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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无妄之灾(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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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芙握住姚芷衡的手,才发现她的手被踩过,四根指头红肿发紫,有两个指甲破开渗血。

春芙哭得停不下来,抽噎地唤着“芷衡”,又不敢碰她,只能等着姚芷衡自己有反应。

渐渐姚芷衡气息沉了下来,春芙能听见她的呼吸声恢复正常了。

“芷衡……”

姚芷衡缓慢地睁眼,看见春芙哭肿了眼睛,全身湿淋淋地淌水,发髻,脸庞,下巴,为自己举伞的手都在滴水。她全身发抖,害怕得像被捕猎的小兔子。

蠕动嘴唇,姚芷衡发现自己出不了一点声音。

春芙发现姚芷衡这个动作,忙把她的头移靠在自己大腿上,小心侧耳贴近她的双唇:“你要说什么?我在,我听着呢。”

姚芷衡声不成调,气若游丝:“疼……”

春芙的心被扎一下,极细小的伤口却深不见底,那痛觉仿佛针扎进肉里再缓缓抽拉出去。

春芙立刻掉下来一滴泪。

姚芷衡微微张口呼吸,缓过来又说一字:“药……”

春芙抬头,见远处药包已经破碎,药材散落一地泡在雨水里,药膏已经不知滚落何处。

她轻声安慰姚芷衡:“我们还可以重新再买。你现在怎么样了?还好吗?”

姚芷衡意识逐渐清醒过来,身体上的疼楚开始返涌,额上痛出的汗水混在她脸上还未褪干的雨水里。

“没事,我没事的。”她身上疼得越来越厉害,逼得她咬牙闭唇。

春芙低下头,她们湿黏的额头轻轻相贴,“对不起,我没有救你……”

春芙哭得发抖,姚芷衡的额头触着一片棉柔而伤心的情谊。

她的手还被春芙握着。

“扶我起来,我们回家。”

*

张棋音气得头晕,强忍着愤怒将姚芷衡的湿衣换下,坐在姚芷衡床前检查她脸上的伤。

打人的下了狠手,往她脸上招呼,直直打在眼角处,淤紫一片。

秋考之后便是殿试,面圣之时若仪表不整,恐怕姚芷衡仕途夭折。

她安静地退出房间,压着声音问坐在堂屋的春芙:“知道是谁下的手吗?”

春芙摇摇头,瓮声瓮气回答:“不知道,他们突然出现,只是打人。但最后没有下死手。”

张棋音思量道:“那就是出气了。你们最近惹到什么人了吗?”

春芙仔细想了想:“惹……”她继续摇头:“没有……直接惹上报复肯定没有。但是……”

张棋音一个眼刀飞向她:“要说快说!别吞吞吐吐的!”

春芙被她吓得一激灵。

初次相见的和蔼热情顿时全无,她只是坐着,春芙都觉得她气度威严,像管训的军曹。

“昨天徐家的小姐远走,是我和姚郎送走的。”

“徐家?哪个徐家?”

“积善坊的。”春芙不敢再看张棋音,转眼盯着姚芷衡的房间。

“徐澄?”张棋音挑眉,语气颇为不屑:“老东西狼心狗肺,当初怎么爬上来的倒是全忘了,还敢作威作福……”她将给姚芷衡擦拭伤痕的布巾猛得丢进水盆里,“泼啦”一声击起水花,惊得春芙一抖。

“我能进去看看他吗?”她小声祈求道。

张棋音一点头:“小心点。”

春芙轻手轻脚地进去,入目是姚芷衡书桌上端正放好的一把伞——桐油面,青绿竹纹。

她移目看向床上躺着的姚芷衡,她安静地躺着像个布娃娃,没有一点声音。

悄悄蹲在床边,春芙只敢握住她的一根小拇指。

“痛不痛啊芷衡,我真没用,只会哭……”

“我总是以为能给你带来很多,其实是我自己异想天开……”

她越说眼泪越多。

“如果不是我,你也不会被徐家报复,我太傻了……”

姚芷衡很累,骨头又痛又酸,身体发沉,如同跌入一个无尽的黑洞,不停歇地往下坠。

然而有人在哭,湿热的眼泪淌在她手背上,将那黑洞烫出裂缝。

姚芷衡醒来,先感受到的是小拇指被握住。柔软温暖,让她想起冬日里被太阳晒过的软棉絮。

可她记得今天没有太阳……早上下雨,张娘子腿疾犯了,她要去拿药……春芙来找她,她们一起去济善堂……

然后……

姚芷衡猛地睁开眼睛,身体一怵。

春芙一抬头,哭腔急问:“怎么了?”

姚芷衡入眼是春芙红彤彤的泪颜,她朝春芙努力弯起嘴角。

“没事,我还好……最多痛个两天。”

她回握住春芙的手,“别哭了啊。再哭我就更痛了。”

春芙一下子大哭出声:“他们太坏了……”她直接哭呛了,声音劈开:“对不起,对不起……”

姚芷衡忽然明白了为什么张娘子最头疼自己哭。

她支吾着,什么安慰的话都被春芙的泪水溶解。

“你怎么还没把湿衣服换下来啊?”姚芷衡发现春芙身上仍然水流滴淌。

“快回家吧,别着凉了。”

春芙哭得抽抽嗒嗒。

“难道你也要生病和我一起躺着?”姚芷衡推推她,“好好回家吧,我也安心。”

春芙把眼泪胡抹一通,“我换了衣服就来陪你。”

等姚芷衡睡醒一觉了,屋外天色晕黑,雨声淅沥,瓦片上的声音噼啪玉碎,有风疾,吹得树木切切察察。

屋内点着一盏油灯,但那火苗是寻常油灯的三倍大,照得整个房间亮堂堂的。

姚芷衡睁眼,靠在床边的春芙便惊喜道:“你们快来,他醒了。”

邱行遥立刻冲过来,连声询问:“痛不痛?哪里不舒服?喝不喝水?吃不吃东西?还认得我们吗?没伤着脑子吧?”

春芙一把推开他,“你安静点!”

邱居远投来关切的目光:“我们找郎中给你看过了。郎中说伤着腿和手,需要静养,恢复得好的话,殿试是不影响的。”

姚芷衡这才想起来大概半月后就要秋考了。

她忙抬起右手,手腕被人又锤又踩又摔,肿痛入骨,如今包着药,动弹不得。

姚芷衡的心猛地一沉,胸口又开始喘不上气。

张棋音开口安慰道:“还有半个月呢,到时候只要能拿笔,凭你的本事不是问题。”

她坐到姚芷衡旁边,摸摸她的脸:“我不在乎你考成什么样,我只要你平平安安。”

姚芷衡眼睛里忽然蓄泪,有一瞬间像回到婴儿状态。

她看着张棋音点点头,泪珠从眼角滑下去。

外面的风渐渐小了,雨还在下。

橘黄灯光笼罩着屋子里的所有人。

姚芷衡觉得,这简直像个好梦。

*

姚芷衡在院子里对着日光照镜子,眼角的淤血没有褪完,在颧骨和太阳穴之间仍然有大片紫红和青蓝的伤印。

“怎么办?还有三天就秋考了,考完三天后就殿试……”姚芷衡掰着手指头数日子。

春芙偏头看她的脸,为难地说:“好像……确实没法不注意这伤。”

张棋音端详着她,“真是的。当初圣德皇帝在的时候,选贤举能哪里要看这些东西。就他眼睛脆弱,还要别人伺候他的眼神?”

“张娘子慎言!”春芙大惊失色。

张棋音向她敷衍假笑一下。

“好像当初圣德皇帝把长得好看的都收进后宫了诶……”姚芷衡默默地提醒道。

张棋音拍一下姚芷衡的头:“顶嘴!”

春芙倒吸一口气,连忙护住姚芷衡的头,伸手挡在张棋音和姚芷衡中间。

张棋音瞪大双眼,觉得好笑:“好好好,有人心疼了,有人护着了。”说着就坐在院子里的洗衣台上远离她俩。

姚芷衡和春芙的脸上都生出红晕。

春芙忽然灵机一动:“呀!我有个主意!”

姚芷衡看着春芙声势浩大地摆出来一个个银盒子。最大的足有半个手掌大,最小的只有小拇指长,半寸宽。

春芙拿起最大的一个打开向姚芷衡展示。

白色的香粉细腻如尘,春芙刚打开的时候掀起一层飘渺香雾。

“茉莉香粉!”春芙兴奋介绍道。

“敷脸的?”

“对!”春芙把茉莉香粉放下,又接连打开其余的小银盒。红的,棕的,黄的,各种颜色的香粉。

“你等我调一个适合你的香粉,”春芙埋头在这些小银盒的鼓捣:“虽然现在还不能完全遮盖,但等过几天你的淤血再褪些了,加上这个,肯定能藏住。”

姚芷衡看春芙调弄香粉,又欣喜又好奇。

春芙把各色香粉都取出一些混合在一起,又仔细观察姚芷衡的肤色,在香粉中增添调配,推来搅去。

姚芷衡心里隐隐有一些期待。她侧眼观察张娘子,只见她眉眼含笑,神色像是纵容两只狸奴踩花扑蝶。

阳光下,各色香粉里暗藏的微晶闪烁着。

“试试?”春芙笑问。

姚芷衡看看那份与自己肤色相近的香粉,又看看春芙的笑颜。

她期待地一点头。

春芙用棉团蘸取香粉轻轻铺在她脸上。姚芷衡瞳孔里,春芙的脸被不断的放大。

她错开眼神,不敢直视。

垂着眼睫,姚芷衡听到春芙均匀的呼吸声。很轻很柔,甚至将一些香粉的气味送到她鼻尖。

渐渐的,姚芷衡的心跳和春芙的呼吸合二为一。

春芙察觉到姚芷衡慢慢变红的耳朵尖。

她注视着姚芷衡半垂的羽睫,根根分明,疏长而卷翘。长睫掩盖下,她的瞳孔深棕,像春芙小时候常玩的松果。鼻梁高挺,英气利落。唇色淡而唇型锋,春芙喜欢看这张嘴对自己微笑。

呼吸缠绕间,香粉扑完了。

春芙把镜子摆在姚芷衡面前,“看,现在是不是好多了?”

姚芷衡看向镜中,果然原先的紫红和青蓝被遮去了,要仔细看才能看出伤痕轮廓。

姚芷衡惊喜赞道:“春芙!你真棒!”

她端起镜子兀自端详:“画院里最好的画师才能这样神乎其技!”

春芙笑着,注视姚芷衡的开心。

“姑娘家平日里自娱自乐的小玩意而已,哪里能跟画师相比?”

“怎么不行?”姚芷衡看着那一盒盒香粉,“都是和颜色打交道,怎么女人家的东西就低他们一等呢?不见得胭脂香粉就不能画出人间春色。”

张棋音见两个女孩子站在一起有说有笑,想起来很多年前,在权力顶峰之侧,姑娘们都能自然嬉笑,谈天说地。那时候的活泼明朗,自在乐适,是因为大家愿意执手相伴。而今纵横岁月再回首,才大悟当时只道是寻常。

两个孩子的谈笑声传入她耳朵里,将对往事的追忆冲散。

张棋音想:虽然事事如意都是妄念,但她们的生生不息即是永恒。

作者有话要说:好像是春芙第一次叫“芷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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