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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转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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酷暑六月撵着烈阳接近尾声,一大早的付西流从酒店回来,刚出电梯就看见蒋南飞推着铁车出家门儿,二人差点迎面撞上。

铁车上一摞一摞密密麻麻的试卷和书本,堆起来比人还高。

“哥,你回来了!好久不见,我好想你啊。”蒋南飞看见付西流时眼睛登时就亮了起来。

“这是干什么?”

冲上去给付西流来了个大大的拥抱之后,蒋南飞笑眯眯地摁住电梯按键,把车推了进去:“高考不是结束了吗,这些东西放在家里太占位置了,索性一股脑丢出去眼不见心不烦。”

“那我联系一下收废品的。”

付西流作势要打电话,蒋南飞站在电梯里绅士地弯腰致谢:“噢亲爱的哥哥,我在公寓后门等你好消息。”

高考结束之后仿佛连空气都变得清新了许多,那些与试卷为伴的沉闷日子终于过去,人生由此打开新的篇章。十八岁如此富有纪念意义的日子也悄然而至,而领到心仪的大学录取通知书便是今年最好的成人节礼物。

十八岁是一个分水岭,它并不仅仅代表的是躯体上的完全成熟,更是意志思想的成型。少年步入成年,今后所做的每一项决定,每个人都将是自己的唯一负责人。

九月中旬有两个十分重要的日子。蒋家原本要给蒋官和蒋南飞庆生,结果这天二人都没在蒋家多待,蒋南飞就算了,他从小到大基本上没在十三号这天正儿八经地过生日,他跟着蒋官走走形式露个面,过两天十五号便和付西流出去吃香的喝辣的去了。但蒋官今年却尤为让人意外,王妃花甚至无法接受自己的乖孙今儿个竟然这么不注重自己的诞辰,夜里气得一粒饭都没吃,百年红木桌啪的一声在她掌下成了粉末。下人们个个精神紧绷,生怕做了错事拉下去受罚,毕竟今晚要是受罚,那力度简直让人不能承受。

匆匆从青山市赶回来的蒋事礼脸色阴沉,平日公务缠身今日却一一抛下,就是为了给儿子过个生日,身为家主,这种举措在世家之中几乎少见,他虽然在人前是个严父,但私底下对待蒋官却是慈爱有加,外人几乎没见过蒋事礼那副和颜悦色的温和样子,那才是平民老百姓家里一个令孩子心生亲近的形象。

眼见蒋事礼要发火,金舟颐玉指搭在他的肩头轻轻一按,火气立马烟消云散。

“官官已经长大了,他有自己的私人空间,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们做父母的只需要看着他平平安安的就好,你不能再要求他跟小时候一样听你的话了,你不是也希望自己的孩子更有主见吗?”

蒋事礼带着粗茧的手覆上那只柔羹,重重叹了口气:“只怕这么放任下去,儿子会离我们越来越远。”

“再怎么样,官官都会是未来的蒋家家主,他知道自己的担子,又怎么会离我们越来越远?事礼,官官自小就是重情义有责任感的人,你没发现吗,他格外重视亲情,就算他的兄长再怎么不待见他,他也从未在我们跟前抱怨过一句,这样的儿子,你还在担心他与我们渐行渐远吗?”

“说的也是,只是一次生辰罢了,我们修真者并不特意看重十八二十,年龄的变迁早在漫长的修炼岁月里变得不足挂齿,算了,随他吧,明天一早我就要出发回青山市,你在家里若是无聊,可以约上你的那群朋友出去打打牌。”

今年的九月十三,是蒋家历年来最冷清的一次。

以往早已张灯结彩宴请八方,如今日上三竿灶火都还没开。

与之相隔几十公里之外,高楼建筑林立于市,一栋黑色公寓来了位不速之客。

啊不,是在邀请名单里的,但不算是主人的贵客。

周三,很荣幸,蒋南飞和付西流都没课。

大清早的,他们得以听见礼貌的门铃声,为什么说礼貌,因为只响了一次。

付西流从玉佩脱离,神识游到门外,感知到了熟悉的味道。

是蒋官。

一如既往的冷。

“哥,谁啊?”蒋南飞赤脚站在卧室边,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付西流一边低头发短信一边朝门口走去:“蒋官。”

“他怎么来了?”

蒋南飞觉得很奇怪,这么多年他又不是看不出来大哥对二哥态度不怎么好,基本上都是能漠视就漠视,有时候他都觉得蒋官挺厉害的,都已经被哥这么嫌弃了还能次次上来贴冷脸,这种锲而不舍的精神可歌可泣。

他其实也旁敲侧击过其中缘由,但换来的基本上是哥的沉默,从来没得到过答案。有时候他自己都会害怕,害怕自己表现不好,惹得哥也开始嫌弃自己。

付西流脚步顿了顿,轻描淡写回道:“他来送死。”

蒋南飞当是开玩笑,心里感慨了一下哥今天怎么如此幽默,两只手交叉抱在胸前:“哥,蒋官估摸着是偷偷来跟咱一起过生日的,这小子难得叛逆一回,你还是别赶他走了。”

付西流没回,打开门,楼道采光昏暗,蒋官颀长的身影几乎都要融了进去,但付西流还是一眼就看清楚了蒋官的脸。

因为蒋官太白了。他皮肤随金舟颐,又细腻又白皙,像极了浸在月光下的陶瓷,莹莹润色。

二人目光刚刚相触,下一刻蒋官红唇张合:“哥。”

又缱绻又压抑的嗓音。

付西流带上门之前让蒋南飞今天中午饭自行解决,越过蒋官时,他侧脸目移别处:“跟上。”

早在他发短信的空隙就已经叫好了车,等他们下去的时候,车已经停在了公寓门口。即便是早上,往来的人流还是很多,这个时候是上班的早高峰,网约车刚停下来没多久前后就已经嘀嘀嘀响起了喇叭,只不过没敢太猖狂,市区内要是被发现按喇叭扰民,那处罚可是很重的。

蒋官打开后侧车门,他看向付西流的目光含着希冀,但付西流却理也没理,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

蒋官睫毛微颤,俯身坐进后座,失落地抿起了嘴唇。

付西流带蒋官去了地下擂台。

地下擂台每天早晨七点钟准时关门,晚上七点开场热身,其余时间光临保准吃闭门羹。当然,有时候也不绝对,全凭工作人员的心情。洛洛眯着疲倦的眼睛站在门口等人,时不时低头看手机时间,等到卖早餐的大爷推着车跑了,她才大老远看见付西流走来,身后还跟着一个陌生男人,她突然来了精神。

等人走近,她的表情发生了精彩的变化,认真打量了蒋官好几眼,目光才渐渐从惊艳转变成十足的赞赏,直到最后她可惜地摇了摇头。

洛洛挥手打招呼:“早。”

蒋官生来性子冷,但也不是没有礼貌的人,第一次见面,他回了个你好。

付西流瞥了蒋官一眼,后转向洛洛:“我们进去吧。”

沿着楼梯进入地下,这里甬道又黑又长,四通八达俨然一座不小的地下城,可以说在这儿根本没有早晚之分,但制度人性化,白天时间自由发挥,没有轮班制度。

有的地方也不需要走楼梯,有直达的电梯,比如抛尸的垃圾堆附近就有一个栅栏电梯,看起来像极了丧尸电影取景地,那儿经常污血斑斑,连电梯里也经常有血手印和血脚印。

同时,那儿的味道也是非常感人的。

七拐八拐,付西流让蒋官在一间休息室坐下,他则被洛洛拉到了隔壁房间。在几个月前,洛洛并不知道世界上还有修真者这么一类人,从付西流嘴里听到的时候,洛洛还以为自己在看什么玄幻的小说。而当付西流当着她的面展示了如何靠一只手臂举起一辆报废车,她彻底信了。毕竟没有人可以做到单手举起轿车,那是非人类,既如此,修真者就是非人类,严谨来说,非传统人类。

但洛洛不知道修真者可以听墙角,便直截了当地说:“你真的要这么做,确定不会后悔吗?坦白来讲,我觉得他挺无辜的,你这是谋杀。”

不过没关系,洛洛不知道修真者能听墙角,但付西流可以设下屏障隔开:“你之前不是这么说的。”

“你不知道人的想法是随时都在变化的吗?”

“所以你后悔了?”

“没有,我只是觉得可惜而已。”

“那还在等什么,走吧。”

从洛洛的房间里走出来,付西流打开隔壁房间的门,看见蒋官仍乖乖坐在他之前安排的位置,背挺得笔直,面色从容平静,但细看其实能发现,蒋官的眉头微微地蹙着,眼底布满了担忧。

洛洛没跟着付西流一块儿出去,她去完成付西流交代的事情了。

这就导致付西流不得不跟蒋官共处一室。

像是早有准备,他从房间的冰箱里端出一个蛋糕,放在蒋官的面前,又一根根歪七扭八地插上蜡烛,音调没有起伏地说:“生日快乐,虽然没有礼物。”

也不会有礼物。

谁都看得出来整个过程付西流每个动作都假模假样,甚至可以说是敷衍了事,但火光下的蒋官,神情越来越柔和,唇角勾起,真心实意地说:“谢谢哥,我很开心。”

“真有那么开心?”

“嗯。”

“为什么?”

“哥是特别的,所以哥准备的一切都是特别的。”

蒋官的表情实在是太诚挚了,付西流看不出半点虚情假意,他盯着摇曳的烛光看了会儿,缓缓说:“你现在走,我不会拦着你。”

他其实没觉得自己会有心软的时候,那是不可能的,但看着这张与记忆中愈发重合的脸,他突然鬼使神差地冒了一句自己都意想不到的话,话刚说出来的时候他觉得有点后悔,不该说,但也仅仅持续了一秒。

当蒋官说出‘我不走’三个字时,他如释重负了。

因为他无需为自己刚才的恻隐之心买单。

“哥为什么会带我来这里?”

付西流淡淡回道:“履行那天我们的约定,带你了解我的世界。”

洛洛进房间的时候,与付西流交换了一下眼神,然后才看见桌上的蛋糕,她愣了一下,瞥向蒋官,用着迟疑的语气问道:“你…过生日?”

蒋官轻轻颔首。

洛洛的目光一下子变得非常复杂。

很早之前她就听付西流提起过他有一个关系不怎么好的弟弟,他说自己非常厌恶对方,她以为对方是个什么穷凶极恶的人,谁知道第一次见面,发现对方不仅长得非常好看,还对付西流非常有耐性。

路上聊天的时候,她刚得知蒋官考上了一所全国知名大学,人生刚刚起步,前途一片光明。

于是她迟疑了,内心开始摇摆不定。

似是察觉到她的变化,付西流在她耳侧低声说:“洛洛,你答应我的,你会帮我的对吗?”

洛洛脸上闪过纠结:“可他是你弟弟,你们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

付西流凝视洛洛片刻,就在洛洛以为对方不会再说什么的时候,付西流缓缓开口了:“父辈延续下来的仇恨,是刻在骨子里的,撇不干净,子嗣必须继承。”

洛洛无声地叹了口气:“我只希望你不要后悔。”

蒋官最终还是没有来得及吃一口蛋糕,那是他从小到大,哥第一次买给他的蛋糕。

蜡烛逐渐燃烧殆尽,房间早已人去楼空。

飘渺的黑烟消失在空中,不再有一丝的踪影。

偌大的擂台上,付西流站在最中间,明明是最瞩目的位置,可他的身影孤独得像江上的一叶轻舟。

供千人围坐的座位空空荡荡,唯独擂台之下站了一个人,蒋官。

蒋官想要靠近,被付西流喝止住了,于是他不得不站在原位,眉头深深紧锁起来。

擂台的高度,成年人也需要撑臂才能勉强翻上来,付西流清清冷冷地站在高处,目光讽刺地俯视那张玉白的容颜:“蒋官,这就是我的生活,一个你永远不会接触到的世界,这里就跟你看到的一样黑暗,它不会因为你是孩子就对你心生怜悯,站在这里的人,都是冷血的野兽,包括我。”

高台周围的聚光灯对准付西流,将他原本就白的皮肤照得更白,仿佛能穿透那层皮探清之下的毛细血管。

蒋官琉璃般透亮的眼瞳因为这番话缩成一个黑点,他一直以来企图窥探的世界,早已失去了纯白。

“我需要付出很多努力才能得到一些东西,而那原本就该属于我,你却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收入囊中,就因为你是蒋家最受宠的孩子,你以为从小到大那些零花钱对于我来说能那么轻易得到吗,青春期的少年不可能看着别人穿名牌鞋无动于衷,我也想要,怎么办?”

说着,付西流唇角扬起一抹刺眼的讽刺。

这个世界是不公平的,所有人的起点都不一样,有的人一路崎岖,有的人一马平川。那些跪倒在泥地里的人,已经溺死于口鼻堵塞,凭什么还要重来一世,让他继续之前的厄运?重来一次,他也没有变得有多好,这二十多年,他还是没有一天好日子过,他没有真正舒坦过,仇恨的重担压在心头,一刻未缓。

他早已过腻了这该死的生活。

“你看到的这双手,碰过污血。”付西流用指尖点了点自己的胸口,厌弃地说:“你看不见的这颗心,蒙上了一层灰。”

他厌弃的,是注定违背良心,手染鲜血的自己。

“哥……”蒋官无意识张口,付西流打断了他:“蒋官,你妈给我的钱我一分都没有用过,我不欠你们蒋家任何一个人。”

付西流的话音刚落,洛洛的声音适时响起:“他跟我们签了卖身契,这辈子都得给我们打黑拳,那个时候见到他他还很小,刚来这儿的时候吃了不少苦头,每次回家都带一身伤,但能从这里活着出去已经很不容易了,我想,如果一个人不是走投无路了,他不会选择这条路。”

洛洛编谎话的时候同样脸不红心不跳,他跟付西流一早串通好,来演这出戏。

“你们家到底怎么苛待他的?他真的是你们家亲生的?”

扎心的话就像刀子,朝蒋官身上一把把扎下去,不管人扎得疼不疼。

不过,应该是有感觉的,付西流看见蒋官身体晃了一下,白澈的眼睛浮起几缕红丝,朝他一步一步走来。

直到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短,无法容纳第三个人。

“对不起……我不知道会是这样……我没想过哥会遭受这一切……对不起……哥…我……”

“从今往后我不会再让哥……”

蒋官的薄唇里语无伦次,他把眼前的人搂在怀里,双臂的力道收得越来越紧。他知道自己这么做并不能给哥有任何的安慰,只能安慰到自己。他感受到付西流从来没有松懈过的背部肌肉,这表明付西流此刻无动于衷。

的确苍白,单薄的承诺,还没有一页纸重。

“蒋官。”

付西流垂着手,任由对方抱着自己,没有像之前一样推开,也没有回应他的拥抱。

柔软的脸颊蹭在付西流的颈窝,呼吸急促的热气像雨点落在付西流敏感的耳廓,他强忍着躲开的冲动,难得有了一丝耐性。

付西流语气沉沉的,像是埋怨,听起来却又异常平静:“你知道么,我这些年很累。”

他没有人可以倾诉,身前的蒋官,成了他唯一的倾听者,他不会找蒋南飞说这些事。复仇是一件很沉重的事情,它会把一朵艳丽的花熬得枯萎,会把人变成行尸走肉。他不想让无辜的弟弟失去人本该获得的快乐和色彩,那样太残忍了。

当一个人失去自己生活的本意,沿着复仇一直孤独地走下去,就会变得不伦不类。戴着虚假的面具面对所有人,藏起真实情绪,时间一久,便会丢了自己原本的模样。

其实只是随便挑了一天,挑了一个付西流认为再也不想等下去的一天。

就那么随意地做了,稀松平常的对话,出门前只跟蒋南飞说了一句外卖挑贵的买又不是没钱。付西流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家,他唯一后悔的就是没跟南飞多说几句,说晚饭可能也要自行解决,晚上记得把门锁好,有抄煤气的假装人不在,还有——今年十五号的生日可能不能一起过了,明年的话,再说吧。

或许也不算是随便挑了一天,就在一个星期前,付西流迈入玄升前期,昨天晚上他坐在阳台,眺望了很久的车流,直到彻底平稳了丹田乱流的真气。

玉佩老头像是预感到了什么,破天荒没跟他道喜,以前他每每升一个阶段,老头都会笑眯眯地跟他招手,说恭喜啊爬段成功,奖励你来跟我下一盘棋。

这一次,老头沉默地坐在棋盘前许久,似乎是在苦恼下一颗棋子要放在何处。黑白如山川交汇穿梭,竟看不出局势走向。

“你看出来了吧,我陷在沼泽里,你想要救我的话,就证明给我看。”

付西流的低语贴在蒋官的耳边,带着自嘲的意味。

“当然,你完全有反悔的机会。”

上一世还不知道自己身世时,他真心实意地疼爱过蒋官,甚至在蒋南飞和蒋官二者之间,他更偏心蒋官。因为那时在他眼里,蒋南飞就是个只知道讨老太婆欢心没骨气的幺弟,而蒋官无论是出众的样貌还是出色的修炼资质,都让他暗暗羡慕和向往着,加上蒋官比蒋南飞更黏他,一个对外高冷对自己却展露另一面的双标人,会轻而易举攻破任何一个人的城墙。蒋官不说话的时候,会让他幻视曾经的蒋官,看着和记忆中那张脸越来越一致的五官,他可悲地动了不该动的恻隐之心。

耳边,响起不似真的轻语。

“不后悔,我心甘情愿。”

被主动松开的付西流得以看见蒋官的神色,那双沉若暗礁的眼里,有海啸,有孤独的岛屿,有深深的漩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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