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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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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场战事来得异常快,结束得也突兀。

村口栅栏前,寒蝉部与黑熊部、苍木部两方人马隔着百米距离,紧张对峙。一方只有三十来名战巫,另一方是近百人的战巫队伍,实力悬殊。

乌公淡定地喊出两个字“卓戈”。

然后那个普通冷漠的男人,从一座三丈高箭塔飘然走出,一步一步来到众人面前,仿佛在他脚下悬有一道肉眼不可见的阶梯。

这是七阶战巫的象征,唯有七阶以上战巫才可以凌空行走。

乌松远远望着这一幕,露出近乎疯狂崇拜的神情:“看见了吧,多威风,这是我乌松的师父,早晚有一天老子也要成为这样的男人!”

韩奕趴在“己丑”肩上,这是他给女灰甲战士起的名字,他其实也很激动,不过没有乌松那么明显。

他激动的原因还有另一个。

乌公带回来的唤神之法名为“小次山唤神法”,归结为“三步九迹”。每一步分三个小步,实则九步,行三步之内,配合颂念“祭神经”,足下踏遍九个方位,两者丝毫差池都出不得。

九个方位,分为乾、坎、艮、震、巽、离、坤、兑、中宫。走位之难,在于每一步迈出之后,九个方位时时都在变动,每一次虽只选择一个方位,而每一步亦只有三个方位,需考虑的却是九个方位整体的变换。这种变幻奇特的规律,正是修习“小次山唤神法”的关键和困难所在。

所谓九拜为起始,一拜一默诵,一步寻方位,一念觅神应。每一步有成,皆心有所感,如合韵律,如得神应,神印自启。

那一道闪电标志即为神印。

修习千遍无果,韩奕已然开始怀疑自己的修炼之法不得其当,乌公却道“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唤神之法岂非一日之功?”

这句话令韩奕悟出一个笨办法,若在神殿内行出千里距离,唤神之法即有可能修炼成功。

抱着这一信念,韩奕只要处于清醒状态,便不断跪拜,走位,默诵,不再去思考成功与否的问题。

直至前一日,当左脚与踮起的右脚再一次合拢时,一种从未有过的怪异感觉骤然自心间滋生。

这种感觉并不是他自身产生某种奇异变化,而是在第一步完成时,他竟然察觉到整座神殿似乎有了那么一丝微微震颤。

“神殿活了!”这是他的第一个念头。

之后水到渠成,韩奕深切感觉到每一次颂念,跪拜,走位,冥冥中仿有一道意念与之呼应,那一道闪电标志仿佛被拭去久违的尘埃,终于散发出属于它自己的光芒。

这光芒虽是微弱,却使得这座狭小、偏远的云荒神殿不再幽暗如冥,只因仿佛是神灵的目光终垂落到了这里。

韩奕心有所感,只要祭品足够,他就可以召唤神灵降临寒蝉部。

二人返回神殿。

对于己丑的出现,乌松只问过一次,韩奕按照乌公的说法,说己丑只是一个傀儡战士,乌松便不再在意。

他只奇怪一件事,己丑为什么可以自由进出神殿,这一点韩奕也不清楚缘由。

过得七日,第二场战事开启,寒蝉部、苍木部、黑熊部三部将合力与断崖山的独鹤部开战。

独鹤部是一个五千人部落,虽然还算不上中等部落,实力却极其强悍,否则断崖山一带也就不会仅仅只有一个部落存在。

木屋内,只剩下乌公和韩奕二人,参与议事的乌善、苍木部、黑熊部诸人皆已离去。

“阿公,为什么?”韩奕直接问道。

“为什么?战争有时候不需要理由,渡冬粮食就是一个很好的藉口。”乌公仿佛自言自语道。

韩奕沉默,他有一种直觉,第二场战争不仅仅是为了粮食,也许还会有第三场、第四场、第五场,目标只有一个——祭品。

更重要地是,他发现阿公自外出一趟归来后,衰老得越来越快了,原本半白头发在短短几个月内竟已变得苍白如雪,再也找不出一根黑发来。

“阿公,外面的世界也发生虫祸了?”

“聪明的孩子。”

韩奕其实心知,不管虫祸也好,祭品也好,阿公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自己。

他余下的想法更简单更决绝,修炼日复一日,只为神垂怜。

黄草漫野,崖石兀立,偶有一两声示威性的兽吼从林深处传出。

自望麦山顶一眼望去,断崖山仿佛仅在咫尺,低头看去,脚下则是陡峭山崖,一条崎岖小路两边长满了齐膝高的毒荆棘,朝向山下蔓延,直至断崖山脚。

毒荆棘的毒性虽不致命,若被划破伤口,却也不好受。走在前面开道的是三个部落的青壮男人,他们不是战巫,手持镰刀或砍刀将挡道的毒荆棘劈开斫碎。

韩奕趴伏在己丑背上,脸色还不算难看。神印开启后,他离开神殿的时间和距离大幅提升,极限却不十分清晰。

征战出发不久,乌公悄悄用身体挡住众人视线,以一根银针刺破他中指,同时将那一颗圆形石坠扯出,再将中指伤口挤出的一滴鲜血滴在石坠面上。

鲜血迅速被石坠吸收,与中心红点触碰瞬间,一缕细弱紫芒自从红点上一闪而逝,再仔细看去时,那一道红点似乎已多出一丝灵动,不再如先前那般凝固不变。

“奕,感觉好些了吗?”乌公神色柔和。

“嗯?”韩奕猛然抬头,就在鲜血与石坠红点融合的一刹,周身昏昏欲死之意冰雪消融,荡然不存。

更令他心惊地是,无论身处何地与神殿冥冥间的那一缕如神魂交融、无法切割的联系,在这一刻竟是同样地丝毫察觉不到,仿佛他已是他,神殿是神殿,两者之间再无半点瓜葛。

“阿公,它是什么?”韩奕握住石坠。

“人的一生,有些谜底总需要自己去解开,那样才有意思呢。”乌公神秘一笑,没有给出答案。

至于韩奕这一次参加征战,却是卓戈提出的建议,他的理由十分简单,部落祭巫亲身参战,可以提高士气。此外,他给出了另一个问题的答案,一旦韩奕成功召唤神灵,只要魂灯在身,所受限制将微乎其微。

乌良手提斫刀,气喘吁吁地从山下奔过来。

“乌公,下面情况有些不对劲?”

“哦?去看看!”乌公皱眉道。

距离断崖山不足两百米之地,原本遍野的毒荆棘早一株不存,只剩下满地散碎的根茎残枝和几把半坏的工具。

“看来独鹤部的想法与我等别无二样。”苍木部族公邹岧扬起不多的两片眉毛,嘿然一笑。

“对方应该已经先一步发现我等的行动。”黑熊部族公滕泰接过话头,目中凶光又一闪。

“撞见了正好,敢打老子们的主意,先杀他个鸡犬不留。”

正如他所言,独鹤部的普通族人原本亦在大举清理这片山地毒荆棘,很快发现了这群从山上的不速之客,只因部族的战士尚未赶到,才急匆匆间退去。

三家部落原计划来一场突袭,打独鹤部一个措手不及,现在这个计划注定是泡汤了。

“加速清除,战巫备战。”乌公面无表情道。

时间过去三柱香,临时战场已开辟出来,普通族人沿着原路返回,只留下百余名战巫。

卓戈身影闪现,手里提着两颗血淋淋的人头。

“独鹤部的战士正朝这里赶来。”

时间又过去一炷香,独鹤部的人终于出现,为首是一名身穿黑色葛衣的老者。

“杀!”老者没一句废话,直接举起手中拐杖。

“杀!”乌公同样回了一个字。

卓戈率先一步飞出,黑衣老者面色不改,右手一挥,一名持斧战巫从独鹤部队伍冲出,瞬间拦下卓戈。

独鹤部与寒蝉部、苍木部、黑熊部之间的关系大不相同,后三者毕竟同依存于一山,即便常年磨擦纠纷不断,毕竟尚存一丝同谊之情,不到万不得已之时,绝不会举族举戈相向。

独鹤部则不然。

在云荒世界,一族侵入他族领地,等同宣战,根本无须多言,杀或者被杀,胜者攫取一切,败者失去一切。

因此黑衣老者一言不发,直接发出战斗命令。

刚开辟出来的战场上,劲气激荡,锋刃飞舞,眨眼之间,两方各有数人倒在血泊之中。

卓戈使用的正是教给乌松的“破杀拳”,每一拳击出,空中如有白芒划过,撕裂周围空气,正是杀气凝练成形的气象。

牵制他的那名战巫实力只差一线,回防之际,往往攻出一斧,将他逼退开去。间或采取两败俱伤的打法,以伤换伤。

此刻两方没有加入战斗的还剩下两人,乌公与那一名黑衣老者——独鹤部的族公曲才。

两位老人隔着数百米距离,互相注视对方,然而战场的每一个细微变化都没能逃脱他们的眼睛。

就在这时,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伴随一声如兽啸般的怒吼,几乎同时响彻整个战场。

乌善大脚一踏,狠狠将对手头颅踩碎,那是独鹤部一名四阶战巫,他也不好受,腰肋被一柄短刃斜斜插入。

斜刺里,一名女子身影突兀出现,乌善惊诧一瞬,毫不犹豫一脚蹬出。

这一脚瞪了个空,女子如幽灵一般,飘闪开去,躲避的同时,右掌对着他轻轻一挥,乌善只觉左眼里仿佛飞进一粒沙子,禁不住伸手去揉。

“啊——”只揉得一下,一阵刺心剧痛蓦然自左眼升起,脾性刚硬如他,也忍不住发出那一声如兽啸般的嘶吼。

“蛊巫!”

两个字从他痛得扭曲变形的嘴里迸出。

女子身影如魅,在战场上迅速漂移,每过一处,必有一名对方的战巫哀嚎着倒地。

“卓戈!”乌公眼角一缩,身形骤然飞起,直朝黑衣女子扑去。

他身形刚动,曲才也动了,方向却不是黑衣女子那一方,他竟没有去救援黑衣女子,而是向着韩奕和乌松所在之地疾驰而来。

战斗到了这一刻,各自底牌尽出,而各自弱点也暴露出来。

“胜利将属于独鹤部!”曲才提起拐杖,势重力沉地一劈,破去卓戈救援的一拳。

几息之间,两人又迅疾交手几个回合,曲才看似处于劣势,短时间内却不致落败,那名被卓戈抛开的七阶战巫刹那赶至,立即加入战团。

战争局势在这一刻发生扭转,开始朝着独鹤部倾斜。

乌松眼角含泪,一脸担心望着远处躺倒在地的父亲,他的职责只是守护韩奕,即便此刻,他仍将韩奕紧紧护在自己身后。

“去救善叔,我有己丑。”韩奕面色透出几分苍白。战斗伊始,他便给族人施加了一个半神术“初级祝福”,之后又单独给乌公施加一个,这对他而言已然是不小负担。

乌松还想勉强辩驳一句,韩奕已沉声道:“这是我作为祭巫的命令。”

“我很快就回来。”乌松感激地看他一眼,迅速冲了出去。

黑衣女子如一条滑溜的泥鳅,在战斗人群中不断穿梭,变幻方位,乌公的袭杀早在意料之中,她唯一要做的是为自己的部落争取时间。

一名独鹤部的战巫取出弓箭,径朝乌公接连射出几箭,有了这片刻阻挡,黑衣女子轻掠眼角发丝,朝着族公曲才那方描去一眼。

映入视野地却是一道刺目剑芒和一朵飙起的血花。若非乌公追杀,她早已过去协助自家族公,任谁都看得出来,卓戈才是三家部落最强的战力

黑衣女子惊骇之下,灵巧身形微微一顿。

韩奕眼中精芒一闪,他等待的就是这一刻,双掌骤然捧合胸前,张嘴对着黑衣女子一吐,却是什么也没有。

他这番离奇举动,恰被受伤倒地的曲才一眼瞥见,后者心神猛然一跳,意识到似有不妙,却又不知究竟会发生什么。

“你做了什么?”乌松拖着乌善赶回,一把扶住颤颤巍巍的韩奕,韩奕面色在那最后一吐后已是透明如纸。

“半神术:初级祝福。”

“你傻了?她是敌人!”乌松气叫道。

“看着就好了!”韩奕莫名笑了一句,这是他突发灵感的一次试验。

半神术初级祝福对己方是利,若是施展在敌人身上呢?

也许因为一时的分神,也许是其它原因,又也许是韩奕那一吐的缘故,黑衣女子再次躲闪间,地面露裸出来的一截毒荆棘残根,莫名拽住了她的鞋底边角,她急速的身形一个趔趄,几乎直接摔倒在地。

“嘿呀!”黑衣女子一声发力,身体顺势一倾,左脚支住重心,右脚一个滑旋,身子堪堪恢复平衡。

终究还是晚了一线,身后劲风如迅雷扑至,将她脑后青丝激荡开去。

黑衣女子全身一缩,双手抱臂,准备就地滚开,被一头青丝掩映的嘴角却露出一丝狡黠危险的笑容。

就在那只干枯手掌搭上她洁白脖颈的一刹,她猛然一回头,突然张开樱桃小嘴,轻轻一吐,一团烟雾自她口中喷出,烟雾中仿佛有一种莫名活物在蠕动。

那是一只通体泛出青光、如指甲盖般大小的蝎子。

乌公右掌去势不止,一把轻轻掐住黑衣女子后颈,将她整个人提了起来。

与此同时,那一只青色蝎子扑上他额间,一声尖锐嘶鸣骤从蝎子口中发出,仿佛遇到天敌克星一般,它以比之前飞出时更快一倍的速度,闪电般回到黑衣女子体内。

“小小年纪,就育养出本命之蛊,心机也不错。若非我早年有些奇遇,就算不着道,也要吃些苦头才能抓住你!”

乌公笑着道,眉眼中反而满是一副对于晚辈的欣赏之意,目光落在黑衣女子左腕之上,玉洁腕间套着一个碧翠手环,阵阵微弱法力波动散逸而出。

“巫器!难怪跑得如此之快,你叫什么名字?”

“曲灵!”

曲灵年龄不大,约莫十六七岁,正当豆蔻之年,略有几分苍白的俏脸上并无半点惧意。

“阿公!”少女声音含着委屈,遥遥呼叫。

乌公已松开少女后颈,轻拉住她,缓步朝战场中心走去。

曲才喟然一叹,望向战场上已经停下战斗的族人,闭目良久。

“你们赢了,说出条件吧?”他有些艰难道。

曲灵是他的亲孙女,也是独鹤部多少年来诞生的唯一蛊巫,地位重要不输韩奕,此刻已成敌人筹码。

“曲公多虑了,我等的唯一条件就是希望与独鹤部联盟,组建新部落。”乌公松开少女。

“就为这个?”曲才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是否听错。

乌公肃色道:“我曾外出一趟,虫祸不止发生在望麦山、断崖山一带,所知之地皆有波及,恐怕这将是延续一场数十年的灾难。”

“此外,我寒蝉部的神殿已被唤醒。”乌公又含笑看向韩奕,“他已是寒蝉、苍木、黑熊三部的守护祭巫。”

曲才来不及惊诧,急道:“你刚才对阿灵做了什么?”

韩奕如实答道:“我在她身上施展了一个半神术,不会有什么伤害。”

“半神术?”曲才几乎又要怀疑自己的耳朵了。

韩奕只得细细解释过一遍,曲才这才放下心来,摸着颌下山羊胡似在深思。

“我也有一个条件,除非你们肯答应?否则即便拼个鱼死网破,也休想和老夫谈联盟的事。”他霍然看向乌公。

“无耻!你想反悔?”滕泰声色俱厉喝道。

“曲公但说无妨。”乌公对着滕泰摆了摆手。

“奕巫必须娶阿灵为妻,否则一切免谈。”曲才神色万分镇定,山羊胡子翘得老高。

“啊?——”一对少年男女几乎同时惊叫,对望一眼各自撇过头去。

任谁都没想到他竟然提出这样一个条件。

邹岧、腾泰两位族公对视一眼,顷刻已明了这之间的利害关系,姜果然是老的辣。

“好,我也正有此意。”乌公很是干脆地应承下来,也不看韩奕一眼。

“此事须写入部落盟誓!”

“理所当然。”

两位老人就像生意谈妥的老狐狸,开始把臂言笑晏晏。

“嘿嘿,乌公替你娶了个女怪物,你可千万别被她害死了!”乌松有些幸灾乐祸道。

韩奕默然,他才成年不久,对于“妻子”这个字眼,并没有任何概念。

但他明白,乌公这么做,不仅是为了整个部落着想,更是为自己的将来在考虑。况且,以曲灵蛊巫身份,配他也算相当,唯一要担心地就像乌松所说,别被她给祸害死了。

“巫是为了部落而生。没有部落归属的巫,不能称作巫。”乌公曾经说过这么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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