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的圣杯战争，怎么这一个那一个，都喜欢欺负不是从者的人。不光彩也要有点限度啊！”

查理曼和那位Servant相向而立，二者从外形到氛围，简直就像纯粹的光与暗的对面。白银骑士神色严肃，剑尖直指对方咽喉，流光溢彩的虹霓盘桓其上，“我的名字是查理曼，职阶为Saber。在那里的英灵，来和你应该对战的对手堂堂正正地一决胜负吧！”

持着手/枪的Servant听到他自报真名的开场白，连眉毛都没动一根。他只是极不屑地用鼻子冷哼了一声，就像出膛的炮弹一样，砰地冲向了查理曼。

一边枪口喷出了火光，子弹纷飞而至，另一边枪刃冷光无情，划出一道弧线斜劈向剑士胁侧。枪弹震开对手武器的同时，冷兵器直取露出破绽之处，若没有同时应对两者的经验，就会在这一击下吃尽苦头。

“——”

剑风荡起，地面碎石四溅。圣剑犀利地上扬，点开每一颗袭面的子弹，乒乒乓乓地击碎了更多棚架，再下挥——然后在一片残影里，那把闪耀的辉光圣剑骤然改变了形态。

“锵啷！！”

化作一柄形态奇幻的长枪，猛砸向突刺过来的枪刃。力道之大，反而让袭击者的手臂都被震得一颤，险些被压制住了整只手。黑色的弓兵眼神一凛，还没来得及抽手，下压的长枪就再度上挑，枪刃席卷起轰鸣的气旋，伴随着枪尖笔直向前突刺。Archer堪堪闪过了自下而上的一击，下一轮攻击又已经抡至近前。

“喝啊——！”

那风暴在长枪的带动下仿佛有生命一般，从前方与脚下，迎合着枪刃挥舞的节奏轰向对面，一路刮过无数破碎的混凝土和沙砾，直打得人睁不开眼睛。在气流交缠的陷阱里，Archer完全无法用步伐回避长兵器的刺击。他甚至注意到，长枪的落点直直瞄准着自己的下盘。

——『阿斯托尔福之枪（Trap of Algeria）』

查理曼十二勇士之一，阿斯托尔福的武器（宝具），在这里让他的王自由收归己用。一旦被碰到膝盖以下，任何从者都会因为被切断构成灵体的魔力而摔倒，无法行动。在近身战里，那几乎就意味着任人宰割。

不会让这种事发生。他抬起右手，向着长枪的枪刃一连串地射击，借着后座力一个后翻，勉勉强强将自己拔出了风的压力，在地上一个远滑拉开距离，避免被长枪近身。

“太慢了！”

“？！”

还没等他站稳，查理曼的声音已经又一次出现在头顶。圣剑咎瓦尤斯在手，他凌空跃起，与此同时周遭嗖嗖嗖浮现出一圈辉剑，每一把都仿佛算准了对方躲闪的方向，与中间的骑士形成包抄之势，向着Archer飞掠而去。剑身拖曳出斑斓的光芒，无声厉令着俯首就戮吧，在王的威光之下。

“……！！”

男人吃痛的吸气声终于响起。他硬接了对手的一剑，被几近悬殊的力量差和剑身爆发的魔力击飞，数把辉剑擦着他的身体而过，疾风撕裂了他的皮肤，鲜血飞溅。刚落地就又被查理曼接近，被拖进已然处于劣势的白刃战，然后还要勉强招架追击而至的辉剑。那些萦绕在查理曼周遭的剑，像精密的巡/航/导/弹一样，配合着他的动作接连不断地刺击过去，甫一被挡开就飞速回到主人头顶，然后再飞舞向对手的死角，刺出。

简直如同十二勇士也跟随在王的身侧，与他共进退。但凡分神一丝半点，就会被其中一柄剑毫不容情地贯穿。

“有点麻烦啊。”弓兵自嘲般地低语。

“现在才发现吗？”剑士挑挑眉毛，笑得意气飞扬。

无论是武艺、节奏还是敏捷度，查理曼都强出太多。打法灵活而花样繁多，用剑强力劈刺，幻化出长枪拉开距离牵制行动，指挥周遭的辉剑构筑阵型，将对手牢牢控制在自己的攻击范围内，然后一声令下，数剑齐发给予致命一击。黑色的Archer似乎掌握着类似避矢的技能，这让他得以在辉剑的投射和追击下生存，但也除了被动防御之外，无法做出太多有效攻击。

更遑论那柄圣剑·咎瓦尤斯上不时迸射的魔力，似乎也对自己有相当程度的克制力——神圣光耀炽烈夺目，恍如能够驱散一切黑暗，吞噬世间诸多罪恶。

Archer眯了眯眼睛。

……着实是清澈得令他生厌。

“好厉害……”

藤丸立香看得大气都不敢喘，虽然并非第一次目睹英灵之间交战，但之前还处在混乱之中，根本无法集中精力注意两方的行动。这次他终于得以看清，传说中的查理曼十二勇士之主，那矫健而华丽的身姿和堪称行云流水的剑技。

究竟是经过计算还是早就熟知于心——每一招一式挥砍的角度，击中对手武器的清脆声响，以及回剑时带起的光华闪烁的弧线，都那样潇洒利落而精彩，说是编排无数次的表演都不为过。明明充满夺命的杀机，却也裹挟了勇者一往无前的傲气，和隐约藏于其下的，属于王者的霸气。

更不要说此时白银骑士那从容而不失锐利的表情，闪闪发光的眼神，和嘴角始终带着的有点年轻人气质的笑意。这份余裕，让他的作战姿态更平添了几分稳操胜券的自信，若是处在军队里，见到主将这般奋勇而强势，同伴们的士气也必然随之大大振奋吧。

至少他的Master，确实已经振奋得热血沸腾。

——查理他好帅。超帅。大写的帅。他怎么就能那么帅？！

立香只恨自己词汇贫乏，脑海里除了下意识地翻滚查理曼的口头禅以外再无其他。他握紧了望远镜，感觉心底有什么模模糊糊的东西也在随之骚动。

相比之下，对面的Archer简直就是实用主义的极致。有时根本不知道他在做什么，只是姿态迅速而小幅度地动动胳膊，挡开攻击，在看不清的地方突放冷枪，抑或是将手中的武器丢出，让它呼啸回旋着击偏袭来的辉剑。也许是使用了什么技能，让他一开始尚还能有招架的力量，但也渐渐位居下风。

战线在两人不断拉近距离和分开的过程中被步步后压，向温室的一隅靠去，沿途淌了不少血迹，却没有一滴来自查理曼。战局最终转变为一方压倒性优势的场面——用更白话点的说法就是，Saber位阶的从者几乎将对方堵在墙角暴打。在基本可以看作从者战的圣杯战争里，如果Servant落败，也意味着这一组主从的告退。

“Archer的Master……”

不可能对此劣势坐视不管。立香时不时扫视自己周遭，提防着随时可能出现的敌人。然而，自己没有感受到任何令咒的呼应。

不远处受伤的沙条看来不是御主，弓兵真正的御主也不在附近。布置了结界后，在学校里其他地方待机吗？为何直到现在也不现身，难道要放任自己的Servant被击败？

不对，不能小看对方。立香调动所有脑细胞，全神贯注地思索着。

如果是自己，恐怕会利用令咒，让从者解放宝具来争取生机。但Archer资料里的宝具等级是个巨大的问号，无法确认面对查理曼这样的强力从者是否有足够的威力。一旦落空，不过是白白暴露了真名和杀手锏。从刚才到现在都没有释放宝具，说不定那边也在犹豫这一点。

真的会有御主这么不了解自己的Servant吗……他迷惑地想。查理曼被召唤的当天晚上，可是兴致勃勃地抱着咎瓦尤斯和他介绍了好一会儿自己的传说故事呢。

另一种方式，则是狙击御主。立香是个不会魔术的普通人，要做掉太容易了。但对方也未见得知晓他的位置和底细——从者如此强大，御主的水平放外人眼里怎么也得掂量掂量——所以对方御主不愿意冒险置身于从者战斗的现场搜寻自己。

……真是托了查理的福。立香晃晃脑袋，继续想下去。

“攻击这个温室，让沙条和我不得不撤出来，连这都不做吗……”

既不解放宝具，也不发动大范围的攻击魔术尝试逼出御主，就意味着有在这之上其他的手段协助Archer。毕竟魔术师再怎么强大，也不容易对从者造成伤害。那么，也就是说……

一阵恶寒从尾骨爬遍全身，立香被自己的推测吓得重重一哆嗦。

这只是毫无根据的瞎猜，不该贸然传达过去。万一误导了自己的Servant，或许会影响他正占据上风的状态。

可是、可是——

“查理，小心！这个学校里说不定……不止有一个Servant！”

少年御主的示警带着一点犹疑但又急切地，响彻在查理曼耳中。闻言他的瞳孔微微放大了一瞬——只有十分之一秒不到的停顿——接着就继续之前的交战，从立香的视角看简直像是充耳不闻。

呃……果然被无视了。自己真是平白无故添乱。正在立香有点懊悔地猛抓发尾时，却听见了他的从者高声地应了一句：

“了解，Master！”

欸？

立香瞪大了眼睛，看着查理曼呼地一声冲近Archer。直直逼到了将剑一送就能企及心脏的距离。

“抱歉啦，这边也在赶时间。”语气好像是真诚地在道歉，眼神却冷冽而决绝，查理曼一翻手腕，连带着周遭的辉剑封死了所有的退路，“那就帅气地速战速决，——你的首级，我要在这里拿下了！”

一切都，发生得很快。

对肉骨凡胎的立香来说，那确实是太迅疾到惊人的展开。单凭肉眼能跟上，事后想来恐怕都要夸奖自己。

查理曼的剑尖，确实地刺入了黑色弓兵的胸膛。但并未来得及深入到心脏（灵核）的深度便立刻拔出，急速扭转了方向，脱离了本该斩杀的敌人。

究其原因，是藤丸立香的正上方，突然闯进来的一个影子。撞碎了玻璃，快得只有一道裹挟紫影的白光，袭向只能感觉到后颈一凉但对此不知所措的年轻御主。

是Servant。并非早早地埋伏在附近——查理曼能清晰感知同为从者的对手——而是就在这短短十数秒钟的时间里，从稍远的什么地方赶来，径直从上方投入作为战场的温室。何其可怖的爆发速度，说那是乘坐了飞机、火箭、甚至流星，都不算荒唐。在这种高速冲击之下对方使用什么武器都不重要了，人类之躯直接就会被碾为肉泥，没有任何可以防御的手段。

“Master——！！！”

查理曼抽剑旋身，极强的魔力炸裂般从身后放射而出，两人之间原本隔着立香要用望远镜才能看清彼此的距离，但他还没来得及眨一下眼睛，就看到青年骑士的面庞已近在咫尺。

被禁锢了。——从者抱住自己的力气之大，只能用这种词汇来形容。立香感到自己被带着向冲击的另一侧急速避开，倏忽之间就离开了温室，耳畔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炸响。玻璃在粉碎，金属在坍塌，地面的震动声混作一团，鼓膜剧痛，连太阳穴都跟着突突直跳。

“……！！”

查理曼跳出了很远，一半源于他自己的魔力放出，另一半也是拜那位Servant撞地掀起的爆风所赐。他单腿弯曲重重落在地上，荡起连绵的尘埃。右手执剑，另一只手揽着立香让他坐在自己的腿上。立香还在耳鸣眼花地晕眩中，视线里模模糊糊地居然看见查理曼的背后好像浮现了不甚明显的苍蓝的羽翼，虽然只是以太构筑的灵体之物，却确确实实地覆盖过来，替自己遮挡住了冲击的力道，以及扑向自己的各种危险的碎玻璃、金属和石块。当他再用力眯了眯眼试图看清楚时，那泛着微光的翼又不见了。

“没事吗，立香？！”

查理曼在耳边喘出一口气，声音异常紧张。扶在腰上的手，微微颤抖着。自从召唤他出来，还是第一次见他如此慌乱。

也是第一次……听到他不假思索地直呼自己的名字。

“唔呃…………”

好想吐。嗓子火辣辣的，身体各处都有痛感，多半是昨天的旧伤复发。各种难受的感觉压过了劫后余生的感动情绪，立香勉力忍耐着，向查理曼轻轻点头。

“我、我没事……。比起这个……”

袭击者是自己最担忧会出现的另一个Servant。因剑士的及时救护而一击落空，现在人在哪里？立香发觉查理曼已经直起了上半身，但揽着自己的手还没有松开。

“真做得出来啊。”

骑士狠狠地咬着牙，声音里带了明显的怒意。他说话的对象应该就在不远处，立香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探头看过去。

从门口到中部，大半温室已夷为平地。园艺部精心栽培的芬芳的花草和珍稀的植物，纷纷埋葬在瓦砾之中。没有再看到Archer的身影，不知道他刚才发生了什么。而立在原本应是温室门口的废墟上面的，则是另一位个头高挑的美丽女子。

漆黑的紧身衣，比Lancer更长的头发有如紫罗兰色的瀑布，直泻过脚跟，发梢逶迤在地上。眼睛被疑似拘束装置般的眼罩遮蔽，更使得那没有表情的下半脸清冷而纤秀。她未着盔甲，手中只是松松地提着一条系有短刀的锁链，但那妩媚的女性肢体之中隐藏的力量不可忽视。刚才那石破天惊的一撞，别说普通魔术师，假如不是查理曼这个级别的从者，八成也会被卷进去。

“这是圣杯战争。既然有一石二鸟的机会，没有哪位从者会放过吧？”

她淡淡地开了口。乍一听给人知性而文雅的印象，但最后的尾音又偏偏带了些蛊惑般的笑意。

“……我大概明白了。我参加这次圣杯战争的目的，搞不好就是要将你们这些坐收渔利的卑鄙家伙一网打尽。”查理曼维持着保护立香的姿势，将剑横持在他身前，剑身银光流转，“来吧。刚才的弓兵已经被我好好收拾了一顿，我不介意再多砍一个。想打的话，随时都可以开始。”

“不。今天我的任务就到此为止。——那边的Master，如果想要活命的话，就尽早放弃你的令咒。”女子的音调稍稍低沉了些许，没有威胁之意，只是沉静地转达着什么，“这场圣杯战争和你没有关系。这次只是警告，我的御主还不想对你赶尽杀绝。”

……差点就把人撞去见阎罗王的家伙在这里胡说八道些什么呢？！

“我拒绝。”

立香哑着嗓子高声回答。

“把学校当作战场随意破坏，攻击根本没有参战的人，这不是我能眼睁睁看着不管的事。我会想办法结束这次圣杯战争的，如果你们还要这样继续下去，我就和我的Servant一起把你们都打倒！”

查理曼侧头看了立香一眼，湛蓝的眼睛里忽然光彩熠熠。而那位女从者闻言，也好像有些吃惊地微微张了张嘴。

“但愿你不会为这份天真而后悔。”

最终她只是扔下了这么一句话，便轻盈地飞身离去，速度依然那样快，无法用眼睛捕捉她的路线。

“是Rider啊……”

立香终于能够挣扎着自己站稳了，昨天的旧伤加上今天的冲击，他觉得自己没被折腾掉半条命也至少没了三分之一，“刚才看到她的数据了。敏捷A真是太可怕了……”

“嗯，确实不是普通从者能达到的速度，过来的时候应该也是骑乘了相当厉害的幻兽之类的吧。”查理曼将剑扛在肩上，看着Rider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

“Archer怎么样了？你……打败他了吗？”

“抱歉，应该是没能杀掉他。”查理曼有些歉意地挠挠面颊，“当时没有多余的时间。我刚一转身，就感觉Archer的气息突然消失了。不是灵体化，我猜测是御主使用了令咒，强行把他召回去了。虽然他那种伤势，一时半会也不会那么容易恢复吧。”

这么看，时间也太正好了。从天而降的Rider，一开始的目的或许只是为了掩护Archer。但把袭击目标选定在自己，还对他发出了劝降宣言，这让立香感到有点不可思议。如果是战局中盘加入的另一方从者，在战场内同时存在沙条（魔术师）和自己（普通人）的情况下，怎会如此肯定后者才是御主呢？

……除非Rider和她的Master一开始就知道。

“能再逼出一个Servant也是收获，多亏了Master的提醒啊。”查理曼收剑回鞘，“能走吗？哪里受伤了要告诉我哦。刚才太危险了，我还以为会来不及，心都跳到嗓子眼了！”

谁不是呢。立香自己也觉得简直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不过，查理的动作真快啊。居然能和敏捷那样高的Servant比速度，还先她一步赶到我这里。真的多谢你，又救了我的命。”

“啊～那当然是因为……”春风一般的骑士眯起眼睛冲他灿烂地笑着，比盛夏的日光更为耀眼，“那个时候，能力突然就大幅度地强化了嘛。”

——“毕竟，拯救你是对我来说最帅气的事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