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论我对大了自己近乎五十龄的女皇有什么惊天动地的爱情，那自然是没有的，奈何她给得实在太多了，是以即就因为提携之恩，我也得真心实意地将她当我的母亲侍奉，且她待我和六弟很好很好，几乎到了溺爱的地步，甚至比那些不常见到的那些公主皇子皇孙们都好，这般满朝文武甚至皇亲国戚都得不到的地位和宠爱，我又有什么理由不满意的呢？

当然也是因此引得满朝上下不少人对我俩颇为眼热。我既非皇亲国戚，亦未熬资历做官，不到二十的年纪便一步登天当了郡王，不被某些人嫉妒到面目全非才怪。

百官各色的注目下我坦然受了女皇的封赏，朝会散后一心惦念着我那塞得满满当当的府库，心不在焉地应付过武承嗣武三思二人的奉承，牵着游神的六弟准备回府。

母亲大人若是晓得我和六弟封了王，大约该乐得合不拢嘴了吧？

我边想象着母亲大人如何地高兴，心下圆满了些，边盘算着如何处置那个不识抬举的李迥秀，圆满又缺一角。

不过这些到底只是小事，眼下还有更大的麻烦还未处置呢。

无人的角落处我松了手，与我的大麻烦东君问道：“你不是做上皇么，怎么也跟着来了？”

天元的第二百年东君举荐我做诸天之主，自己则辞位回了东天，与太玄的十二位老太君一般，成了诸天最年轻的上皇。

都当上皇的神了还来掺和什么，也不怕晚节不保。

我试图劝他知难而退：“此次的身份可是男宠，你若坚持免不得面对一些龌龊，你不晓得这南天的水可深着呢。”

越王勾践之类的忍辱也就罢了，可偏偏是当低人一等的男妃。

女妃不好当，男妃更不好当，这服侍皇帝的活计外人看起来风光，实则内里的门道麻烦得很……咳，我想他大约可以回忆回忆之前是怎么服侍公主的。

东君却嗤一声，与我白了一眼：“你以为是我情愿来的？我正安安静静地在我东天听曲饮酒，哪知一个觉便被带来了这里，还不是你与我的这簪！”

他愤愤然掏出我三年前赠他的青龙簪，愤愤然拍到了我的手里，一副要让我负责的愤愤之态。

原来是这个簪？

我看着由北天冰魄打磨的簪，方记起打磨的时候好似施了几道微不足道的小术法。

咳，没想到这同心术还有这用处，那这么说，东君莫非是被我连累来的？

唉，这下可当真欠他一个天大的人情了。

我握着手里的簪不知如何解释：“是我的错，你莫急，你待我我想想办法……”

办法暂且还未想到，迎面却拥簇着走来一高大白皙的贵妇。

那妇人神貌颇似年轻些的女皇，乃是女皇唯一的女儿太平公主。

太平公主远远便停了下来，与我们这方不冷不热地哼了一声：“两位殿下，可是富贵了。”

我忙收了簪与她作拜：“殿下乃神皇亲子，您方是真正的殿下，昔日大恩臣等没齿难忘，以后还是请直呼臣小字便好。”

这太平公主效仿当年的平阳公主与女皇推荐了六弟，不过六弟不愿做卫子夫，而是进见的第一面便将我推荐给了女皇，莫名成就飞燕合德之事，这也是她未曾想到的。

公主与我骂了句“灵巧得很”，雍容一笑，却绕过我牵起了六弟的手。

我于是干脆成了旁观者。

我姿色不及六弟我是知道的，当年公主府里受宠的也是六弟而非我，不过一则我技艺傍身不在意这点，二则我喜欢的也是六弟，是以公主与我而言非但不是情人，反而隐约是分了六弟情谊的情敌。

不过既出了公主府，这层关系便淡了。

此时的六郎的芯子虽换，外人却看不出半分不妥，且与待我不同，东君对那公主倒表现得谦恭得很，笑得亦是和气漂亮，远看近看都是一朵庄美秀雅的小白莲。

画中仙不过如此。

我眼看着公主拉着六弟的手端详了半刻，又见她蹙起眉尖，方晓得自己是低估了她的直觉：“六郎有些不同了。”

“让我好生瞧瞧。”

公主骄傲的气势敛了几分，指尖自六弟墨黛清雅的眉宇抚过，冷不丁一抽气。

她抽了口气，那黝黑而大的目中淌过似曾相识的震惊：“六郎，你……”

莫非这其中有什么我不晓得的故事？

我在一旁翘首竖耳，还未打探到关键处女皇身边的王侍却急匆匆闯了过来：“哎呀五郎六郎，你们怎跑到这儿了哪？陛下正等你们呢！”

“急什么？”

气氛被不速之客强硬打断，公主与那满头大汗的宦官瞪过一眼，本是惊喜的面色生了些微的煞气。

却也好说话地放了六弟，与我们摆了摆手：“母亲大人既有召，便快去罢。”

我拜别了公主，跟着王侍又返回了迎仙宫。

今日怕是不能回府看我那库房了。

夏日晌午的迎仙宫很是热闹，兴致上头的女皇正与百官吟诗作对，此时远远她指了指池里粉白的水莲，又指了指一俊美的中年郎君，笑吟吟举着手里的酒道：“元振，若作不出诗来，可要自罚一杯哪！”

那郭元振端详过女皇指着的丰润莲花，自不紧不慢地饮一口酒，悠悠吟道：

“脸腻香薰似有情，世间何物比轻盈。

湘妃雨后来池看，碧玉盘中弄水晶。”

他一旁吟着诗，案头挥毫的薛嗣通已作好了画呈递到女皇手中：“神皇陛下请看。”

那画想必很得女皇欢心，四下与众人骄傲地展示过，狠狠地夸赞一番，大方且高兴地赏赐了两人。

待看到我俩更高兴了：“五郎六郎可让朕好等，快，快快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