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道程序，就像化妆品厂分装水乳面霜一样。

人类就是盛装液体的瓶子，藤蔓软管是分装枪，源源不断的液体是他们要盛装的化妆品。

除了安乐意和那位感知生命的男生，其他所有人都在挣扎。他们在水里，水流塞住了耳朵鼻腔，但人却没有窒息的感觉。

树根下那一批祭品似乎被填装完毕了，他们被藤蔓拽出来，扔到岸上。紧接着，安乐意就被拽过去。粗壮的树根爬进他的喉咙，顺着食管往下进入他的胃。有冰冷的流状体铺满他的胃底。

灌装开始了。

在液体的麻醉作用下，他慢慢失去意识。

.

安乐意是被舒适感惊醒的。

即使是在昏迷中，他也能感觉到自己的下巴酸涩，喉咙异物感极重。当喉咙里的那根东西迅速退出去之后，他的下巴被人合上，阔别许久的舒适感回归他的身体。

突然这么舒服，一定有事！

这个想法让他的大脑快速开机。

他睁开眼，此时，他们被藤蔓扔到岸上，肚子鼓鼓的。水面下面有人手脚挣扎的动静，别墅接待者穿着运动装，他在运送新一批进去盛装特殊液体的祭品。

水面恢复平静之后，他看向躺在岸上的祭品们。部分人已经醒了，部分人还在沉睡。接待者对已经醒了的这部分人说。

“把他们喊起来。”

大家纷纷接近离自己距离最短的沉睡的人。

安乐意伸出手，把旁边的人扒拉醒，双手扶着地面试图站起来。他身体里灌满了特殊液体，此时微微一动，肚子就胀得酸疼。放缓动作，大约一分钟，他总算完成了站直身子的动作。

祭品们跟着接待者走出山林，踏上送他们来的游览车，回到邮轮上面像货物一样地被侍应生们挑选，进入不同的集装箱。

黑暗中，他们扶着酸涩的腰，等待接下来的结局。

“肚子里的液体是生命。”

那个人又找到安乐意了，他在安乐意的耳边小声说出这样一句话。安乐意转头，同样小声地问道：“什么意思？”

“这个液体，有救生的力量。”那人说，“我能感觉到山林里所有生长出来的植物都依靠这种液体生存，它们全部都是那棵大树的分支。”

“那些花草都是从大树身上采下来的吗？”

“它们都是大树的生命。”

安乐意明白他的意思了。花草并不是独立于大树存在的，它们是湖泊里面那棵树的生命表现形式之一，它们就是生长在树身上的。

这人是他的同类，也是一名变异者。

感受到心脏里幼崽对同类的呼唤，安乐意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采生。”

得到名字后，他闭上眼睛，准备靠着集装箱的内壁好好地睡一觉。

最好是一觉醒来，自己就在赌场了。

如他所愿。

被采生叫醒的时候，集装箱的大门开着，他们回到了赌场后门那片古怪的天地里。安乐意跟在队伍的最后面，悄悄打量四周的环境。

和他上次假装巡逻员时见过的景色一样，没有发生任何变化，黑夜白天仍然是颠倒的，集装箱仍然是住人的。

不同的是，上次他是在外围巡逻，这次却走进了中心。在摆放奇特的集装箱房屋群落重左拐右拐，他走进了赌场后门世界的中心区。

这里也有一个湖泊，一棵树。

不同的是，湖泊的边缘很整齐，一看就是人工湖。树恹恹的，小小的，好像快死了。

湖泊旁边的工作人员一直在从湖里捞人，他们把嘴巴张的大大的人类从水下捞出来，扔进一个蓝色外皮的巨大塑料桶里。捞人的人和接人的人很有默契，安乐意眯眼，看见了两者一模一样的外貌。

双生子。

他想到了荷官，由于脑子里没有太多的信息，他只能想到这两个字。

很快，捞人行动就结束了，侍应生们把他们带到湖边，让他们排好队。

“下去。”他命令。

没有一个人想下去，他们就好像石像，僵直地立在湖边。

别墅内那位接待者对他们的震慑力还没有完全褪去，所有人都不敢出声，生怕这些侍应生和接待者一样，厌烦吵闹把他们枪毙了。

侍应生们不跟他们废话，他们把人扔下去，水下的捞人工作者立马围过来，单手禁锢住祭品的双手带着他们在半人高的水里往树那边走。到了树那里，他们把人狠狠按下去，拉过一根飘在水里的、纤细柔软的树根塞进嘴巴里。

树根慢慢地往咽喉处爬，祭品没有被树根完全制住，还能挣扎。侍应生们好像看习惯了这种场面，熟练地从皮带里面掏出来一个带着针尖的纸片，扎进祭品的脖子。

那东西应该是某种注射液。扎进去两三秒，祭品就失去了意识，跪在水里张大嘴巴任由树根缓慢地在他食管里生长，去接触胃里的液体。侍应生接住岸上抛来的特殊水下呼吸设备，给祭品安上。

这种对待工具一样的动作让每个人都悲观起来，不用侍应生催，他们跳进湖泊里，朝着树根那边走。

安乐意小声问采生：“这棵树有分支吗？”

采生微微摇头，回答：“它自己都快死了。”

那这些人的目的应该是救活这棵树。

为什么要救活这棵树？这棵树到底能给他们带来什么益处？

带着问题，安乐意塞好树根，任由侍应生把针尖扎进他的脖子。

他并没有完全失去意识。

恍惚间，他感觉到岸上有人走到他这边观察什么东西。看了很久，那人站起来和旁边陪同的人聊天。

“......眼熟......要......”

“树心......乱......”

“......第一次......才行。”

神智昏沉，加上湖水的阻隔，他能听到的并不多。人很快走了，他继续跪在湖泊里昏昏沉沉。中间一直有人下水来检查祭品的情况，他们撩开祭品的衣服，用一种端头滑滑的仪器贴紧祭品们的胃。

“还要几天......体积很大，都有１L......等等。”

“还不能吃......”

人走了，他再次不安地睡了过去。

被甩醒的那天是一个中午，骄阳炙烤着天空，蓝色塑料桶里的人却感觉不到一点暖意。安乐意在衣衫不整的人堆里醒来，微微翻了个身，躲开新甩进来的人。

他摸摸自己的肚子，肚皮已经瘪下去了，里面属于海岛大树的液体应该都消失了。

喉咙好像被树皮剌伤了，火辣辣的疼。

好饿啊，饿的他一点力气都没有。

装满人的塑料桶很快被推走了。他们被倒进一个挂有黄色灯泡的集装箱里，侍应生给他们扔了很多面包和特制饮用水。大家都躺在地上瘫了很久，才慢慢恢复些力气爬着去拿吃的。

许久未进食的身体轻轻一动就冒虚汗，眼前黑暗和光亮不断地重复出现，祭品们连嚼面包的力气都没有。安乐意勉强嚼完了一半，感觉好一些了，才靠在箱壁上去拧饮用水的盖子。

他受不了了。

接下来的生活就是祭品们重复地用自己的身体去盛装那些液体，带到赌场后面的这个湖泊里来。重复的日常让他们失去了赤身裸体的羞耻心，现在，他们已经能在接待者的目视下面无表情地用工具清理自己身体的每个部位了。

安乐意发现每次将人装进集装箱的时候，侍应生对他还有另外几个人的态度都非常好。他们几乎是温柔地把他放进集装箱中，从水里捞出来小心地转移进独立的塑料桶里。

偶尔他真的没力气打开饮用水的时候，侍应生还会帮忙拧开水，喂到他嘴边，小口小口地让他喝。

采生依旧跟他分到了同一个集装箱中，他对着光玩手影，忽然对安乐意说。

“之前，那个人的生命快没有了。他们给他注射了药剂，他活了下来。”

采生说这话的时候，眼睛看向集装箱那边一个长相刚毅坚卓的男人。

他身上的荷尔蒙气息十分强烈，是靠近某些人都会让人腿软的程度。安意看向那人，长得很帅，是男性气息十分浓烈的硬汉帅哥。

不过那帅哥现在好像没什么精神，他靠着箱壁，连咀嚼的力气都没有。全靠侍应生给他插胃管才能活下来。

某天，他把赌场后门空间里那棵树的树根再次塞进嘴里。醒来后，发现自己并不在往常躺的塑料桶中。

四周墙壁雪白，身边有拉下的蓝色帘子。桌面上放着金属托盘，托盘里还有几盒未拆封的药。

安乐意看到，有一盒药是柳笙常用的滴眼液。

这种药能够缓解眼部疲劳，长期使用还能让眼睛变得水润，营造出“欲语泪先流”的白莲花样子。豪门里很多阔少爷的小情人都喜欢用这种药。

“那个祭品居然这么漂亮！如果不是母亲的帮忙，我一定会玷污他的。”

“他身上有没有撞出什么伤口？”

“我在医务室里面检查过了，全身皮肤都很娇嫩。那些大人一定会喜欢的。”

安乐意眨动眼睛。

从外面交谈的话语里，他知道这里是医务室。

他撑着身子坐起来，想要下床，两腿却突然一软。

砰！

跌倒的巨大声音引起了在屋外交谈的两人的注意，然而两人谁都没进来。屋内突然响起“滴”声，安乐意还没来得及寻找声音的来源，眼睛就看到了向屋内输送的白色雾气。

本来就很久没进食了的身体开始无力，眼皮下拉，世界变黑。模模糊糊间，他听见“滴”的一声，随后门被打开，皮鞋底踏上地面的声音传来。

“美人，睡吧。睡醒之后，梦就是最美好的。”

柔软的皮肉毫无阻碍地触摸了他真正的脸。

这种触觉像利箭刺入他的心脏，心脏肌肉猛然收缩。

随后，他失去所有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