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了主任，我就随便看看。”沈白摆摆手。

“没事没事，我随便跟你聊聊。”

如此，沈白无奈地应了，只得与教导主任同行了。一开始他还有些不自在，但是他发现教导主任丝毫不关注他的腿，也不过问他这几年的经历，只是和他聊着学校的变化，甚至是抱怨一下越来越少的头发。

轻松，悠闲，就像来自一个长辈的关切。

沈白的嘴角边多了一点笑意，直到走到了操场，他看到那片熟悉的桃花树林，笑容又渐渐隐了下去。

“主任，你在这里等等我，我一个人过去看看，可以吗？”沈白说。

教导主任愣了愣，点头：“好，去吧去吧。”

沈白对他深深地鞠躬，然后才拄着拐杖，以着很慢地速度走过去。草地不好走，他险些滑了一跤，及时稳住了。终于，他来到了那棵树下。

他从没忘记过这棵树，只要走到这片他还是能够一眼确定它的所在。他缓缓伸出手，触碰到树洞。原本树洞是在他的肩膀处，几年过去了，树长高了，树洞也到了他的头顶。

他微微掂起脚，下巴够到树洞，往里吹了一口气，又缓缓笑起来：“我回来看你了。”

“真对不起。”沈白把脑袋依在树干上，闭上眼，语气轻柔，“明明许诺过就算毕业了也要来看你，可……明明都没毕业成功，却再也没来看过你一眼。”

“这几年，我过得很不好。”沈白这时的嗓音带上了哽咽，向这个树洞诉说着自己的痛苦，一字一句全都说出来。说完时已满脸都是眼泪，他伸手抹了一把，“那个小姑娘也不知道是被谁派来的，还跟我说你快离开这里了。”

他拍拍列满了沟壑的树干：“这些年你听了我那么多唠叨，估计也听烦了吧？”

他轻轻笑起来：“谢谢你，曾经陪着我走了那么长一段路，以后……我也会坚持走下去的。”

沈白沉默着在树下站了良久，在他转身离开时，一阵风忽然刮起。风带动了满树的树叶，沙沙作响。

他回头一望，瞳孔微微一缩。

月光下，少女坐在树枝上。她身着由绿叶和桃花所织的衣裙，皮肤泛着浅浅银光。她灿烂而满足地笑着，对沈白挥着手。

又一阵风拂过，沈白被灰尘迷了眼，再次抬头看去，树枝上空空荡荡，哪有什么少女？

他自顾自地笑起来，再次转身抬起脚步，此时身心轻盈，来时伤痕累累的一颗心已变得鲜活又热烈。

砰砰。

那么响，那么有力，就像他对未来生活充满的期待。

方昭早上醒来就收到了任务完成的通知，她有点惊讶。

因为昨天去劝沈白的时候他还是那么暴躁，完全不为所动，没想到这任务是在昨天晚上完成的。

她细细想了一番，也就不太放在心上了，各有各的人生，她总不能哪儿都去插一脚，只要任务完成了就好。

任务完成一事让她有些高兴，但是好心情被一场雨给浇灭了。她刚上了去学校的公交车，坐到了靠着窗子的座位上打瞌睡，正半睡半醒间忽然有一滴凉意落在了脸上。

她抬眸一看，天空飘落下来的雨点斜斜地穿过大开的车窗，打湿了自己的脸庞。她把窗子合上了，祈祷着这雨不要下太久，偏偏越下越大。从最初的雨丝变成了豆大的雨点，哗啦啦，倾盆之势。

公交车到了地方，方昭不得不冒着雨跑下去。她不敢用书包来顶，因为书包不防水会把里面的东西弄湿了，于是硬生生地淋着到了教室，成了一只落汤鸡。

雨水从她的头发、肌肤、衣角等等各处滴落下来，她走到哪都带着雨水。张思雨瞧见她这样，直接笑了起来。

方昭没理她，快步到教室，从桌洞里拿出备用的校服外套，打算去厕所把上衣给换了。她正好撞上进教室的梁珩，对方吓了一跳。

“昭昭，你怎么淋成这样？”梁珩摸了摸她的脸，指尖触及一片冰凉，赶紧把身上的校服外套脱了，“不行，你去换上。”

方昭正要推辞，另一只纤细又优美的手伸过来。

正是何映雪。

“方昭，我这里有运动服，穿我的吧。”何映雪脸上带着微笑，看起来整个人都是柔美又友善的。

方昭抬眼看她，心里也知道她这是不是真情实意的：“不用了……”

“别客气，着凉感冒了可不好。”何映雪亲昵地搂住她的肩膀，转头对梁珩说，“梁珩你就别操心啦，这里有我呢。”

不等梁珩回应，她就推着方昭往厕所里走。

到了厕所，何映雪把她推进隔间，面上的神情与方才判若两人，说：“等着。”

方昭眨眨眼，看了看手里自己的校服外套，摸摸地脱衣服，刚脱下来门就被敲响了，随即门上挂了衣物。

“穿着。”何映雪冷冷的声音透过门传过来。

方昭拿下衣物犹豫了好一会儿，猝不及防地打了一个哆嗦，心想还是不要委屈自己了，于是就把运动服往身上套。

穿衣服的窸窸窣窣间，夹杂着厕所里另外两个女生的说话声。

张思雨说：“映雪，你居然还真的给她穿啊？就不怕她身上……”

“不然怎么办？眼睁睁看着她穿梁珩的衣服，还不如把我的给她，至少没那么膈应。”何映雪冷哼一声，又对隔间里的方昭说，“方昭，你可别误会什么，还有，衣服别还给我，你愿意留着就留着，不愿意就丢了。”

方昭低低地说：“谢谢……”

等她换完走出来，何映雪和张思雨已经走了，出了厕所，她看到了靠在走廊上的梁珩。

梁珩直起身：“没事儿吧？”

方昭瞧见他眉眼间的担忧，笑了笑：“没什么事，你不会以为……她们会欺负我吧？”

梁珩皱着眉，没有说话，是默认了。

“她们其实没有那么坏。”方昭说，“最多就是说几句不好听的话，不会动手欺负人的。何映雪她……只是自尊心太强了。”

何映雪最是骄傲，即使是面对喜欢的人，她也不轻易露出自己的卑微和期许。若是一般的女生看到喜欢的人和讨厌的女生走得这么近，估计早就嫉妒得发狂了。何映雪没有吗？

有的，只是她能够理智地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在是“喜欢梁珩”的何映雪之前，她更是那个学校的高龄之花，何家骄傲的千金。

即使是这样，方昭也并不会真的去与何映雪交好，更不会做一些解开心结、姐妹情深的美梦。

有些时候方昭其实很清醒。

梁珩点点头：“没事了就好。”他摸了摸方昭湿漉漉的头发，“你去教室等我一会儿。”

“好。”方昭回到教室坐着，从书包里仔细查看书本以及被包好的煎饼，见都没什么事，她松了一口气。

果然没一会儿梁珩就回来了，手里是洁白又柔软的毛巾。他递给方昭：“来，擦一下头发。”

“谢谢，你……这是从哪里弄来的？”方昭一愣。

“从一个老师那里要的。”梁珩笑着说，“你还是赶紧擦一擦，等一会儿我洗了还回去。”

“哦。”方昭点点头，一边擦着头发，一边说，“我给你做了煎饼，吃吧。”

梁珩从桌洞一摸：“我也给你带了小笼包。”

这一会儿，两个人都笑了。

-

在中午放学之前雨停了，方昭回去把衣服换了，又给何映雪的运动服好好洗干净然后晾晒，想着不管她要不要，自己该还的还是得还。

本来停歇下来的雨又在下午放学时候下起来，雨水淅淅沥沥的，天空完全被乌云笼罩，似乎得下很久。所幸方昭中午是带了雨伞到学校的，部分没带伞的学生被困在教室里，等着家长来接。

方昭照例和梁珩一起留在教室里学习了一会儿，到了该回去的时间两个人也没多停留。

梁珩看了一眼还留着的苦着脸的同学，问：“要不……我的伞借你吧？”

“真的？”同学眼眸一亮，“可……班长你怎么办啊？”

“没事，我这不还有昭昭吗？记得锁门。”梁珩笑着说，把伞往他怀里一塞就走了，留下同学在原地纳闷着这两个人什么时候这么要好了。

走出了教学楼，两个人共打一把伞。伞外是清凉的雨，雨水打在伞面上噼里啪啦，落在梁珩的耳里，他觉得悦耳极了。

“你把伞给别人了，等下你回家怎么办？”方昭问。

“没事，我家里有人在校门口等我。”梁珩说。

“哦，那就好。”

方昭的雨伞很小，两个人不得不挨得很近，时不时彼此的肩膀就会碰在一起。梁珩放慢了呼吸，每一次接触都让他的心跳都狠狠地发出响声，只觉得伞下伞外截然不同，雨水的声音隔绝了世界，只有他们两个人在雨中不断走着，近得呼吸都能看得见……

梁珩盯着方昭脑袋上翘起来的一根头发，耳朵渐渐红了。

嗯……这伞借得不亏。

到了门口，方昭理应要和梁珩说再见了，但是一抬眼就看到校门口停着的一辆轿车。因为下着雨，所以轿车的黑色外形很显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