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三是十点下,天很黑,只有几颗星星挂在天上,有一颗在月亮旁边,属它最亮。
季年去车库的时候,碰见了周月。
周月说:“喂,你东西掉了。”
季年下意识往地上看,天黑了,不过车库有灯。
掉在地上的是一个类似于锁骨链的东西,但不是她的,这好像还是情侣款,链子上有半颗心。
忽然有个人跑了过来,季年看了他一眼。
男生说:“……这个是……我的。”
看样子应该是女朋友送的。
季年把锁骨链放在男生手上,转身推着自行车准备走。
身后的男生说:“哎等等,加个联系方式吧。”
男生已经打开了二维码。
季年回头看他,没有说话,意思却很明显。
男生讪讪地笑了笑,尴尬地摸了摸头,说了声不好意思,就走了。
有女朋友还来搭讪,这种行为似乎在职高里是很正常的事。
不过这种懂得眼色,不强求的男生还是少见。
周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季年看了她一眼。
周月瞬间收敛了笑容,回给她一个小小的微笑。
季年没有说话,推着车走了。
……
回到家,季年洗了个澡,就躺床上准备睡觉了。
床边桌子上有一个老旧的竹蜻蜓,季年看了它一眼,又收回目光。
她没做梦,就一觉睡到了天亮。
已经早上了,季年却感觉睡得不安稳,觉得还没睡多长时间呢。
她起来洗漱,做早饭。
完事儿了又去学校。
今天要举办新生欢迎仪式。
说简单点,就是一堆学校领导在前面坐着挨个讲话,每一个都差不多需要讲一个小时的那种。
这是一个很大的会议室。
季年是一点都听不进去,她坐在下面玩手机。
季年的手机内容很简单,各种联络软件,还有一个游戏,飞车。
手机里没有其他联系人,只有季勇国和申姨。其他基本上都是不聊天的,只是当时有用现在不联系的人。她没有季成和季蓉的联系方式,因为他们走了很多年了。
申姨说今天季勇国情绪有点低落,饭也没吃几口。她说的是早饭,由于季年要早早起来去上早自习,而季勇国的作息时间跟她的完全不符合,所以她早上起来熬粥,保着温,让申姨监督他吃完。
季年皱了皱眉,不吃早饭可不好。
她打着字,浑然没有察觉到旁边的座位换了人。
原本坐在她旁边的是一个别班男生,现在他和一个人换了座位,那个人就是周月。
由于10班刚好坐在高一的最边,所以旁边就是高二。
不过周月好像没有注意到季年,季年也忙着打字没注意到周月。
校领导还在上面自我陶醉地讲着话。
台下没有一个人在听。
周月更是坐在下面左脚腕搭在右腿上玩着游戏。
虽然底下有教官巡逻维持秩序,但是依旧没有人放在眼里,不过可能会稍微收敛点,稍微注意点。
季年回完消息,把手机关了靠在椅背上准备眯一会儿。
快要进入梦乡的时候,听到了一声熟悉的咳嗽声。
她第一反应是:嗓子不舒服就去吃点药吧。
然后她睁开了眼睛,往旁边看了看,就对上了周月的目光。
季年就这样和她对视着。
周月也不说话,也就这么看着,两人好像是在比谁能坚持的更久。
季年有些熬不住了,她困的很,此时此刻只想睡觉。
她说:“有事儿吗?”
周月有些疑惑的歪歪头,说:“没事儿啊,你有事儿吗?”
季年无语,她不耐烦的皱了皱眉,扭过了头不再看她,继续闭眼补觉。
闭上眼的时候听觉会更灵敏,她明显的听到了周月的笑声,听起来已经是很努力的在压制了,季年懒得管她,马上就进入了梦乡。
昨晚没睡好,她这一觉却睡得格外香。
所有校领导都讲完了话,季年都没有醒,最后还是周月把她给叫醒了。
周月本来不想管这闲事儿,但是觉得,多积点儿德似乎也没什么不妥,还是在同一家。
季年醒了就对上了周月的眼睛。
她清醒了清醒,坐了起来,看见快轮到他们班走了,她对周月说了声谢谢,就起身准备走。
周月对她的印象,就是她很能说“谢谢”,不管是多小的忙,只要是帮过她,她都会说谢谢,如果是像把季勇国送回去这种大事儿,那么她报答的方法就是说谢谢,加鞠躬,再加回报对方一件事儿。
那天她对她鞠了一躬,是现在想想都觉得好笑又可爱的程度。
季年的班级走后,就轮到她们班了。
周月回到教室,坐着专属她的后排靠窗角落,借着桌上摆的高高的书挡着,继续玩游戏。
老裴进来了。
老裴是他们的班主任,矮矮胖胖,带着眼镜,看着就很憨厚,很好糊弄。
老裴进来叫走了几个男生,应该是搬新书的。
他走的时候还往周月这里看了一眼。
前桌的程杨马上捕捉到了这一点。
他转过身,把声音放低的说:“周哥,你是不是又犯什么事儿了?我看见老裴走的时候还看了你一眼。”
周月眼睛没离开手机屏幕,她说:“没什么事儿,他平常不也瞪我吗。”
程杨哎呀一声,说:“不一样,眼神不一样啊,感觉这次的眼神有点凶。”
“哎,是不是因为那件事啊,老裴没有找你谈话吗?”
周月终于看了他一眼,说:“没事儿,我还怕他不成?”
付浩东嘿嘿笑道:“也是,你啥都不怕。”
程杨说:“付浩东,你上个学期扣的分是不是还没交班费呢。”
学生如果被政教处扣掉了分,那么班主任的工资也会被扣。所以老裴就定了个规矩,以后谁被政教处扣了分,就交十块钱班费。
不仅如此,如果有迟到早退旷课,跟老师顶嘴,打架,请假的,每次一块钱。要问为什么请假都要罚钱,那是因为有的人没生病都要请假,就因为不想来学校。为了杜绝这一现象,直接一网打死,不管真生病假生病都得交钱,久而久之确实没多少人会请假了,但是也有少部分人一请就是好几个星期。
付浩东立马捂住程杨的嘴,嘘嘘了两声,做贼似的偷偷四处看了眼,小声地说:“你小点声儿,我好不容易蒙混过去了,千万别让班长想起来了。”
程杨立马笑了:“班长怎么可能让你交班费,指不定早就给你划掉了,人家可暗恋你呢!”
最后一句的声音突然大了,惹得全班人都往这边看,呜呜的起哄。
班长是个清纯妹儿,一下子就脸红了。
付浩东长得不错,人也很好,有不少女生喜欢他。
他赶忙拿手堵住程杨的嘴,恶狠狠地说:“你闭嘴吧,人家小姑娘面子薄。”
程杨更加变本加厉,用力拽下他的手,大声叫道:“付浩东也喜欢班长!他还不让我说……唔唔唔……他说人家小姑娘面子薄,大家不要起哄!”
全班人起哄的更加厉害。
班长的脸都快埋到桌子里面了。
周月在旁边看着这场闹剧,唇角也不自觉的勾起一丝弧度。
短暂的闹剧停止之后,程杨继续刚才的话题。
“周哥,你说是不是那天揍邹南让老裴知道了?”
周月无所谓地耸耸肩,说:“知道就知道呗,老裴又不是不知道我经常打架。”
程杨默了默,说:“倒也是。”
“邹南这个名字这么绕口,我第一次叫这个名字的时候都咬着舌头了。”付浩东说。
周月笑了笑,说:“确实挺绕口,建议他改个名字。”
付浩东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程杨笑着扭过身去。
程杨的同桌叫做王鹏宇,他转过身来插了一句:“我觉得还行啊。”
周月看了他一眼,又继续打游戏。
其实周月不是很待见他,甚至有些反感。
程杨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连忙说道:“那是你觉得还行,我们觉得绕口啊,就是随便说一下而已,有必要那么认真吗?”
王鹏宇感觉到周月在盯着他看,有些发恘。
这个看起来比男生还像男生的人,不仅脸长得刚,做事也很刚,但是却不像职高其他人一样混的连三观都不要,她做事很有原则,别人不惹她,她就不会主动去找事儿。
王鹏宇怕她,但是有点想跟着她混,却又因为周月是女生而放不下面子来,整天变着法惹她注意。他也知道她反感他,周月这个人就是喜欢谁讨厌谁都表现在脸上和行为上。
周月赢了这把游戏,就趴桌上开始睡觉,并没有理他,而程杨也懒得理了,也趴桌上睡起了觉。
王鹏宇脸色有些难看,却也没有办法。
周月是对口班,考试只考语数外和专业课,其他课倒是也上,但是不考。
这节课就是很不重要的职业道德课了。
语数外课她都不听,更别说更别说是考都不考的课。
总之就是过得逍遥自在。
周月的专业学的是音乐,巧的是,音乐在寻常期中期末考试中也不考,就只考高考那一次。
她学的器乐,她喜欢弹吉他唱歌。
程杨和付浩东也跟着她报的音乐。
由于校领导讲话讲了不止俩小时,所以今天上午的课也就只上了第一节和最后一节。
放了学,周月坐起来准备走,快走到教室门口才想起来,忘记拿校服了。
职高的校服……有点丑,紫色为大体,橙色和白色点缀,校服后面的荧光条快被周月抠没了,她不喜欢穿校服裤,每天穿的自己的裤子,所以每天都被教官逮着就骂。
职高所谓的军事化管理,就是几个根本不合格的教官来耍耍威风。不过有一个总教官,办事严明,所有教官里也就他比较不错了。
周月拿上校服,走到门口,撞上了老裴。
周月愣了一下,说:“老师好。”
老裴皱着眉推了推眼镜,说:“你知不知道政教处给你扣处分了?”
周月点点头。
老裴又说:“那你知不知道为什么给你扣分?”
周月低下头没说话。
老裴叹了一口气,说:“你要是能找到,别人陷害你的证据,那我就去政教处把你的名字勾掉。”
周月抬起头。
老裴打量了她一下,说:“带了你一年了,也知道你不是那种人。”
周月此时心里是感激的,因为没什么比无条件的相信更让人动容。
不过她不打算找证据,要是她打算找,一开始就找了,她就是懒。而且已经打了邹南一顿了。自己也不差这点分,就算这次没扣分,那这分也迟早被她干的其他事扣掉。
她没说话,老裴说:“走吧。”
周月正准备走,又听见老裴说:“又不穿校服裤,咋了,校服裤上面长针了?穿上去扎得你疼的不行?”
周月低头抿着唇憋着笑意,说道:“没有,我裤子不小心弄脏了,洗了还没干。”
这套说辞是职高不穿校服裤群体的统一说辞,却也不可否认百试百灵。
老裴看着她,叹了口气,说:“走吧走吧。”
周月道:“老师再见。”
……
季年的前桌是一个自来熟,叫做宋知乐,他昨天请假了,今天晚上自习才来。
季年坐在座位上,他就扭过来说:“你叫什么名字啊?”
“季年。”
宋知乐对她笑了笑,说:“我叫宋知乐,我看人很准,一看你就知道你很稳,以后学习方面还请你多多关照啊。”
季年也对他礼貌的笑了笑。
宋知乐看她不搭话,也没停嘴,一直在叨叨。
“我跟你说,职高里都是混社会的,尤其那个高二的女的……”宋知乐压低声音跟她说话。
季年听到这,突然就想起来了周月。
宋知乐看她听进去了,说的更起劲:“她是个女的,却整天一副男人扮相,比男的还像男的,你能想象到吗?”
没有比男的还像男的,她只是乍一眼看很像,看多了就知道她是女生。
季年没说话,宋知乐继续分享着他打听到的八卦:“我觉得她应该是个同性恋,因为我听说她猥亵一个女同学,高三的好像是,长得还挺好看的。”
季年始终不相信周月会干出这种事儿,不是因为她是女的,就是季年的一种直觉。而且,她们虽然还不算很熟,但能帮助陌生的痴呆老人的人绝对不是坏人。再加上她那天看到她打架,她跟她说是在教训该打的人,那么她就推测出了事情的真相。
“对了,你知不知道咱们学校学生会主席,叫做邹南,”宋知乐继续说,“我听说他做事挺公平,风评挺好的,但是高三了,学校应该会把他换掉。”
“唉,希望别换个傻逼。”他说。
季年依旧没说话,她对这些不感兴趣,她笑了笑继续看着书。
快上课了,宋知乐转了过去。
这节自习是语文,语文老师是一个实习的女老师,叫做杨媚。
季年翻了翻语文书,老师在讲《沁园春雪》。
教室里认真听的基本上没有,只有坐在讲台前的那四个学生听,后排基本上半节课玩手机,半节课睡觉。
只有季年支棱起来,在趴下一片的后排当中尤为明显。
杨媚并没有管后排趴下的人,她只是看了又看,也知道叫不起来。
季年前面的宋知乐也在昏昏欲睡,脑袋跟捣蒜似的一点一点。
在这样的氛围下认真学习,似乎只有一天两天能坚持,时间长了也就摆平了,季年也没有对职高的氛围有多大的期待,这完全就是意料之中。
氛围是很重要的,很容易被影响,季年只能努力的朝课堂,朝老师集中注意力。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开始记老师让记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