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的医院并不算安静，时不时地有凌乱的脚步声响起。

亚图姆坐在冰冷的等候椅上，头后仰靠着冰冷的墙壁，天花板上白色的灯光炫得他睁不开眼。

“你先回去吧，手术今晚估计结束不了了。”

桃川坐到他身边，轻声道：“没关系，我回去也睡不着。我陪您一起等吧。”

亚图姆侧头看向她，“你到KC多久了？”

“毕业就进来了。”桃川算了算，“快十年了吧。”

亚图姆慢慢眨了下眼，“我今年是第七年，也是我认识海马的第七年。”

桃川道：“我知道。”

亚图姆点点头，“对，你们应该都知道。”顿了顿，亚图姆继续说道：“但没有人知道我和海马是恋人。”

桃川看了一眼他暗淡的脸色，像是安慰般，清了清嗓子，大声道：“我知道的。”

虽然气氛很凝重，亚图姆还是忍不住笑出声，“我指得不是你。”

KC应该早就有不少人猜到他和海马的关系了，但是网上的舆论一直控制地很好，这主要归功于大众对前几年他们两人关系的刻板印象以及他们一直很少在网络上分享私生活。

桃川这就有点不知道怎么接话了。

亚图姆抬起左手，苍白的手指在空中虚虚画了个圈，“一直以来，我的心想和海马一起走到很远很远的未来，所以我在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时候顾忌了很多东西。”

绑着绷带的手臂无力垂落，亚图姆闭上了双眼，晶莹的泪珠悄无声息地顺着他的眼角缓缓滑落。

可直到现在他才发现，原来那些曾经被他视为千钧重的顾忌在猝不及防的意外来临时，根本不值一提，甚至不及一粒微小的尘埃。

第二天木马下班后就直奔医院，他走进病房前还告诉自己不可以再哭了，他一定要帮哥哥守护好KC。可当看到海马脸色苍白透明、闭着眼睛躺在白色的病床上时，眼泪还是克制不住地流了下来。

坐在病床旁的亚图姆放下了手机，冲他招招手。

“过来吧。”

亚图姆牵起他的手放到海马的手上，“我看了网上的新闻，你做得很好，海马会为你骄傲的。”

今天早上亚图姆一直在留意舆论的风向，KC新游戏发布会上突发爆炸事件这种新闻当然压不下去。从昨晚开始各大论坛就这个问题就开始刷版讨论，但好在内场的媒体被KC提前打点过，没有第一手的消息和图片。网上的讨论抓不住重点，各种猜测都有，靠谱不靠谱的说法满天飞，比如竞争对手蓄意破坏KC发布会、海马被人买凶刺杀等等。

而在KC今早发布公告、木马正常出现在公司后，舆论渐渐趋于平静，开盘后KC股价只有略微波动。

海马的粉丝自然十分关心他的安危，KC以社长正在医院接受治疗，安全起见不便透露更多的理由回复粉丝，大多数粉丝都接受了这个说法，毕竟之前的袭击事件还没有查清楚缘由。

亚图姆抽了张纸巾帮他擦干眼泪，“别哭，他能感受到的。知道你哭了，他一定会心疼。”

木马吸了口气，忍住眼中的泪水，“医生怎么说？”

亚图姆眼神闪动，转过头看着眉目安宁的人，想起今天早上和医生的对话。

“他后背上的伤不算严重，但有碎片扎进了脊椎，我们已经做手术帮他取出来了。”

“那他为什么一直醒不过来？”

医生拿着片子，细细的金属杆在黑色的阴影上点了点，“脊椎里面是有脊髓神经的，如果神经受损，就会导致病患昏迷。”

亚图姆的心猛得一颤，“脊髓神经受损会有什么后果？他会怎么样？…会不会瘫痪？”他无法想象那个人不能站起来的样子，海马是那么骄傲，他怎么可能会接受无法站立的人生。

医生放下片子，说道：“这个暂时不能确认，我们用手术帮他恢复了椎管，也会给他安排进一步的治疗手段，包括辅助药物。但具体效果怎么样，还要等他醒过来才能判断。”

亚图姆沉默了一秒，“那他什么时候能醒？”

“医生说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亚图姆顿了顿，“不过暂时还不能那么快醒过来。”

木马抬起头，眼神慌乱，“为什么醒不过来？”

“木马，海马受伤了，身体需要修养。”亚图姆揉了揉他的头，“他太累了，有时候也会想休息。我们一起等他，他知道我们在等他，他一定会醒过来的。”

木马紧握海马的手指，许久后，重重地点了点头。

落日消逝在天幕中，亚图姆送走了前来探病的伊西丝，打开了灯，白色的冷光照亮了房间。

亚图姆像往常一样坐到海马床边，翻开了一本书，缓缓地念给他听。

时钟转到十点的位置，亚图姆打开手机看了看今天关于KC的报道，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后，他转头对着床上的人说了句。

“今天还是没什么情况。”今天已经是海马昏迷的第三天了。

亚图姆伸出手理了理他额前的碎发。

“早点醒过来吧，海马。”

亚图姆俯下身，轻轻吻在他的额角。

“晚安，亲爱的。”

早晨，太阳慢慢地透过云层，日光渐渐明亮。

亚图姆等护士帮海马换完药，帮他清理了身体，然后才走进配套的卫生间开始洗漱。

海马的病房设施一应俱全，这层都是独立的Vip套间。走廊和门口还安排了三班倒的保镖，这几天晚上亚图姆都睡在房里的陪护床上。

等亚图姆吃完早餐，刚刚在海马床边坐下，他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

“桃川，什么事？”

电话那头桃川的声音传了出来，嗓音似乎有些尖锐。

亚图姆俊美的眉宇间呈现出一种令人心惊的沉寂。

“好，我马上过来。”

亚图姆站起身，低垂的视线落在海马额前稍长的刘海和英俊苍白的面容，长长的眼尾似乎无意识地上挑了几分，紫红色的眼眸流溢出深沉的一抹殷红。

他轻轻握了握海马的手，简简单单地说了句，“海马，我去一趟KC，很快回来。”

亚图姆走进KC大厦时，原本喧闹的环境突然一窒，来来往往的人像是不认识他般，没有一个人主动上来和他打招呼，眼角余光却又悄悄往他这边飘。

“暗次元”号发布会那天，在内场的KC职员不计其数。自然爆炸前台上的那一幕也被所有人看在眼里。

不论是亚图姆在明知危险的情况没有第一时间闪避，还是之后海马护着他卧倒，再加上之前公司里影影绰绰的传言，这两天公司里对他和海马关系早就议论纷纷了，伊西丝昨天去医院时把公司的情况告诉了他。

亚图姆没有在意，他径直走入电梯，按下30层的电梯键。

“叮”的一声电梯向两端滑开，指引台的位置却空无一人。

亚图姆皱起眉头向里走去，路过的格子间电脑都开着，却不见工作的职员，前方人群密密挤在一起围成一个圈。

亚图姆听到木马激动的声音，拨开人群走了进去。

人群中心木马身后站在矶野、桃川和几位部长，而他的对面是一个比木马略高的绿发男孩，他身后还站着微胖的大泷修三。

亚图姆的眼神在穿着白色西装的男孩身上转了几圈，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觉得这个男孩好像和海马有点像，当然不是现在的海马，而是那张海马和木马合照上还未长开的海马。

桃川发现了他，眼神微微一亮，“王样。”

随着这一声，很多人都把目光转向他。

方才还一副气势汹汹的木马在看到他以后，眼神一软，像是委屈极了。

亚图姆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问道：“没事吧？”

木马急切得说道：“他们说哥哥现在不能处理集团事务，要召开股东大会，选任新的社长。”

亚图姆不太了解上市集团的运作方式，问道：“你和海马占股51%，如果海马不能担任社长，不应该由你来接任吗？”

矶野低声解释道：“副社长名下只有2%的股份，虽然副社长和社长是亲兄弟，但在社长没有提前指定副社长作为代理人的情况下，副社长并不能代理社长名下股份。”

桃川更小声地补充道：“而且副社长还没到16岁，之前副社长由社长任命，在公司任职不受限制，但社长一职作为上市集团的法人代表，根据法律规定需要年满16周岁。”换而言之，就算木马持有51%的股份，他也不能成为KC新任社长。

亚图姆神色一顿，眉间现出淡淡的纹路，他没想到情况会这么复杂。

“矶野，什么时候集团的人事变动还需要向KC一个艺人交待了？”

前人事部长大泷修三正了正胸前的领带，不怀好意地阴笑道：“难不成传言是真的？这位大名鼎鼎的艺人不会真得是海马濑人的…”

“大泷。”大泷修三身前的人抬起手，制止了他继续说下去。

大泷修三似乎有些不甘心，不能奚落海马濑人本人，奚落两句他的小情人也不错。但他又不敢违背这个人的意思，只能低头应是。

“王样。”白色的小西装上绣着暗紫的纹路，和海马长相相似的人对着亚图姆方向伸出一只白净的手，“我一直很期待见到你本人。”

亚图姆冷冷地看着他，没有要和他握手的意思。

对面的人似乎并不在意他的态度，反而愉悦地轻笑一声。

“自我介绍一下，鄙人海马乃亚，海马刚三郎唯一的儿子。”

满意地听到周围的惊呼声，乃亚嘴角扬起一个完美的弧度。

“也是KC真正的继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