初阳自恃实力超群，跟自己有过节的那几个的实力根本奈何不了自己，虽然猜测这有可能是陷阱也没放在心上，反而有些兴奋。

就算是哪个大佬要找他麻烦，他打不过还跑不了吗？就算跑不过，他还有嘴皮子上的功夫，再加上半个先知的能力，总不至于轻易丢了小命。

这样想着孟初阳越发有恃无恐起来，索性认真起来，经过了一炷香的围追堵截，总算是在一片寂静的山林中挡到了红衣女子前面。

月光下两个人无声地对峙着，见女人一直低着头，孟初阳只好率先打破沉默:“不知阁下是谁？找我有何贵干？”

他不开口还好，一开口明显觉得气氛一僵，女子抬头的动作有些迟缓，似乎透出几分不可置信的意味，惹得孟初阳更加遗憾，只能试探着问:“难不成我应该认识你？”

这话问出来更不得了了，对面的人如鬼魅般瞬间消失。孟初阳顿时惊出一身冷汗，却不想忽然肩头一沉，他下意识偏过头，就看见女子的下巴搭在自己肩膀上，脸上换了一张青面獠牙的鬼面，在幽暗的树林里更显得阴森恐怖。

孟初阳被这一下吓得不轻，一身武艺都忘了使，下意识地爆发出一声高分贝的尖叫，随后就如同鸵鸟一样抱着脑袋蹲在了地上，嘴上念念有词:“不要吃我啊，鬼大人您冤有头债有主，小的自小敦厚老实手上干干净净连只鸡都没杀过，家里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嗷嗷待哺的婴儿不能这样就死啊！您大人有大量放过我，俺回去一定给您烧纸钱。”

有道是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偏偏孟初阳最近亏心事干了一件又一件，这鬼更是不敲门直接敲自己的脑瓜子，一下子给他吓得三魂丢了七魄，没当场晕过去还是身体素质过硬。

却不想这段话冒出来竟惹的那红衣女鬼噗嗤一笑，声音竟不似女性那般尖细，甚至有点耳熟。孟初阳小心翼翼地睁开眼，却见那人顶着鬼面凑到自己面前来了个脸对脸，差点没白眼一翻晕过去，眼睛发直地盯着对方，下意识地吞了下口水，结果一不留神呛得自己连连咳嗽。

见他这幅窝囊样子，对方也不再捉弄他了，直起身幽幽开口道:“还以为见了那昙花你能联想的到，谁知道你还是十年如一日的蠢，难怪不到一年就能惹出这么多事端。”

在孟初阳茫然的眼神中，对方缓缓掀起面具，一头长发随着动作散落在背后，又逐渐转变为银白色，一张久违的熟悉面庞展现在他眼前。那人笑的温柔，连一双狐狸眼都眯起来，唇瓣开合，吐出孟初阳从未设想过会对他说出的话语。

“好久不见，我的晨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