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灯火渐明。

姜泠踉踉跄跄的被推着往前。

她感觉身上哪哪哪都不舒服，忍不住问：“喂，你要送我去哪里啊？”

她身前的少年不过十五六岁，一身锦衣玉服很是气派。少年顿住脚，回头挑了下眉，“你不怕？”

“我怕什么啊？”姜泠一脸淡定，“倒是你们能走慢一点吗？”

百里彻瞬间变脸，阴晴不定，最后他哼笑一声，“一会儿有你怕的。”

言罢并未放慢速度，反而走得更快了。

没一会儿，姜泠被推进一处院子，院子里灯火通明，一排排案桌一路蔓延至门口，桌后皆跪坐着些华服少年郎和年轻男子。

美姬于众人间翩翩起舞。

他们一入院，乐停舞定，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扫来。

视线中带着的审视、戏谑和高高在上，令姜泠感到不适。

她被推到中间，锦衣少年站在她旁边哈哈大笑，“前些日子我与你们说，你们还不信？”

“都来看看，这姜祭酒家的大公子，可不就长了张小娘子的脸嘛。”

“还在城门外调戏我们那不近女色的悬知公子呢，我瞧着百里扶，倒是要近男色了哈哈哈。”

案桌后的少年男子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一道略显阴柔的男声从高位传下来，“百里彻，怎么回事？”

姜泠顺着声音往上看，与一相貌俊美的男子对上视线，男子眉头一皱，“大胆！”

“跪下！”姜泠膝腕被踢了一脚，疼得她一下跌跪在地，她撑着身体想要起来，又被人将双手反剪身后，压着她动弹不得。

“放开我，你们想干什么？”姜泠挣扎着，声音也冷了下来，“放开！”

“放开你？”百里彻似是觉得这话好笑，他转身向高位上的男子行礼，开口道：“世子殿下，我方才于院后发现，百里扶与这姜家大公子私会。”

“百里扶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敢私自带人进来，岂不是不把殿下您放在眼里。”

“行了。”高位上的俊美男子挥挥手，他将视线投向晚几步入院的清冷男子，“悬知，你来说。”

“世子殿下，悬知一时贪杯醉酒，便去院后吹风醒酒。”百里扶低头行礼，语气平静，“不曾想，忽遇姜公子从墙头摔了下来。”

“听闻明洞先生入京担任学宫祭酒，陛下赏的府院恰巧与王府毗邻。许是姜公子年岁尚小贪玩成性，被先生拘在家中无趣，以为这稷京也像淮章城般，是翻墙便能上街玩耍之地，方才闯入王府，冒犯了世子殿下。”

话毕，院内哄笑。

“我稷京，哪是那小小淮章可比拟。”

“小门小户之子，一派无知。”

“……”

“就算是毗邻。宸王府又岂是他小小祭酒之子擅闯之地！”百里彻冷哼，向上行礼道，“世子殿下若就此饶了他，岂不告诉这满稷京城，宸王府想来便来，想走便走！”

“还有百里扶，若不是我发现，指不定瞒着世子，让其在宸王府来去自如。”

姜泠被压在地上动弹不得，她听着众人争吵，心里莫名烦躁。

她正要开口，又有笑声传来。

“哈哈哈，我早便听闻，这姜公子，乃淮章城内数一数二的风流人物，这倒像其作风。”坐于中上位的一位玉面少年举起酒杯，笑道：“百闻不如一见，在下江若升，姜公子倒是与我臭味相投。”

言罢他饮尽杯中酒。

少年乃是当朝丞相之子，丞相侍奉两朝天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无论是宸王还是寅王，皆想拉拢对方。

见少年开口，方才还哄笑的院落安静下来，居于堂上的俊美男子勾唇一笑，举起酒杯，“若升说得是，姜公子初入稷京，本世子若为了这点小事惩戒，岂不显得我宸王府无容人之量。”

“还不快放了姜公子。”

“来人，添桌。”宸世子命人在尾端添置桌盏，“姜公子既然来了，不妨一同饮上几杯。”

“不喝了。”姜泠拍拍自己凌乱衣衫，蹙眉拒绝：“你们喝吧，我要回去了。”

几分钟前，她才被压跪在地上狼狈不堪，转瞬的功夫，这群人却有说有笑的邀请她喝酒，要不是他们人多势众，姜泠早跟他们打起来了，怎么可能还舔着脸上去。

院子里瞬间安静下来，静得落针可闻。

姜泠转身就走。

院门口的侍卫将她拦下，姜泠回眸望向高位，平日里显得狡黠的狐狸眼满是冰霜冷意，“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一个容貌与世子相似的少年站起来，他端着酒步步靠近，命人将姜泠拿下，“意思就是，你敬酒不吃吃罚酒！”

酒盏举在姜泠发顶，少年手腕轻翻，冰冷酒液瞬间倾泻而下，浇得姜泠头脸皆湿，满身酒味。

少年冷笑：“我们宸王府的门，可不是谁都能想进就进，想出就出。”

言罢，陆续有人从案桌上端着酒杯过来，他们像是在递投名状，轮流将酒液泼到了姜泠身上。

姜泠被侍卫压着，又推倒在地，她想要冲出去，却推攘着被案桌绊倒，跌进了一个冷香清幽的怀抱。

泼酒的少年男子们停下来，围在身边。

姜泠从抱在一起的手臂间抬头，她抬手抹去脸上酒液，肌肤在酒色下玉白无色，浓睫轻颤，本该显得羸弱的姿态却因唇色艳，无端添了几分昳丽之色。

人群不知道什么时候安静了下来，他们围在案桌前，盯着摔入百里扶怀中的湿漉少年，眼神渐渐变得奇怪。

因为寒冷，姜泠唇齿都在打颤，她忍不住朝身后的温暖靠去，才贴上温热，便立马反应过来身体往前倾。

下一秒腰肢被扣住，姜泠羞愤难堪，扭身抬手便要打，随后手腕被扣住，视线也撞进了身后人的一双清冷长眸中。

百里扶眼型狭长，眸色漆黑，垂下望来时显得清冷疏离，生人勿进。

他薄唇微张，正要开口时眸色忽变，视线斜看向被他钳住的手腕，少年腕似白藕，握在手心细得仿若不存在。

百里扶手掌翻动，骨节分明的手指并拢压在脉搏上，视线再投向少年时已经沉下。

人群让开，宸王世子司马隼摇着折扇缓步踱来，扇子一合，扇尖将姜泠下巴挑起，他轻“啧”了声，“长了这样一张脸，怪不得一个小小的淮章少年，也能闻名山中。”

美妾妖童。

高门世家后院里的腌臜事只多不少。

人群中传来不怀好意的声音，“我看啊，不是长了张小娘子的脸，莫不就是个小娘子吧，扒了他的衣裳看看！”

“就是，扒了他的衣裳，反正也湿了不是吗哈哈哈。”

“……”

你一言我一语。

身着华服的少年公子哥们嬉笑着满口秽语，仿佛被他们围在中间的不是人，而是什么猫狗奴隶。

姜泠浑身颤抖，既是寒冷，也是被恶意包裹的恐惧。

她忍不住向后靠，蜷缩进百里扶怀中，熟悉的冷香和宽阔怀抱成为她的避风港。

司马隼收了扇子轻轻敲在手心，俊美脸庞渐渐涌上兴趣，他抬手招人，正准备依这群世家公子的建议，教训教训这个小小的祭酒之子。

但还没来得开口，钳着少年的百里扶突然端起案桌上的酒盏，在众人的震惊下，泼在了少年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