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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不停的信使(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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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里玄见他脸色不对,问道:“又是一样的?”

安絮点了点头。

谢一清扶起掌柜,在他人中上掐了掐,掌柜很快醒转过来,见着安絮手里那张信纸,像看到什么恐怖的东西一般,捂着脸后退,惊叫道:“鬼,鬼啊!有鬼!”

“掌柜,您先别急,慢慢说。”谢一清手掌置于他后心处,不知做了什么,掌柜抱头的手终于放了下来,情绪也慢慢平复下来。

“客官,仙师!仙师您看一下那封信,您一看便知!”掌柜抓住谢一清的手腕,仿佛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

相里玄看完了那封信,上前几步,蹲下去与他齐平,道:“这信是写给家中妻子的,这位女子,是你的什么人?”

掌柜神情惊怖,喃喃道:“是我的曾祖母,这信,这信是我曾祖父写的,可是他们二老,已经,已经死了快百年了啊!”

他说着说着又激动起来,谢一清赶紧将人按住。

相里玄道:“你别多想,不一定是什么鬼怪,怕是什么人放在此处作弄人的。”

掌柜望着他,怔怔道:“是,是吗?”

相里玄见他双目外凸,面色发白,几乎在崩溃的边缘了,冲安絮使了个眼色。

后者拿起那封信,手掌在上边拂过,其上墨迹竟离了纸张,在空中融成一团,很快消散掉了。

这情景谢一清是第一次见,同掌柜一般,瞪大了眼睛。

相里玄温声道:“你瞧,做这东西的人应是略通歧黄之术,放在院子里吓唬人的,我徒儿稍微施法,它便不攻自破了。”

掌柜稍稍放下心,点了点头,被小二扶起来,坐在长凳上,将一番缘由缓缓道来。

原来他的曾祖父正是当年被征去戍边的将士之一,一月一封的家书,写了大概六封,也没见返家,后来边关告急,金契人踏破了边境城池,他的曾祖父也死在了那场战役中,消息传来,曾祖母心力交瘁,加上时局混乱东躲西藏,没过多久就去了,距今已经快一百年了。

他曾祖父有个习惯,会在每一封家书上写数字,是寄回家的第几封家书,便在信的末尾写个几。

这封诡异的信,末尾勾了个小小的“柒”,分明就是第七个月的家书,穿越百年被送到这里,简直诡异至极。

三人多待了半日,拜别了惊魂未定的掌柜,才走出客栈院子,一个矮胖的中年男子背着包袱,吭哧吭哧地跑了出来。

“仙师!仙师留步!”

谢一清认出这是先前那个藏富的男人,好奇道:“何事?”

中年男子止步,喘了口气道:“在下叫康满金,住在离此地五十里的镇上,一路上不太平,山匪常常下山劫掠过往行人,加上近来邪祟猖獗,想请诸位仙师护我一程,报酬什么的都好说,您随便提!”

他之前露出来的财物,金额之多足以盘下好几间念乡客栈了,自然是财大气粗。

但三人此行为除祟而来,哪里需要什么丰厚钱财,谢一清下意识就要回绝。

相里玄腰间的天地盘忽亮了起来,直指前方。

他解下天地盘,循着它指示的方向瞧了一眼,冲康满金道:“康老板要去的可是这个方向?”

康满金看痴了,安絮冷着脸上前一步挡住了他视线,康满金方才回神,“啊?对对对,正是东南方向。”

“如此,我等便陪康老板行上一程。”

许是邪祟之说过于唬人,一行人路上并不曾碰上什么山匪,偶尔遇上几只小东西,谢一清轻轻松松就解决了,康满金看得叹为观止,对三人的能耐更加信服。

到了镇上,他非要请三人去家中做客,天地盘上蓝光不灭,几人只得跟着去了。

康满金乃是镇上一大富户,平日在京城做生意,父母妻儿都在京城,他也只有每逢自己爷爷忌日时,才会偷偷回来一趟。

所谓偷偷回来,就是装扮成返乡的农工,从头到脚瞧不出一丝有钱人的味道,正是怕露了富被贼惦记上,得不偿失。

康家院子雇了人看守,也时时打扫,还算干净。

他引着几人进院,眉飞色舞地介绍康家的各种辉煌史,听得谢一清昏昏欲睡。

安絮始终板着脸,随意在院子里扫了一圈,视线凝在了一处。

相里玄也跟着看过去,亦是蹙了眉头,沉声道:“一清。”

康家院子里有一株巨大的参天梨树,长得枝繁叶茂,满树都挂了果,只见树根处躺着一个信封,因为生怕被风吹走,还压了一块石头。

康满金只瞧了一眼,便走不动路了,躲到三人身后,只探出一个脑袋去瞧。

念乡客栈老板收到怪信的事,他今早是看在眼里的,此时院子里不明不白地多了个信封,任谁都忍不住联想一番。

谢一清几步走过去,拿起那封信瞧了瞧,又折返回来,递给了相里玄。

信封上写着“兄长亲启”,相里玄本想将信递给康满金,后者见他伸手,立刻缩着脖子往后退,不住摇头。

相里玄无奈道:“既如此,唐突了。”

信封缓缓打开,两个弟子也凑过来一起看。

这也是一封家书,只是略有不同。之前两封家书写的多是戍边将士们的思乡思亲之情,而这一封,与其说是家书,更不如说是写信的人隔得太远,不好当面骂出口,只能借写信的方法表达自己的一腔愤懑。

相里玄看完了,温声道:“康老板不看看吗?”

康满金直摇头,“不不不,仙师你们看就好。”

“你放心,这信除了来源怪异,伤不到人的,再说我们就在这里,你还怕什么?”顿了顿,他又道:“你是不是曾经有一位叔公,牺牲在了战场上?”

康满金一怔。

相里玄又道:“这封信正是他当初写下的,先不论这信是谁送来的,康老板,你不想看看当年发生了什么吗?”

康满金神情微动,还是缓缓接过了那封信。

“兄长误我!”

开篇四个字便是怨怼之意,康满金忍不住皱起眉头,细细地看了下去。

原来他的叔公本是家中最小的男丁,朝廷的征兵令下来了,按理说,康满金爷爷最年长,这次征兵应该是他去。

但康爷爷生性懒散,打小不爱念书,整日只知琢磨糊弄别人和捣鼓赚钱的法子,一听到要上战场打仗,说什么也不去,撒泼打滚什么方法都用尽了,但这是朝廷下的命令,哪是一升斗小民之家可以左右的。

康爷爷便动了歪心思,上山摘野果时从高处栽落下来,假装摔断了腿,这下是怎么也没法儿赶赴边疆了。

朝廷征兵的人上门来,见康爷爷身残上不了战场,听说他们家还有个男丁,便将年纪最小的叔公带走了。

叔公这个人性子内敛,是个读书的好手,十里八乡出了名的秀才,只要任他这么念下去,将来必能高中进士,光耀康家门楣。

奈何事与愿违。

叔公上路的那日,康爷爷没有来送,他正拖着快愈合的腿,在院子里拨着小算盘算账,想着下个月要把大米的市价炒起来。

年幼的叔公最后看了院子一眼,只让双亲保重身体,头也不回地踏上了征途。

从开战到结束,叔公从没给家里寄过家书。

这是第一封,亦是最后一封。

康满金眼中起了水雾,看完那封信,怔怔地盘腿坐在了地上,喃喃道:“爷爷直到死都在说着后悔,说自己对不起叔公,我从前总是想不明白,只当他是爱惜兄弟,觉得叔公的死太过可惜,把责任都揽在了自己身上,不想原来是这么回事。”

康爷爷确实是个做生意的好手,康家的生意越做越大,到康满金这一代,已经足以媲美皇商,康家也举家搬到了京城。

康爷爷靠着经商头脑,晚年生活富足,子孙满堂,不是羡煞了多少人,但只有康满金知道,他心里一直都不痛快,一直有块儿疙瘩。

这疙瘩直到他咽气时,也没能消下去。康满金今日方知,这块疙瘩原来竟是爷爷对叔公的愧疚之情。

康爷爷当时年少气盛,不懂珍惜兄弟亲情,只知道为自己打算,年老之时却开始后悔害了自己的兄弟,在悔恨中度过了半辈子。

直到死后多年,才迎来了兄弟的一纸痛骂。

康满金又将那信翻来覆去看了几遍,忍不住捂住脸,鼻音极重地道:“这真是,真是……”

他作为一个小辈,无权评价长辈的对错,只是觉得悲从中来,又无力回天。

相里玄任他缓了片刻,才道:“斯人已逝,康老板,不必伤怀。”

康满金抹了把脸,抬首道:“这信来历不明,仙师要带走是吧?”见相里玄点头,他又道:“可否容我在爷爷坟前念过,再交予仙师?他老人家悔了一辈子,无论他能不能听到,我都想把叔公的意思传达给他。”

相里玄颔首。

于是小镇西头的一座气派大墓前,康满金挺直了腰板,抑扬顿挫地念完了那一篇骂得十分文雅的信。

安絮消去其上的字迹,也不知是不是没拿稳,一阵风拂过,那页白纸被裹挟着升上天空,越飞越高,越飞越远,渐渐消失在了天际。

康满金仰头去看,喃喃道:“是叔公?还是爷爷?”

此间事了,谢一清又搭进去几张符箓,几人先后走出了镇子。

谢一清埋头不知在想什么,相里玄道:“这是咱们见到的第三封信,这些信都有个共同点:全是戍边将士们的家书。”

安絮点点头,“虽然不知这背后之人到底有什么目的,但我有个更快的方法,能找到它的下一个目的地。”

相里玄笑道:“你去吧。”安絮趁着谢一清在走神,低头轻吻在相里玄唇上,随即闪身消失不见。

谢一清被这阵风迷了眼睛,方才回神,迷茫道:“安师弟去哪儿了?”

相里玄伸出一指戳在他额头上,“一清啊一清,你什么时候能长点儿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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