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反抗的方式是全镇公投？”
听到叶烟的问题，银狼沉默了一下，说道：“这是最后的合法手段。”
叶烟听出些不祥的意味，问道：“什么意思？”
“在之前，他们烧过矿业公司的车。”
黑烟滚滚，印着矿业公司标志的车被掀翻，车窗被打破，汽油被浇到车上，有人扔过去一支火把，车辆轰然爆燃。
“打过矿业公司的人。”
车里的人被扯出来，几个膀大腰圆的原住民围着穿着矿业公司工作服的人殴打，对方被打得滚在地上，惨叫求饶。
“后来警察来了，双方持枪对峙。”
多辆警车围在小镇外面，警察们借着车辆掩护身形，持枪瞄准前方。谈判人员拿着高音喇叭，试图说服镇民交出人质，放下武器投降。
“那一次，镇上出现了伤亡。”
死硬派中的不少人混过帮派，前科累累。虽然悍不畏死，但火力毕竟不能和正规部队抗衡，死的死伤的伤。
原住民早就没有了武力对抗的能力，他们最后的战士早已死在冲锋的路上。
叶烟问：“我不记得有看过类似新闻，媒体没有报道吗？”
银狼嗤笑：“当然不会有新闻。你以为的媒体自由是什么？”
叶烟默了默，感觉自己问了个蠢问题。
她转而说道：“如果全镇公投的话，矿业公司应该不会有胜算。”
黑暗中，银狼似乎笑了下：“你知道么，虽然保留地有自治权，但联邦法律规定，国会有权任意处置保留地土地，在必要情况下。”
叶烟：“你是说……”
银狼：“我不认为蓝湖的努力会有用。”
蓝湖还在努力。第二天叶烟在沙发上醒来时，他已经在院外敲门了。
蓝湖熟练地进入银狼家厨房，从橱柜冰箱中拿出各式各样的食材，不久后煎蛋和肉肠的香味飘散出来。
叶烟睡眼惺忪地裹着毯子，一边小口小口啜饮咖啡，一边听另两人讲话。
银狼赤着上身从房间中走出时，蓝湖眼神隐晦地在他和叶烟之间打了几个转，被银狼瞪了一眼后，才收敛了视线，正色道：
“我已经和其他酋长们商量好，明天全体族人将在镇上举行游行示|威，穿着传统服饰。我找了一些记者和博主，他们将会同步发在网上。”
银狼套上T恤，随意道：“你决定就好。”
蓝湖递给他一个三明治，等银狼接过后才说：“我需要你在队伍的最前方。”
银狼握着三明治，才准备吃，闻言僵在原地：“我还没有答应。”
蓝湖握着银狼的胳膊，把三明治怼进他嘴里，“好了，现在你答应了。”
银狼嘴里被塞了满满当当的三明治，说不出话来，只能瞪着蓝湖。
叶烟放下咖啡杯，醒了醒神，加入聊天：“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原住民的传统服饰是不穿上衣的。”
她苛刻的眼神在银狼身上扫了扫，X射线般透过薄薄布料扫描，银狼被盯得浑身一紧，下意识收腹挺胸。
叶烟挑眉：“不错——我指的是腹肌。明天还可以穿得更少些，我相信打着原住民大肌肉帅哥的噱头一定能引来外界更多人的关注。”
蓝湖假装咳嗽努力把笑压下去，说：“咳咳咳，你说得对，那确实是个好主意，咳哈哈哈哈……”
他到底还是没忍住，笑得前仰后合，银狼默默握紧了拳头。
叶烟安慰道：“别担心，我一定给你拍个漂亮的。”
银狼咬牙切齿：“真是谢谢你。”
叶烟豪爽一挥手：“别客气，我们可是朋友。”
叶烟真搞来一副堪比正规摄影师的拍摄装备。当她端着长枪短炮对准游行队伍排头的银狼时，他穿着传统服饰，脸上涂着红黑白相间的染料，棕色紧实的肌肉在阳光下简直在发光。
叶烟把手放进口中，对他吹了声口哨，“嘿，看过来，美人~”
银狼转头，对叶烟露出森森白牙的一笑。
叶烟无所畏惧，举起相机咔嚓咔嚓一顿拍，给予他偶像明星直拍待遇，拍得银狼身体僵硬，几乎要同手同脚地走路。
这时，有人走到她身边，问道：“亚洲人？”
叶烟回头看去，是一个穿着传统长袍的中年女人，见叶烟看过来，她露出一个友善的微笑：“我是本地原住民事务署的负责人，你可以叫我卡伦。”
叶烟放下相机，伸手和她握手：“您好，我来自华国，叫我Leaf。”
卡伦表示惊讶：“没想到会有华国人关注我们的活动，真是令人意外，很少会有华国人对原住民好奇，特别是在这个冲突的时候。”
叶烟总不能说她是为了银狼而来，更不能说她其实对游行没兴趣，只是对银狼的肌肉有极大兴趣。
她打哈哈道：“这是非常典型的原住民与本地企业和政府冲突的事例，我想无论结果如何，这都是非常值得记录的一件事。”
卡伦目光闪动：“希望你的好奇心能够尽快被满足，毕竟这里对游客来说不算安全，对外来者也不够友好。”
叶烟说：“我会保护好自己。”
这时，银狼走了过来，“你们在聊什么？”
卡伦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打了个转，不答反问：“这是你的朋友吗？”
银狼没回答，伸手揽着叶烟要离开，对她说：“游行快结束了，你该回去了。”
叶烟被银狼硬推着离开，她挣扎着回头看了卡伦一眼，对方的脸色不算好看，甚至可以说得上是阴郁。
“别和她离得太近。”银狼突然开口说道，“她不算小镇的人。”
叶烟不解：“她不是原住民吗？”
与亚洲人相比，原住民的面部骨骼体量更大，更粗犷厚重。而在历代与白人通婚后，原住民中出现了混血面孔，甚至仅从外表来看，更偏向白人。
虽然叶烟也长着黄种人面孔，乍一看似乎是本地人，但细看之下，她更纤细柔和的长相与原住民有很大不同。
而相比之下，卡伦长着一张及其典型的原住民脸，乌黑长辫绿松石首饰，任谁也不会错认。
“原住民血统只是她的武器，她的利益早与我们不在一起。”
银狼垂眸看向叶烟：“你知道‘原住民事务署’是做什么的吗？”
*****
“不能再拖延下去了，必须快速解决第五小镇土地收购的问题！”
“你以为我们不想尽快搞定这个问题吗？这些该死的镇民简直像草原上的豪猪一样棘手，他们准备向州法院起诉，要求确认小镇对土地的所有权，甚至要向总统和国会提交万人签名的请愿书！”
极简风装饰的会议室内，几名西装革履的高管正在开会，这事关公司未来股价，他们看起来愤怒焦躁极了。
“华国人？为什么会有华国人拍摄游行？”
“不用管她，华国只想挣钱，他们不会关心其他国家，更不会关心什么原住民示|威活动。”
“那几个记者和博主呢？”
“已经沟通过了，大部分同意删稿。剩下的几个，我们已经让公关部门联系网站了，他们会限制这些文章和视频的曝光度的。”
有人问：“全镇公投呢？和卡伦联系过了吗？”
“联系过了，但他们现在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蓝湖在盯着公投，他们没有理由取消投票，也没有办法绕过投票直接处置土地。”
“那个该死的蓝湖，他为什么不好好做他的律师，为什么要参与这些破事！”
“哼，也许他想做下一个原住民议员，这是绝好的政绩。”
“也许我们需要采取一些‘特殊手段’。”
“你是说……”
“我想，卡伦会有办法的。”
*****
“原住民事务署的设立目的是为了更好地管理原住民。但我想，我们对‘更好’的定义，一定与事务署存在不同。”银狼说。
“曾经有位前政府官员说过，原住民事务署‘通常处心积虑地伤害它本应为之服务的群体’。我倒不太认同这句话，也许事务署的宗旨就是为了维护白人利益，所以实际上它并没有渎职，而是做得非常好。”
叶烟想了想，说道：“华国有句俗语‘二鬼子往往比鬼子更狠’，也许这句话也适用于你们。”
“二鬼子……”银狼咀嚼了一下这个词，笑了，“你说得没错，他们确实比白人更加狠毒。”
“所谓的事务署不过是政府手里的一把好刀，只会对准原住民。职员越是本族人、越了解本族，就越知道该朝哪儿下刀会更插中痛点。”
叶烟拍了拍他，说：“别把他们当同族人，把他们看作批了层黄皮的白人会不会更好受些。”
银狼仰起头，长长吐了口气：“有时候一些白人反而会更友善。”
蓝湖走过来，游行非常顺利，他看起来轻松多了：“你们在聊什么？”
“刚刚卡伦来找过我。”
叶烟眼见着蓝湖因这句话而脸色沉了下去，神情警惕起来，“她都和你说了什么？”
叶烟还没说话，银狼已经开口说道：“没来得及说什么，我带她离开了。”
闻言蓝湖并没有放松下来，勉强笑了一下：“舞蹈仪式开始了，为什么不去和大家一起跳呢？”
银狼耸耸肩：“你知道的，我不会跳舞。”
叶烟看气氛不对，拉着银狼离开，“走吧，我还没见过你们的舞蹈仪式。”
银狼顺着叶烟的力道走了两步，又停下来对蓝湖说：“你要小心，卡伦他们可能会有一些小动作。”
蓝湖笑了笑：“我能有什么事呢？去吧，你不能总学不会太阳舞。”
银狼说：“没关系，我们之中只要你会跳就够了。”
原住民崇拜太阳，太阳舞是
团结
游行结束后的小镇公投举行得很顺利，但第二天在公布票数时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