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晚上七点五十，辜意正准备出门，被陈恩玉一嗓子叫住，“等会儿，带点东西过去。”
“不用这么郑重吧。”辜意说，“搞得我怪社交恐惧的！”
“你让人家恐惧还差不多！”陈恩玉从厨房提了个小食盒出来，递给他，“去了可得老实点，要懂礼貌，知道不？”
辜意连连点头，提着食盒走了。
溜达到阮蓄之家门口，院里一片安静。辜意不喊人，掏出手机给阮蓄之发表情包，小狗要把门撞烂啦。
没等半分钟，阮蓄之出现在楼梯口。
“嗨！”辜意挥手。
阮蓄之“嗯”了一声，开门放人进来。
“阿姨在吗？”
“还没回。”阮蓄之看见食盒，“陈奶奶太客气了。”
辜意摇头，“我都觉得不重，应该就是个小东西，不算客气。”
这个“都”字用得好，很有自知之明。
阮蓄之弯了下唇，引着人上了二楼卧室，“空调温度不合适就自己调。”
“合适的。”辜意把食盒放在靠窗的小方桌上，揭开一看，“是糖蒸酥酪夏日版，有三碗，一碗给阿姨放冰箱吧。”
阮蓄之过去接了白瓷碗，放到冰箱里，转头见辜意已经落座，拎着圆匙、打开手机准备享受夜宵了。
“不是要做卷子？”他敲一下书桌。
辜意抿一口酥酪，“不可以先甜后苦吗？”
“看你这架势，我怕你只甜不苦了。”阮蓄之说。
好吧，辜意忍痛退出视频，端着小碗走到书桌边坐下，“边苦边甜可以吧？”
“嗯。”阮蓄之把准备好的套卷放到他面前，“高考模拟卷。”
“谢谢。”辜意摊手，“借根笔。”
阮蓄之取了签字笔放上去，松开时指尖不小心刮过那白皙柔软的手心，害得辜意一瑟缩，眼睛弯了下，“痒。”
这一声跟撒娇似的，阮蓄之迟缓地“嗯”了一声，说：“做吧，有事叫我。”
说着就去方桌坐下，开始拿出手机、拎起圆匙，边玩边享受小夜宵了。
辜意撇撇嘴，转身埋头看卷子。
阮蓄之抬眼，辜意起初还坐姿端正，坐着坐着就塌腰埋头，几张卷子可把他累坏了，时不时抓抓头挠挠脸，腿儿也蹬蹬，安静不下来，不过那侧脸还是赏心悦目的。
挂钟按照轨迹工作，过十一点了。
楼下传来大门开合的声音，阮蓄之挑开窗帘，是阮明霜回来了，哼着小歌蹦跶着，心情不错。
他收回手，转头发现辜意正扭着脖子盯着自己，“……怎么了？”
“不怎么，就是看看。”辜意起身凑过去，“英语卷子上的完形填空提到了《今年春尽》，你知道它是辛正严拍的吧？你长这么好看，以后可以去当明星诶！”
“可以，但没必要。”阮蓄之让他坐床边，别杵在跟前，“当明星有什么好处？”
辜意说：“万众瞩目啊，说不定还可以拍电影，在有效的时间内体验不同的人生，不是很有意思吗？而且如果你的脸能出现在银幕上，就算故事一般，我也会心甘情愿地去电影院花钱！”
“是很有意思，但当明星意味着要面对媒体的长枪短炮，要被扒光了晾在网上任人审判，想想就烦。”这好处坏处一对比，阮蓄之兴味索然。
也是，当明星好处大，坏处也多，再者阮蓄之是鸿德的尖子生，什么顶尖学府考不上，未来必定是前途光明的。
这么一想，辜意虽然遗憾但完全理解了，不过他有点好奇，“诶，你要考那所大学啊？”
“没怎么想。”阮蓄之说，“可能会出国。”
“好吧。”辜意双腿一抬，蹦哒起来，“那你帮我看看卷子吧。”
阮蓄之走到书桌前翻阅试卷，卷面上勾勾画画，辜意只写思路没写答案。他快速检查，说：“做得很好，但你到时候得回燕城考试吧，还是要注意一下，免得到时候不适应。”
“我知道，附中套卷我也在做。”正事说完，辜意开始聊闲，“白天我进你们学校论坛、交流群刷了好半天你的信息。”
阮蓄之一顿，把套卷合拢，发出一点声响，“为什么刷我？”
“我好奇啊，你的□□空间什么都没有。”辜意趁机打探，“你是常用微信吗？”
“都用，学校相关用□□，其余用微信。”阮蓄之看穿他的小心思，“想加我微信？”
辜意“嗯嗯”道：“加吧。”
阮蓄之不忙着答应，“我有什么好处？”
这还需要给好处啊，辜意觉得阮蓄之有做奸商的潜质，但他向来大方，“开学了我请你喝蜜糖家的奶茶。”
这也是辜意收集的情报之一，说是学校外有一家蜜糖奶茶，阮蓄之周假回校时会去那里买一杯。他语气嘚瑟，仿佛已经掌握了阮蓄之。
“好吧。”阮蓄之勉为其难。
两人拿出手机，互换微信。
辜意看了眼阮蓄之的头像和昵称，都是□□同款，然后迫不及待地点进朋友圈，登时脸一耷，“啊？还是啥都没有啊。”
他怀疑阮蓄之给的是小号，嘴上不好说，但那双眼珠子却暴露了情绪，怀疑，纠结，还有那么点儿“我真心相待，你冷漠无情”的委屈巴巴。
阮蓄之被他盯笑了，说：“我就一个号。”
“好吧。”辜意撇撇嘴，转身去把两只空碗收进食盒，“那我走啦。”
阮蓄之没说话，只是抬了下手。
辜意拎着食盒下楼，见客厅灯亮着，就探出个脑袋，和正躺在沙发上玩手机的阮明霜说再见。
“哎哟！”阮明霜惊讶地站起来，“小意你也在啊？”
她走出来，朝二楼质问：“小意来家里玩，你都不说一声。”
窗帘掀开，阮蓄之露头，“又不是来找你玩的。”
“我不是来玩的。”辜意在长辈面前树人设，“我是来做卷子的，这不是要开学考试了吗？”
“对哦，周六就开学了。”阮明霜说，“开学的时候让蓄之领着你去，在学校他也能照应你。”
辜意笑着看一眼阮蓄之，说：“谢谢阿姨……对了，楼上给您留了一碗糖蒸酥酪，我就先回去了。”
“好，我待会儿就吃。”阮明霜忍不住摸了下辜意的脑袋，笑着说，“路上慢点啊，帮我谢谢你外婆。”
辜意答应，转身走几步又回头朝阮明霜挥手，再朝二楼窗台挥手，等阮蓄之抬了下下巴，他才蹿出大门，一路轻悄地回家了。
“这孩子明朗干净，真讨人喜欢。”阮明霜抬头拉踩儿子，“是吧，高冷大帅哥？”
阮蓄之说早点睡吧，关窗拉帘，转身去浴室洗漱，出来后往床头一靠，拿起手机进了辜意的朋友圈。
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内敛的还是占少数，辜意显然是乐于分享生活的，那一溜的动态，花样特多：才艺展示，什么练字画画啊，琵琶钢琴啊；日常记录，衣食住行，自拍他拍，张张都顶着个笑脸；生活随拍，花鸟虫鱼，人物景观，构图色彩很吸引人，还有一句句的碎碎念。
【被同学抄作业，我错了个选择题，他全对，真没天理。】
【球鞋球鞋！作法ing！】
【最近看上一只琵琶……球鞋暂搁吧（好吧，其实是没抢到）】
……
阮蓄之从头往后翻，看见最后两条最新动态。
【老陈小区有个大帅哥，没见过这么帅的，我啥时候能长他那么高啊？】
【有人早恋了，我不说是谁。】
阮蓄之滑动屏幕，给大帅哥那条点了赞，至于最后一条……他想起辜意接的那通电话，谁成绩好长得好会跳舞？
这条朋友圈是调侃还是自曝？
想来想去想不出个所以然来，阮蓄之看了眼时间，凌晨两点过了。他放下手机，关灯躺平，在黑夜里发了会儿呆，不知道什么时候睡过去的。
许是心神不净，睡眠质量受损，这晚阮蓄之梦到了以前。
是高二上学期，他跟着领队老师去燕城附中交流，同时燕城一年一届的英语演讲比赛在附中演讲厅进行，他从后门进入观众席，听见主持人叫16号参赛者上台。
他落座，看见一个人上台站定，白衬黑裤，眼儿润亮，唇角弯弯，三分钟演讲不打磕巴，面对提问侃侃而谈，那么自信大方，引得全场频频鼓掌。
那年的最高分得主是16号，也是阮蓄之曾经在陈恩玉那本相册里见过的男孩。
第二天中午，辜意起床后看见阮蓄之的点赞消息，还害臊了那么一会儿，可一想到自己说的是实话，也就心态平和了。
明天开学，辜意决定好好懒一天，下午把邮寄到家的快递收拾整齐，晚上睡得可早，睡前还特意给阮蓄之发了消息，请帅哥别忘记八点准时上岗，领他去学校。
于是第二天早上七点半，阮蓄之准时到了，往院子里一看，陈恩玉正在给花浇水。他喊了人，说：“我来领辜意上学。”
陈恩玉放下小木壶，开门放他进来，“赖床成精了，我去厨房给你们打包早饭，你上去叫他吧。”
“我吃过了，您打包他的就成。”阮蓄之说着上了楼梯，找到门把上挂着小柴犬公仔的卧室，辜意在朋友圈发过。
敲门三声都没人应，再赖下去都放学了，阮蓄之当即拧门进去。
人懒，房间倒是干净，靠窗的位置摆了画具，墙边柜子置一把琵琶，书桌上摆着各种精致的小物件。床上套件都是清新的薄荷绿，薄被下之露出一颗脑袋，黑发玉面，怪惹眼的。
阮蓄之走过去，先喊一声，没得到回应，再伸手隔着薄被推两下，辜意动了，哼哼唧唧地翻了个身，有睡到天昏地老的架势。
“……”
阮蓄之吸了口气，伸手轻轻捏住辜意的鼻尖，等人秀眉一拧，被子下的腿儿一蹬，他指间松了些，淡声说：“辜意。”
“嗯……”辜意伸手揉了下眼睛，迷迷糊糊地坐起来，眼还没睁呢，先发起床气，“你要谋杀我吗！我差一点就死掉了。”
“那你就可以长睡不醒了。”阮蓄之提醒，或者说警告，“七点四十了，昨晚我们商量的几点？”
辜意瞬间睁开眼，态度端正，“对不起。”
阮蓄之向来不耐烦等人，“让我等超过十分钟的人已经死了。”他活像那杀人不眨眼的大反派，冷酷无情地说，“起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