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桑结，她和余大伟出去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了，晚三自习的时候，余大伟进来教室，却是紧锁着眉头，他四处望了望，站在讲台上道：“咱们这个，叶桑结同学，不知道大家平常都会不会注意到她。她是个性格内向的孩子，有点语言认知障碍，大家平常要对她多包容。”
语言认知障碍，季勇国也有，季年知道这有多么痛苦。
“现在呢，她因为一些原因退学了，要回家好好接受治疗，”余大伟眉头松了松，说道，“但是她们家家庭条件不太好，现在就是，想让大家尽自己绵薄之力，捐一下款。多少都行，都是咱们的一片心意。”
说着，他放在讲台上了一个募捐盒，道：“有现金的可以来交现金，也可以手机捐款。当然，不捐也行，都是自愿的。
他不说这最后一句还好，一说了，那些本来打算捐款的同学也不想捐了，全班没有一个人动。
空气静默了很长时间，余大伟又慢慢皱起了眉头：“没有一个人捐吗？”
他的嗓音很温和，但是就是会让人有压迫感。
季年现在身上没有装现金，她也退了学生会了，手机没有正当理由带到学校里来了，她也不敢现在拿出来，打算回家和余大伟私信。
余大伟说完这句话，还是没有一个人动，都低着头做自己的事情，纷纷希望这节课赶紧过去。
这时，一阵凳子划过地面的声音响起，班长站了起来，径直走到讲台前，将一百元现金放了进去，并对余大伟说道：“老师，你可以帮我带一句话吗？就说，我们班里人都是欢迎她的，也都很喜欢她，希望她开心一点，也希望她的病赶快好起来。”
余大伟的眼睛亮了亮，紧锁着的眉头也忽地放松，他道：“嗯，可以。”
班长起了个带头作用，接下来就有一个接一个的同学上去捐款了，有少也有多，最少的十块，最多的一百。
当然，也有一部分同学依然没有去捐款，这都是自发性的，不捐款的同学也有自己的想法，余大伟表示理解，并说：“非常感谢大家啊，相信叶桑结同学收到大家心意的时候会开心。另外，不捐款的同学，老师也理解你们，你们就一人写一张字条，祝福语啊什么的都可以，交到这个盒子里。”
说着，他又放上去了一个和募捐盒差不多的盒子，道：“当然，捐了款的同学也可以写。都是心意。”
字条好写，所有人都动笔写了起来。
季年往字条上写着字，一笔一画都非常认真。
退学，季年今天下午不详的预感应验了。
她的猜想或许也是没错的，她心里一阵惋惜和心痛，只觉得好不公平。
放学的时候，季年把这件事情和周月说了。
分一半的蓝牙耳机里播着歌，季年坐在后座上。
周月说：“希望她能好起来。”
季年也点点头：“嗯，但愿吧。”
说完，周月又嗤笑了一声，道：“我就知道那主任不是什么好东西，第一次见他就知道了。”
季年赞同道：“确实。”
相由心生。
你可以说人不可貌相，但是有时候也得相信相由心生，季年第一次见他就觉得他不对劲儿。
周月把季年送回家。
这些天好似形成了一种默契。今天周月先回家，季年一个人走回去，明天周月先送季年回家，她再自己骑车回去，这样循环。
季年把耳机摘下来，放在周月手上。
周月看着季年上了楼，朝她挥了挥手。
季年也挥挥。
周月看着她进去，就骑着车走了。
怕黑的孩子每天都要和善良的孩子打一晚上电话，今天也不例外，她骑在路上，嘴角就先勾了起来，甚至哼起了歌。
只是哼到“我的心里”这一句的时候，又一次戛然而止。
不对劲，真不对劲。
……
季年洗完澡，周月的电话准时打来。
季年接起来放在枕头旁边，整理了整理被子，躺进去。
周月道：“学习完了？”
季年嗯了一声：“完了。”
周月说：“这次期中考试怎么样，几分把握？”
“九分，”季年调整了一下姿势，说，“我一直都是九分。”
她对每一次考试的把握都九分，因为她学的很扎实，那一分的不确定因素是考试的题，难不难不确定，题型会不会变也不确定，于是，缺一分。
周月嗯了一声，似乎很高兴：“大学霸就是不一样。”
季年笑了一声。
季年不敢主动提周月的学习了，怕搞得气氛又怪起来。
“明天下午三节课后，咱们再去山上吧，”周月说，“吃完烤肉去。”
季年嗯了一声：“好。”
山上确实不错，她也挺喜欢的。
手机顶部的通知栏多了一个标识。
季年拿起手机点开，是周月发来的，她今天下午在六楼拍的照片。
季年说：“很好看。”
周月确实有摄影的天赋。
周月笑了一声，说：“决定了，以后每一天都要在那个时候拍张照片。”
季年说：“行啊，记录下接下来的每一天。”
周月说：“嗯。”
她一边和周月聊天，一边加了余大伟的联系方式，给他转了两百块钱。
余大伟似乎知道她的意思，就收了钱，回复：我会帮你转交的。
季年回复：嗯。
又和周月聊了一会儿，觉得有些困了，说道：“我睡了，晚安，周月。”
周月说：“嗯，晚安，季年。”
……
自那之后，季年就再也没有在学校里见过徐主任了，大概是被辞退了。
她这段时间准备着期中考试。
另外，期中考完试就是画展了，余大伟让喜欢画画的同学画一张画。
季年准备画一幅速写。
这让她想起来，寒假的时候，她画周月的那幅画还没有完成，她想，等期中考完试找个时间完善一下，或者到了暑假好好画，毕竟暑假时间长，会画的更好。
考试，季年在第一考场，她考两天，周月考一天就完了，而在错开的这一天里，周月上课，和季年的考试时间完全不符合，季年开始考试，周月下了课，季年考完，周月开始上课，于是在季年考试的时候，周月有时候会在考场外的窗户上跳起来看看，职高学生的普遍做法，有一些男生会跳起来看考场内自己的对象。最后的结果当然就是被监考老师批评。
只是季年一心专注考试，她并没有抬头看过窗外，周月通过好几次跳起来看，确定了季年坐在哪里，但是也没有和季年进行眼神交流，这都是她的意料之内，周月挑挑眉，心想学霸就是认真。
考完试的时候，周月骑着车子带着季年：“你考试好认真。”
季年说：“你怎么知道？”
周月说：“好几次我路过你们考场往里看了，都看见你低着头写东西。”
季年笑了笑，说：“我都没注意到你。”
周月说：“可不，学霸忙着考试呢，哪顾得上看我。”
季年问：“你考的怎么样？”
周月顿了顿，道：“能怎么样，还是那样呗，数学交的白卷，语文倒是写了挺多，英语答题卡乱涂。”
这也完全都是在季年的意料之内，她并没有答话。
周月又笑了一声，说道：“我记得有一次，英语答题卡我也是瞎涂，有一列答案我写的是BBCBB，结果正确答案是CCBCC。完美避开正确答案，除了我还有谁。”
季年被逗笑了，说：“你好倒霉。”
周月说：“确实，挺倒霉的，认了认了，认命咯。”
回到家，季年发现段倩正在看着季勇国吃药。
她的眼神下意识去瞟沙发上，季成正坐在那里看电视。
季勇国吃药的时候有些费力，段倩好长时间才弄完。
季成说：“弄完了就吃饭。饿了。”
季年说：“刚吃完药，还不能吃饭，过一会儿再吃。”
季成撇撇嘴没说话。
季年也懒得跟他说了。
段倩去厨房，一边盛饭一边说：“你要是饿了就先吃，过一会儿我给咱爸端进去。”
说完，她盛好了饭，又拿出一个碗，道：“季年，你饿了的话也先吃吧。”
季年去了厨房，说：“你吃完饭去休息吧，我一会儿去让他吃药。”
段倩看了她一眼，说：“没事，你去休息就行，刚考完试肯定很累了，我做这些就行。”
季年皱了皱眉。
她考试不累，题都挺简单的，但是段倩每天都这么忙，她肯定更累啊，于是她说：“不用，我去。”
说完，就出了厨房。
季勇国吃完药过后半个小时或者一个小时才能吃饭，段倩有点不太懂，她声音略带歉意地说：“对不起啊，有点不太懂，就应该让他早点吃药的。”
季年说：“没事。”
季成说：“你是个干啥的，这都不知道。”
季年皱着眉看了他一眼，冷冷道：“你又知道了？你连他吃什么药都不知道吧。”
季成噎了一下，啧了一声。
段倩低着头没说话。
一顿饭吃得格外沉默，季年去把饭给季勇国端进屋子里。
“你去休息吧。”她对段倩说。
“你去洗了碗。”她对季成说。
她真不知道季成怎么好意思，让段倩上班工作挣钱，回家做家务，照顾老人，他自己什么也不做就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最后还要不满地抱怨几声。
季年说：“你不打算找工作？”
创业失败就算了，还不打算找一个工作吗？
季成说：“过段时间过段时间。”
他虽然懒，但非常好面子，要是没人说就算了，有人说他是绝对接受不了的。
季年笑了一声，说：“过段时间是过多长时间？”
季成不耐烦地皱皱眉，一边去厨房一边说：“过段时间呗。”
季年也不说话了，看着季勇国吃完饭，她又去把他的碗给洗了，等过一小时之后再让他吃药。
季年要参加画展的画画了个半成品，她今天中午要画完，下午带到学校。
寒假画的周月是素描，需要更多的时间和精力来完成。现在画展时间赶，只能来得及画张速写了。
灵感也是周月，她速写画的是自己想象的周月长发的样子，主背部，回眸，背上是吉他，脖子上是摄像机。
下午交到余大伟那里的时候，他的神色肉眼可见的惊喜，说道：“这是你画的啊？好看啊。”
季年说：“嗯，谢谢老师。”
余大伟笑着说：“很不错，我要把这幅画摆在大厅最显眼的地方。”
他有这个权利。
周月还并不知道季年画的画是她，季年有点想象不出周月看到的时候会是什么心情。
说实话，她有些忐忑，害怕周月并不喜欢，责怪她擅作主张。
但是事实并不是，季年把周月叫来，说要带她去个地方。
周月笑了笑，说：“你要看画展吗？”
季年点点头：“嗯。”
周月却说：“还真是新来的小姑娘，看什么都觉得好。画展年年都是这个样子，没什么区别，你就看个新奇就行。”
季年摇摇头，说：“我带你去看看我画的。”
周月挑挑眉：“哦？你画的啊，那我可得好好看看。”
果不其然，大厅的最显眼处，绝对是正中央。
季年的画前已经围了一圈人了，季年自己都挤不进去了。
但是，他们却在看到周月的那一刻都纷纷让开了。
季年不得不感叹周月带给学生们的惊悚程度。
画架前瞬间只剩下她们两个人，其他人只敢远观。
周月在看到那幅画的时候愣住了，愣了好长时间，季年越来越忐忑，看着周月的神色，说道：“怎么样？”
周月顿了顿，手指忍不住往上面抚了抚，却只落在人物的旁边。
她说：“很好看。”
季年内心松了一口气，说：“这是我想象当中，你留长发的样子。”
黑长直，冷漠疏离的眼神，流畅锋利的轮廓，细看清秀的脸庞，挺直的脊背，细腰，吉他，摄影机。
周月轻轻笑了笑，道：“新来的姑娘，我可不瘦，我很壮的。”
说完，她举起胳膊，把短袖掀起一截，给她看鼓起来的肌肉：“你觉得我要是这么瘦，可以一拳撂倒仨男的？”
季年哇了一声：“挺好。”
她没想到周月看起来很瘦，实际居然还有肌肉。
周月笑了一声，垂下胳膊，又看着那幅画，道：“那我觉得，这应该就是我以后留长发的样子。”
季年说：“你以后要留长发啊？”
周月挑挑眉：“你不是说我留长发好看吗？那我以后留一个呗。”
季年点点头。
周月又转身看了看别的画，最后说道：“我觉得你这个是这里最好看的。”
季年也四处看了看。
这画展，好看的画有很多，比这幅画好看的也有，但是周月就是觉得，季年画的这幅是这里最好看的。
她堂而皇之地拿出手机，打开相机，朝着那幅画拍照片，最后看了看，把满意的留下，逊色点的删除，说：“挺上相。”
季年笑了笑，说：“你不怕教官来了收了你手机。”
周月说：“不怕，没事儿。”
话落，她又道：“你不是学生会的了，那你的手机怎么带？乖孩子，你敢带吗？”
她轻笑。
季年说：“带是敢带，但是不会上课玩，也不会被教官抓住。”
周月说：“你把书中间掏个洞。”
季年说：“那我怎么学习？”
周月一时语塞，顿了顿才道：“你没有不用的书吗？”
发的教材里面，有很多不用上课学习的书，都是自发性的学习书籍，周月就从这里挑了本厚点的掏洞，别人也是。
季年想了想，最后摇摇头，道：“没有，我都要看。”
周月哇了一声。
“有很多书也是有用的，”季年说，“虽然不上课，但是偶尔看看也有好处，有的甚至考试的时候也会考到。”
周月嗷了一声。
季年笑了笑，说：“行了，我该去上课了。”
周月嗯了一声：“去吧，加油，学霸。”
两个人道了别，季年就回教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