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行器坠毁，千里山林淹没在火海之中，谢闲抱着虞归一路向南，失去理智行将崩溃的校长拖着扭曲的身体紧追在后。

随着战线拉长，校长每隔两三分钟就会短暂地出现在他们行进路线的前方疯狂攻击。

鸦刃无情飞出再次割断几十根触手，所剩不多的机械零件从流着腐臭液体的身体里喷出来，又被卷曲的触手捡回去拼在失控的主机上，颇有点儿无穷无尽的意味。

谢闲都打烦了，狠狠“啧”一声对怀里的虞归道：“就这状况要是没遇到我们，你打算怎么逃？”

虞归一边计算最佳的出逃坐标，一边回答：“要是没遇上你们我会有足够的时间把芯片上的位置锁定全部去掉，然后从容出逃。”

“可不会搞这么大阵仗。”

谢闲心想是你要去开飞行器的，怎么能怪我？但看怀里的人高空高压下眼眶湿润的样子，到口的质问又咽了回去。

谢闲最终虽然什么都没说，但虞归还是能从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看出他的些微不满，心说我这不也是没办法，计划没有变化快，如果能像计划中的顺利通过安全坐标回到安全区，还能贪架飞行器。

这不是没贪到很尴尬吗？

但虞归不是那种知错不改的人，他一般有错就认，认完就改，一切以效率服务。

“确实是我判断失误，没想到校长会因为我理智丧失、逻辑崩溃，对我们穷追不舍。”

“不过你也不必担心，校长是通过芯片预判我们位置的，但他检测范围仅限智慧之都，只要在他追上我们之前逃出智慧之都的管辖范围，它就没办法再追踪我们了。”

虞归一顿，言语间有些许遗憾：“刚才应该把芯片扔给宁周带回去的。”

谢闲搂着虞归腰的手稍稍往上移了一点，眼神示意他抱紧自己的脖子：“不行。”

“宁周失踪时间长达一周，回去之后他会进入三天的观察期，这个期间携带的所有物品都必须上交，要是全部让他带回去，你的战利品就会被某些可耻的家伙霸占。”

虞归仰头看他，在锋利的眉眼间看出股煞气，抱着试探的心说：“看来你们安全区的高层不太友好。”

谢闲冷笑一声，稍稍加速，见虞归没表现出明显的不舒服就稳定在了这个速度，“他们内部倒是很‘友好’。”

虞归若有所思，看来安全区高层的状况没有发生什么重大的变化，谢闲还是那个除了自家小队队员以外在谁那儿都不讨喜的苦逼救世主。

略过影响心情的话题，校长再次出现在二人身前，只不过这次，校长离他们的距离尤其近，干枯褶皱的触手几乎是擦着虞归侧脸划过去。

牙牙咬住触手，像嚼牛肉干似的大口啃食，鸦刃即刻切断远处的触手截断支援，恶质骨翅锋利如刀，将近在眼前的触手尽数切断。

电子元件在肉团里蠕动，组装成一个巨大的扩音器怼到虞归面前：“我知道了！我知道你为什么能逃离监控觉醒，还拿到实验室密钥了！”

“是你那个该死的妈！一定是她！”

“一定是她察觉到了我想要你的脑子，把当年她从我实验室里偷出去的藏品喂给你吃，然后把密钥的破解方法教给了你！”

“当年我就不该因为她怀孕就遵守规则让她退出实验室，就该让她为我工作到老死，这样你就不会出生，本校长就不会像今天这么狼狈！”

校长濒临崩溃，胡乱拼凑着连它自己都无法说服的答案。

虞归的妈妈曾经是研究员没错，但她只是个靠不要命的努力勉强考上大学的普通人，过了二十五岁被判定为“没有科研天分”才到精子库做了匹配，生下了虞归。

她甚至都不知道校长还有一间秘密实验室。

看着试图自圆其说、自我拯救的校长，虞归缓缓勾出一个冰冷的笑，他甚至故意拽着谢闲的翅膀不让他飞远，执意等到校长主机上鲜红的F和深蓝的T疯狂闪烁，才抛出了残酷的真相：“恭喜你——”

涨大的眼睛闪烁着希望的光，校长满目期待的样子就像被关在笼子里饿了三天三夜，爪子趴在栅栏上日日祈求主人给口肉吃的杀人恶犬——只要虞归说“对”，它即将崩溃的逻辑就能被拯救。

救救我，救救我，我亲爱的小羊羔，只要我能活下来，一定用最温柔的方式把你吃掉！

凶残、可悲，却不可怜。

虞归嘴唇轻启，状若枯枝的万根触手随着他缓缓张开的唇抬起，殷红的舌尖触碰上颚，一触即收，一个“全”字出口，触手们兴奋、惶恐地颤抖起来，仿佛站在眼前的不是鲜嫩的羔羊，而是审判自己的神。

“错！”

审判之锤落下，混沌难明、极端刺耳的尖叫声和电子元件寸断崩裂的声音骤然响起，海啸般的声波毫无预兆地冲向虞归，愤怒、不甘混杂着鱼死网破的杀意汹涌袭来，差点就要把虞归卷走。

“为什么错！”

“为什么！！”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真相到底是什么？你告诉我，你告诉我啊！”

校长濒死一击的杀意让谢闲都觉得毛骨悚然，十只黄金瞳猛地睁开，汹涌的杀意被定住了一秒，恶质骨翅趁这个时机卷住虞归，把他重新带回高空。

声浪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将附近几百公里的草木、山海卷得满目疮痍。

谢闲抱着虞归悬停在万米高空，终于松了口气——

危机过去，谢闲看向虞归，言语间有庆幸也些微的薄怒：“不是说它自己会崩溃，你刺激它干什么？刚才有多危险你知道吗？”

你的宝贝牙牙甚至都没反应过来要用坚硬的牙和柔软的躯体保护你！

虞归面无表情地沉默，神情莫名有些落寞，好一会儿才回答：“它如果不提妈妈不会死得那么快。”

谢闲一时愣住，不知道该说什么，漂亮青年紧贴着他胸口的心脏迅速跳动，和他面无表情的模样截然相反，这样巨大的反差让他心里涌上一丝不安。

“死这么轻松真是便宜它了。”虞归捏着谢闲的手袖，看着校长所在的位置，低声说道。

庞大的身躯崩塌，触手们击鼓传花似的一根接一根枯萎，电子元件彻底崩溃烧成黑漆漆的胶质物，掉进森林、海底，彻底从这个世上消失。

“走吧，”虞归扯扯谢闲的袖子，“虽然不至于招来机械柱神，但其他几个校长很快会过来，”他深深看了眼森林和深海，“这可是最好的补品，少吃一口都亏得要命。”

担心虞归状态出现问题，谢闲听话地纵跃而起，以最快的速度朝朝荒原奔去。

与此同时，智慧之都最高的高塔里，以S级合金建造的超大型机房里，出现了一道投影：

【检测到逆行者（幼年体），是否捕捉？】

【行动建议：1.立即捕捉，失败率23%，成功率77%，吞噬后完美进化概率0.38%。】

【行动建议：2.等待，失败率0%，成功率100%，吞噬完全体后完美进化概率71%。】

【行动结果：放弃捕捉，安静等待。】

机房亮光熄灭，机械柱神进入待机状态。

……

或许是另外几个A+的校长都忙着分食校长，谢闲这一路飞得极其顺利，二人没有受到任何阻拦就顺利跨过了边境线，进入了荒原的范围。

谢闲在稍远一些的位置降落，递给虞归一瓶水，亲眼看着他喝下，听到他心跳恢复正常才试图搭话：“你没事吧？”

虞归点了点头算是回应，“我没事，刚才情绪稍微有点儿激动，多亏你反应快，否则我应该就出不来了。”

虞归神色如常，语气也平和，但平和下的隐秘悲伤逃不过黄金眼的洞察，谢闲犹豫了好几秒，才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你妈妈的事，节哀。”

“我没事，别担心。”虞归把喝空了的水瓶递给谢闲，谢闲接过，牙牙就冒出来一口把瓶子叼走，缩回虞归体内，不过它的意思已经表达得很准确了——叭叭正难过呢，你不待在这儿陪着他难道要去丢垃圾吗？

笨蛋继父，还没有牙牙聪明！

谢闲瞬间愣住，虽然他不会天赋语，但黄金瞳似乎也很喜欢牙牙，破天地给他翻译了一次，搞得他瞬间愣住。

继父？

一瞬之间，谢闲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受到了什么不明原因的精神攻击，出现了幻觉？

但下一秒，他就被虞归抱了一下，那是个很轻的拥抱，轻得像是在抱一团空气，轻飘飘的，让他瞬间把什么继父不继父的全部抛在脑后。

“我很早就知道妈妈会离开我，父母总会离开孩子，只是方式不同，时间不同。”

虞归喃喃道：“我十二年前就想明白了的。”

十二年前？

谢闲迅速推演了一下虞归的年纪，心想虞归不愧是能一句话致使校长逻辑崩溃的天才，十二年前还只是个小团子的时候就明白这样复杂且感伤的事情了吗？

“妈妈已经不在了。”

“我知道的。”

“我只是……只是想起来的时候会有一点难过。”

“她是因我而死的啊。”

作者有话要说：来了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