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他只是觉得这位青年的举动很蠢,C区沦陷后,几乎没有人敢靠近娜柏尔人,在看清卡彼列尔的相貌后,他已经在考虑是否要把人丢到红线外。
直到身旁悬浮的一只兔子——系统辅助工具,明确地提出警告:请勿伤害被宿主卷入的路人。
他极度讨厌总部的跟屁虫,顺带着将这种情绪浇在他家人身上。
总之无论如何,他都不会伸出援手。
和脏东西沾边的人都令他不适。
他并不好奇传言里孤僻的人为何突然丧失了语言能力,这位被媒体吓到躲进邦联医院的奇葩,现在却苦恼地比划着想传达的内容。
琥珀色的眸子,废弃的胶囊房后或许是他的至亲,眼神里斥着几分冷漠。
这个家族的人留着一样的血,看上去再焦急,也做好了跟对方说“我努力,但没效果,下辈子见。”的打算。
卡彼列尔的人际交往充满着割裂感,不真实感。
他对满腔情绪的人只能做到表面共情,或许是表现出的同情,愤怒太过剧烈,人们都很喜欢。
他更愿意居在角落调色彩,无数次用视线勾勒的轮廓,笔尖细扫过的肌肤,水润过瞳色,他的忧郁是为什么,或许自己不是创作他的主人,而是在纸上接住了他的灵魂,而在下一瞬间,他在你身前,风衣卷着些傲气,甚至比你幻想的更好,一切都如此的巧合,那么不如再多一些。
卡彼列尔捡起鞋边的碎晶石,这种东西随处可见,顶部尖锐,那些信的落尾名是你,习惯上说起名该是他,他并不懂那些圈圈弯弯是什么意思,一种强大的直觉让他不假思索。
已经消失的组织。
忘记了自己的语言,他可以教,只要知道这个便够了。
长官侧身向旁边的人低语,紧接着比吉尔被送入休眠舱内。
他孤身太久,信息太少,受限太重。
“啊喂——警告你可别动什么歪脑筋。”兔子说。
卡彼列尔像个虔诚的赌徒般握住对方的手,隔着皮质的手套,深浅沟壑的伤痕,力量似乎因此更强。
无疑是给了独行的人,一颗坚定的星星,管他好坏真假,是继续的动力。
“怎么会?要是能换人的话,我是不会在这里打白工的,是你们需要我不是吗?”
“是你离不开,是回到你卑微的世界还是步步走向死亡的救世主,你不是一早就选好了吗?”兔子说。
“难道我是救世主,就要付出,不能要回报?”
“我能有神力,一挥手,所有苦难的消失吗?你要我无意中杀死C区的人吗?”
“从来都不是你先愿意才开始运行,而是你是被选择的。”兔子说。
“如果软弱,便要承担一切的后果,你以为是游戏吗?输了重来便是?因你消失的生命,你的后台只是数据吧,而我却要去触碰他们,记住邻居古怪可爱的怪癖,才去调解的矛盾,结果剩下无限空白,以及重来。”
“......”兔子沉默,那个女人的学生还真是差她得远,卑劣得不够彻底,善良得不够纯粹,每过一段时间,还没彻底走出来又陷入混沌。
“小心些,别让人发现你是A区的,如果你家里人并不着急寻找你,那可能会被‘它’吃掉,运气好的话可能追踪到这里,于是他们就可以继续泼脏水给C区。”长官轻轻拍开他的手,将他的衬衣扣到顶,娜柏尔像是金属一般冰冷的身躯,无法控制的暴怒,每一项都是致命的。
卡彼列尔并没有听懂,下意识地点头,回头一看,两名队员丝毫不费力般扛着舱体,里面装着比吉尔。
人与人之间的体质,果然不能相提并论。
此时没有搞清楚状况的他,如同跟着鹅妈妈的幼崽,一刻不停地贴近对方。
社区二十四小时绝对的安全,安保员换岗巡逻,街道里偷窃汽车轮胎已经是很严肃的事,唯一一次过火的便是展厅纵火案。
更别提,俱乐部会员每天都会收到安全询问。
别人都穿着防护服,这位却一身风衣,俩手插兜,要么是极有实力,要么就是极有地位,亦或者两者兼备。
“我们保持点距离,别那么怕,伤害A区人的代价很大的。甚至不能一命换一命,他们才选择人丢到红线外。”他停下来,手扶了一下卡彼列尔,俩人也就隔开了两步路。
“你这个时候不表现一下和善?说不定人家恢复记忆后,会加入你的阵营呢?要说人在脆弱的时候,最适合乘虚而入。”兔子笑道。
“虚弱?他比我平静多了,正常人也应该腿软了。如果这里有别人能帮到他,那他不会先过来我这边的。”
卡彼列尔微眯眼,这座城市太过暗,大厦的光亮是冷调的,像是巨大机器,老旧后掉落皮,路上随处可见的胶囊房,比起之前看见的还算不错,他只短暂的扫过一眼,他们并不走这边,而是小道。
有个人倚靠在被砸扁的胶囊房,对着他比枪的动作,上下一扫。
他停下来,挡住卡彼列尔,向对方摇头。
那人抬手擦着脸上的血,自觉无趣,别过头,吹起口哨。
调子琐碎难听,壮汉被吵得闹心,提着他领子——那只是拼接的布挂在身上,一拳还没抡过去,反被一脚踹伤膝盖,有人在叫好,有人跃跃欲试。
血染红地面,在暗处,那是黑色的,他们像不知道疼痛般,挥舞四肢。
卡彼列尔愣住,这种场面无论是再回忆多少次,都很震撼,他并不是语言能解释的。
静态的画像削弱了的苦痛,又加倍还回来了。
他们一行人像是逃般离开了,他感觉。
“还制止吗?偏心鬼。”兔子说。
“不知道。或许打架会是大家唯一发泄的渠道,他也不能在我的区域死掉。”
总算是没有这么暗了,眼睛是很不舒服,满脸横肉的卫兵将刀尖撇开,向他们的长官致敬,像是古城堡,现在已经成为研究所,看上去是这样的。
他们将收集的样本取出来,大概是不相同的液体,装进密闭的箱子,分送进不同房间,名片的模样都不同,他是这样看出来的。
比吉尔的舱体被抬进大抵是修复部门,有的队员脱下破损的防护服,血液从手臂的一节机械中渗出来,手里攥着纸张,走进里面。
走廊大抵是休息区,有人靠着墙抽烟,有人蹲坐着阅读杂志。
长官盯着他们分送完样本,瞅了一眼监视器,上了二楼,这还保留着古城堡的原作风,大概吧,地毯纹着精美花样,柱子上还有女神雕塑。
大概是俱乐部很受欢迎的设计。
卡彼列尔被对方拉进门,深刻体会力量悬殊,就像拎鸡崽一样,抵着他将房门锁上了,这样比较省力。
长官像是解决了掉麻烦,松开他,坐在椅子上,从风衣口袋里摸索出一根烟,点火,雾还没过来,就被垂直的风向吹走了。
那是藏青色的窗帘,将窗户挡住一半,木桌上的瓷瓶空空。
卡彼列尔贴着门坐下,他现在又饥又渴。
“喝。”像是那种小瓶的葡萄糖,也有可能是剧毒的化学物质,长官起身走过来。
他接过瓶子。
对方指了指腹部。
什么?
内服外用?还是说肚子会烂掉。
“傻子吗?要害人,我早就动手了。”
“这玩意一开始,你不也嫌弃吗?再说,不喝就灌,灌到他吐,吐了继续灌。”兔子说。
“画个图解可行吧。”
一个火柴人饿扁了,喝完瓶子,精神抖擞。
画技稀烂,但神似就行了。
饱腹感很强,像是敞开了吃,吃到八九分饱,只是短短半管。
缺点就是太难吃了,不是恶心的那种,而是整个胃都在抗议。
卡彼列尔蜷缩起来,像是火灼着胃,嘴里的苦味剧烈,逼得生理眼泪打转。
“你拿的毒药?”兔子诧异。
“人与人之间的体质不同,这间房有甜味剂吗?”
“没有哦,整个据点都没有哦。”兔子说。
长官单膝跪地,与他平视,拍拍他的肩,俩人的距离很近,卡彼列尔甚至可以将头埋进他的怀里。
“人都要蔫了,止味剂不在桌上,放哪了?”
卡彼列尔的脸发热,排斥反应很严重,倒在他身上借力,不然真的会摔到地上。
他心虚地搂抱住对方,真的,A区的人与娜柏尔构造不同,惯用的营养剂,现在直接害人。
“其实头昏,发热,呕吐是营养剂的副作用,属于正常反应。”兔子说。
卡彼列尔睁眼时,躺在床上,鹅毛毯蓬松柔软,枕头旁有一本小册子,他一扭头就能看见,应该是留给他的,房间内空无一人。
卡彼列尔能闻到浓烈的药味,先前摔青的关节不疼痛了,厚重的膏体将衣服粘在身上,就像个漏水的娃娃。
每一样东西都贴了说明图,对,就像儿童绘本那样,以最直观的方式,让新生儿明白,这个不能吃,这个有毒。
嗯,非常抽象的火柴人。
西装堆在床脚,早被血污与尘土弄脏了,房间里很暖和,册子大概是表明房间可以借他用。
浴室的地砖打滑,水珠还未消失,透明的隔板上放着一套衣物。
距离脱险已经十小时,卡彼列尔泡在浴缸里,四肢才重新开始酸痛,就像回到公寓,每一个细胞都放松下来。
他套着宽松的衣服出浴室,一身水汽,才发现对方正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环着手,似乎在等他。
大抵是事情处理完了,神情没这么严肃。
卡彼列尔四处张望,把册子拿起来,冲对方晃了晃,笑得晃眼,后者是这么认为的。
房间的主人热衷于“你画我猜”的语言学习,大抵就是指着椅子,后者便教他发音,书写,房间里没有的便手绘。
卡彼列尔的语言天赋不错,能掌握小部分词汇了,极其小孩的交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