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很黑的路。
道路两旁路灯亮着,但无法驱散黑暗。
时停雪攥紧书包的带子,加快脚步往家的方向走。
他刚下晚自习。
通常情况下时岭行都回等在学校大门,今天是个例外,时停雪只记得他似乎要一个人回去。
不到九点,宽阔的马路上却没有车辆,也没有行人,寂静的仿佛只有时停雪。
不……是有声音的。
那也是脚步声,和时停雪的脚步声重合在一起。
草丛里似乎跑过什么小动物,时停雪脚步一顿,听到没来得及掩饰的声音。
时停雪猝然回头,路灯拉长他的影子。
熟悉的街道、高楼,入目一个人也没有。
不待时停雪松口气,看不到的,急促的脚步声忽然响起,朝时停雪跑来。
时停雪悚然一惊,转身往回去的方向跑。
寂静散去,取而代之是各种声音。
“真好看……”
“好漂亮……”
四周的黑暗似乎压了下来,那脚步声跑到时停雪身后,突然消失。
时停雪不解,心下稍松,下一瞬惊觉看不到的、冰凉的手从黑暗中伸出来,抓住他的手臂,脚腕,身体能触碰到的部位,把他往后拖——
随着手的出现,还有满是恶意的注视,盯在时停雪裸露在外的皮肤。
灭顶的恐惧淹没时停雪,但一直无形的手却捂住他的嘴,他无法出声。
时岭行在哪儿?时岭行不是每天都接回家吗?
然而内心深处仿佛有一个声音,告诉时停雪,他不会看到时岭行了,时岭行也不会出现,他不应该有这样的期待。
恐惧,难过撕扯时停雪的肺腑,犹如倾覆下来的黑暗。
“……”
时停雪听到模糊的说话声,什么温热碰了碰他的脸颊。
“时停雪。”沉冷的声音响起,这一次时停雪听清了。
在冰冷和黑暗中,碰到他脸颊的什么是唯一的热源,时停雪奋力将手从黑暗里挣扎出来,握住带来温暖的东西。
然后睁开眼。
——他看到了一个英俊、淡漠的陌生人,坐在他床边。
高大的男生看起来难以接近,眸光冷淡,时停雪却感觉到了安心。
看到男生,一段记忆浮现在眼前。
阳光穿透玻璃,他被抱到岛台上,刚看到的那个冷漠的男生,狭长的眼底仿佛有星光,低声对他说喜欢。
他很开心,点了点头。
现实,感受到纸巾蹭在眼睑的位置,时停雪眯起眼,纤长的睫毛颤了颤。
男生把他的眼泪擦干净,垂下眼问:“认识我吗?”
时停雪看着对方,嗯了一声,小声说:“男朋友。”
男生一怔。
时停雪想起的记忆,以及他对眼前人的感觉,让他自然认为男生有这样的身份。
尴尬的是,除了知道男生的身份,时停雪什么都想不起来。
他看到对方的怔愣,心漏跳一拍,问:“我说错了?”
男生不置可否,漆黑的眼眸沉默深邃,他把纸巾丢到垃圾桶里,起身:“我出去一下,自己休息一会儿可以吗?”
时停雪指尖动了下,想把人留下来,最终只是应了一声。
他看着人出去。
对方的离去,似乎将安全感一并带走了。
办公室,医生打量眼前的年轻人,高大冷漠。
从年轻人这里,医生得知时停雪见到他的情况,点了下头,说:“他不怕你,关于你的记忆应该美好的。而且,他的朋友应该也告诉你了,你是可以让他感觉到安全的人。”
年轻人皱了下眉,说:“但他的记忆不对,他说我是他的男朋友。”
时停雪的记忆是混乱的,不单对这个年轻人。
不知道时停雪的安全感是哪儿来的,从外表看,眼前的年轻人冷淡,不像是热心肠的那种。
医生问:“你想告诉他你不是?”
“他现在精神状态很差,不能再受刺激了,目前你是合适的人,也可以说,你是他的‘药’。”
“他的失忆和记忆混乱,是颅脑损伤和心理因素造成的。身体上的伤势可以用药物治疗,心理疗愈的过程,需要你的配合。”
“当然,尊重你的意愿。作为他的主治医生,希望你慎重考虑,即使要说,也尽量不要刺激到他。”
病房,时停雪坐着,双手捧着脸。
与其说捧着脸,不如说他在试图留下脸上的温度。
病房内很安静,时停雪数着他的心跳等待,数到快一千下,在心脏快要因为不安加速时,那人回来了。
时停雪弯了下眼,动动唇,愕然发现他想不起来对方的名字。
不过……已知让他感受到安全感的名字一个,安全感的人一个,时停雪试探道:“乔戍?”
男生淡淡应了一声。
时停雪知道他失忆,并且记忆混乱,比如把曲浩远和初中一个人融合在一起。
那眼前的人呢?
乔戍的迟疑让时停雪不确定,是不是关于乔戍的记忆也出错了。
“你是我男朋友吗?”时停雪问。
乔戍垂眸看时停雪。
他的眸光淡漠,时停雪看不出乔戍在想什么。
片刻沉默后,他听到乔戍的回应。
“嗯,我是。”乔戍说。
简短的三个字,却给了时停雪轰然落地的感觉。
心底像是汽水冒起泡泡,每一个气泡啪的一下后,都是甜味。
他坐着,乔戍站着,乔戍身上的安全感,让时停雪很想亲近。
他想要乔戍近一点,再近一点。
之前他是怎么和乔戍相处的?
这个问题在时停雪心中没有答案。
“抱歉。”时停雪轻声说,“我不记得关于你的事了。”
“没关系。”乔戍说。
时停雪本来想着,不记得了那他告诉乔戍,他们重新认识一下。
可是对于安全感的渴求,迫使他改变想法。
乔戍拿在手中的手机,屏幕一直在亮起,时停雪看到有电话也有消息。
乔戍扫了眼,暂时没管,问他:“要喝点水吗?”
时停雪应了一声,乔戍倒杯水,递给他。
时停雪接住温暖的水杯,抿了下唇,把乔戍递给他水杯那只手的手指也勾住了。
乔戍的指骨比他粗一些,触感比他的指骨硬,且有力。
时停雪轻轻勾着,看到乔戍没躲,缓缓勾紧了些,小声说出他想要的:“可以和我牵会儿手吗?”
想离你近一点。
这句话,时停雪没说出来,只是眼巴巴看乔戍。
“嗯。”乔戍垂下眼,应道。
时停雪眨了下眼。
人应了,却没动作。
手上的温热触感太好,时停雪有些迟疑,可一想到这是他男朋友,那点迟疑也没了,手中用力,将他高高大大的男朋友拉了过来。
宽阔的肩背看起来也很有安全感,怪不得自己会答应。
单人病病床勉勉强能容纳两个男大学生。
喝完水后,时停雪把乔戍拉到床上。
看到人脱鞋,他掀开夏天的空调被,等着乔戍躺进来。
“不用了。”乔戍瞥了一眼移开视线,“不冷。”
时停雪呆了一下。
乔戍离他越来越近,他明显感觉到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身体也是如此。
放松之后,疲惫接连涌上来,他已经想好怎么挨着乔戍睡了。
“可是,”时停雪犹犹豫豫开口,“我想和你盖一个被子,你进来好不好?”
注视自上而下笼住时停雪,他看到乔戍眯了下眼。
似乎有点危险,可时停雪一点都不害怕,甚至因为困意上涌,他在和乔戍短暂对视后,把被子盖到乔戍的腿上。
乔戍:“……”
乔戍看到,时停雪把他安置到床上,给他垫了枕头,让他靠着床头坐好,然后自己在他腿边蜷下来,闭上眼。
觉得少了什么,又睁开,抓住乔戍的一只手,柔白的手指缠了上去。
抓着他的手,开始睡觉。
乔戍看了片刻收回目光,回消息和电话。
乔戍过来不算低调,乔父和乔母也得知消息,但给乔戍打电话的却是乔父的特助。
乔戍打字给父亲的特助回复。
时停雪很久没安稳地睡觉,几乎闭上眼他就睡过去。
不知道多久,他突然心悸一下,睁开眼。
擂鼓般的心跳声中,视线聚焦,看到身边的乔戍。
乔戍的手被他紧紧握住。
剧烈的心跳平复下来,时停雪无声松口气。
乔戍的手机震动,他看了眼对时停雪说:“我去接个电话。”
时停雪点点头,松开紧紧攥着的乔戍的手。
时停雪心底有些不安,可乔戍只是去接个电话,很快回来。
他压下不安,乖乖应了一声。
他看着乔戍离开,病房门在他眼前关闭。
寂静的病房内,他似乎失去了对时间的感觉,窗外阳光依然很亮,时不时传来啁啾鸟鸣。
时停雪感到不安,一个念头冒出来。
病房内只有他一个人的痕迹,乔戍一个人来,走了之后病房里也只有他一个人。
是不是乔戍根本没来过,刚才只是他的幻觉?
时停雪无法压抑他的不安,抖着手给乔戍拨出电话,但是无法接听。
乔戍出去了,那他出门去找乔戍吧?
乔戍去接电话,可能在走廊尽头的窗户,也可能在楼梯。
这么想着,时停雪穿鞋下床,打开病房的门,看到走廊尽头的窗户没人,想去楼梯间找。
按照记忆中楼梯间的放心走,他发现竟然还没有走到。
整条走廊两侧,全都是病房,房门严丝合缝关闭,看不到门内。
唯一一间开着的病房,房门上是他的房间号。
时停雪瞬间手脚冰凉,回头看,是看不到尽头的走廊,往前看,同样看不到头。
他身边只有一间一间病房。
时停雪脑海一片空白,他拔腿就跑。
“啊——”时停雪额头撞到什么上,在咚咚的心跳声中睁开眼。
还是午后阳光温暖的病房,乔戍在他身边,迟疑一下,用手理了一下他的额发。
“做噩梦了?”乔戍问。
时停雪瞳孔狠狠一颤,一时分不清这是梦境还是现实。
他呆了一下,近乎是扑过去抱住乔戍的脖子,埋到乔戍的肩膀,簌簌发抖。
一个温热的掌心,贴到他的后背上,轻轻拍了拍。
“别怕。”他听到乔戍沉冷的声。
“我在。”
作者有话要说:①修了一下文,23章结尾至25章。已经修完,可看。
②修文榨干了,2.1日晚无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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