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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绑架(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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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非恍惚看到熟悉的面孔在自己面前晃动。

“林非,快醒醒。”

是阿俊吗?他回来了吗?

不像工厂里那些邋里邋遢、满嘴黄色笑话的工人,阿俊举止斯文,说话的气息隐约带着一股薄荷香气,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起老林为她特调的薄荷味汽水,进而让她回忆起尘封在记忆深处的那个少年。

梦里的画面一转,老林弯下腰,将一杯汽水放在小林非的面前。

老林踌躇满志:“非非,尝尝爸爸特调的汽水,是不是和校门口小卖部的味道一模一样?”

酸酸涩涩的液体入口,林非忍住了皱眉,详装惊喜道:“一样一样的,老林你真厉害。”

其实完全不一样。

“叫爸爸,别总是老林、老林的,让别人听了笑话。”

“咱们是好朋友,叫爸爸多生分……”

“你回来了?”林非呢喃道,“别丢下我……”。

林非打了一个寒颤,彻底清醒。

“你终于醒了。”少年刻意压低的语调中透露出一丝轻松的情绪。

她泪眼迷离地看着面前青春的脸庞。

他不是阿俊。他是李旭。

林非觉得,他们有五分肖似,尤其是眉眼。平时冷冷清清的,但专注地看你时,似乎能体味出一丝温度,让你觉得自己是与众不同的。若不是少女时期难以言喻的情怀和遗憾,她不至于这么快就陷入阿俊的情网。

阿俊没有回来,自己也没有回到原来的小出租屋。林非慢慢想起晕前所发生的事情,一时不知道自己该庆幸还是该哀怨。

她和李旭的手脚都被绑着,被关在一个小房间里。

屋里光线很暗。房间唯一的采光源是头顶一尺见方的天窗。

靠墙摆了一张单人木板床,此外房间里别无他物。墙面斑驳,身下水泥地粗糙不堪。这是一所被废弃的毛坯房。两人的嘴上没有胶带。估计是这里足够偏僻,就算喊破嗓子也没人知道他们在这里。

李旭靠在墙角,头歪向一旁的肩膀,蹭掉了快流到嘴唇的鼻血。他的脸颊青一块、紫一块,白净的衬衣已经皱皱巴巴,脏污不堪。想必在被绑上车前,他遭受了不少皮肉之苦。

但即便是这样,他的眼里也没有恐惧和慌张,像是已经接受了自己的命运。大部分时间里,他看着虚空的某一点,眼神像清晨的森林,宁静却被晨雾笼罩,看不清究竟。

林非身上的校服已经湿透了,屁股下面水泥地又冷又硬。冷气像小蛇一样在她的肌肤游走。她的嘴唇发紫,上下牙碰出了“咯咯咯”的声音。

李旭将自己的神思从脑海中的数学世界中抽回来,说:“你靠过来一点,两人挨着能暖和点。”

他的嗓子嘶哑,语气毫不扭捏。

林非有点犹豫。全班就只有李旭一个人没喊过她“林霉霉”。她怕少年闻见她衣服上的霉味。

李旭看着她,眼神坦然。

林非想了想,将自己的身体一弓一张,蛄蛹到李旭的身边,贴着他的手臂坐直上半身。

少年身上有一股泥土的腥气,盖住了衣服上残留的洗衣粉的清香。但他口鼻中呼出的气息,依然隐约带着薄荷香气。

回忆里那个特别的少年居然还活着,身体是这么暖,想到这里,一道电流划过林非的心脏,她的身体微微颤抖。李旭以为她还是冷,朝她也挪了挪。

两个人狼狈地依偎在一起。

李旭:“我挥手让你快跑,你怎么不跑?”

林非:“我没反应过来……”

林非没好意思说:在学校里,每当看到你朝我的方向挥手,我都会下意识往前走,尽管我知道你叫的不可能是我。

李旭低头看着她。昏暗中依然能看到林非白皙光洁的脸颊,随着说话的动作一鼓一鼓的。李旭莫名联想到《动物世界》里的傻狍子,对猎人的□□毫无防备,还要兴冲冲地跑过去多瞅两眼。

她就是这样的心软,林非也知道自己这个弱点。在这个世道,心软的人可发不了财。

李旭:“对不起,连累你了。”

林非叹了口气,说:“或许这就是命运的安排。”

两人陷入了沉默。

李旭又望回了虚空,嘴唇时不时无声地动着。林非猜想,他大概又是在演算哪道他还没有攻克的数学题。

林非仔细回忆着前世关于绑架案的信息。

遗憾的是,她醒来时,绑架已经过去了近两个月。报纸对这场绑架案的案情语焉不详。她知道的信息非常有限。她隐约记得,从绑匪给了李家一天时间准备赎金。也就是说,至少今天他们还没有生命危险。

门缝漏过一丝亮光,还有火腿肠方便面的香气。绑匪们在外面喝酒打牌,收音机放着耳熟能详的歌曲:一条大河波浪宽……

“哥,这都祥林嫂似的循环多少遍了,咱能不能换个听听?”一个清亮的男声不耐烦地问。

“听了几十年了,吃饭的时候不听总感觉缺了点什么。”另一个语气低缓的男声说道。

“哥,不是我说你。你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太轴。这个性格早晚害死你。”

“父债子还,天经地义。我就是认死理,怎么着?我这眼睛是为他李正德伤的,他就得赔我。他不赔,那我就找他儿子赔。”

他们争执的声音越来越大,直至其中一个人摔了酒瓶,两人才慢慢冷静下来。

林非知道,外面还有第三个人,但始终没有听见他说话。

从一大清早出门到现在,林非滴水粒米未进,此时闻见食物的香气,肚子响得像吹口哨一样。

“你饿吗?”林非转头问李旭。

李旭靠着墙壁,头耷拉着,眼睛半睁半闭,并未回答。他的嘴里呼出的热气灼人。

她前倾上半身,将自己侧脸贴在李旭的额头上。

滚烫。他发烧了。

李旭的睫毛一颤,似乎是对突如其来的肌肤相触感到意外。她的脸颊很冷很滑,就像夏天吃的奶布丁,很舒服。冰凉的触感如蜻蜓点水,很快消失了。

“你发烧了。我去喊他们给你买药。”林非焦急道。

“别去,危险。”李旭勉力抬起头颅,摇摇头。

“不行,这么下去,警察还没来,你就死了。”

林非心想,说不定李旭不是被绑匪杀死的,而是病死的。

“这是节日,一个开始;我毕竟生活了,快乐的,又悄悄收下了这无边无际的礼物……”李旭将背抵在墙上,仰头望着天窗,喃喃自语道。

他是烧糊涂了吗?他说的话,林非一句也听不明白。

但她明白,要是他死了,绑匪也不会放过她。她好不容易重启人生,莫名其妙丧命在这荒郊野岭,她不甘心。

林非蛄蛹到门口,对着门缝喊:“有人吗……”

一副牌被甩到了桌面上,发出了清脆的一声“啪”,随后脚步声靠近。在门从外面拉开的瞬间,林非忙闭上眼,仰头说:“我什么也没看见。”

“噗嗤”几声低笑。

声音清亮的男人说:“这姑娘可真逗。白天你不都看到了?这时候再闭是不是晚了一点?我们兄弟俩可不是吃素的,不管睁还是闭,下场都一样。”

“你们都带着头罩呢,我白天也什么都没看见。”林非紧闭着眼睛连忙摇头。

“别吓唬她。”拉开同伴,声音低缓的男人对林非说,“睁开眼。”

林非颤抖着睫毛,睁开眼睛。

面前一前一后站着两个男人,墙角还坐着一个男人。三人都穿着迷彩服,戴着自制的匪徒头套。相貌遮得严严实实,眼睛处留了两个小洞。

站在最前面的男人瘦条条的,听声音在三人里最年轻。他身后站着的男人身形矮胖,头套外面还戴着一只眼罩,遮住了左眼。他见林非观察得仔细,忽然附身冲着林非的眼睛掀开了眼罩,咧嘴一笑。

只见一道狰狞的伤口竖切着划过紧闭的左眼。伤口还未愈合,往外渗着黄白色的液体。受伤的眼球凸起,撑得眼皮又薄又红,连血管都清晰可见。整只眼睛肿得像颗新疆大枣。

这种情况下的笑容显得诡异又阴森。

林非吓得后退蛄蛹了两下。

视线越过面前的两人,林非看到一个男人低着头,专注地拿着小刀雕木头。木头贴着刀锋跳着脱衣舞。男人似乎对他们的对话不感兴趣,整个过程连头也没抬。

作弄了林非之后,独眼的心情似乎变好了一点。他重新戴好眼罩,问:“什么事?”

林非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叔叔,他发烧了。能不能给他买点退烧药?”

独眼冷哼一声,不耐烦地说:“真是笑话。我都没钱买药,哪来的钱去伺候厂长公子。快滚回去,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瘦子跟着说:“就是。厂长公子就是娇贵,这么点磕碰就要死要活的。我看呐,就该多吃点苦头,说不定他长大以后还会感激我们。”

说完,瘦子伸手去推门,想要进去。

林非硬是挡在他身前,咬着牙说:“你们担着坐牢枪毙的风险做这笔买卖,不就是想要铤而走险挣个下半辈子无忧吗?他要是先病死了,你们一分钱拿不到,竹篮打水一场空,这个结果你们也不想的,对不对?”

瘦子转头看向独眼。看来,在这两人之中,独眼是拿主意的。

她咽了口口水,继续说,“我小时候住在山里,跟着我奶奶采过草药,知道哪些草药可以退热。现在天光还亮着,要不你们让我出去挖点草药,可以吗?”

瘦子:“想得倒美。你是不是想要趁机逃跑?”

林非连连摇头,说:“这里荒郊野岭,你们还有一辆车。我就两条腿,就算能跑过你们,也跑不过车啊?”

独眼:“你知道哪种草药可以消炎么?”

林非略微思索,说:“野巴子、挖耳草都有清热解毒的功效,能用于烂疮等外伤,春城附近的山上都有。”

瘦子小声对独眼嘀咕:“小时候我长头疮,我奶好像就是用这个草药熬水给我洗头来着。”

此时,雕木头的男人放下手里的木头,握着刀站起来。

他佝偻着背,迈着略微内八的步子,朝他们走过来。

他大脚一跨,直接迈过林非的身体,走到李旭的面前。他手里的刀锋正对着李旭的眉间。

林非冷汗直往外冒,几乎要哭出来:“对不起,我不说话了,求你别动他……”

他没有搭理林非。他握刀的右手伸向李旭。就在刀锋即将碰到李旭的瞬间,拳头朝自己的胸口一勾。他用手背轻轻碰到了李旭的额头。

他皱着眉头走出来,朝独眼摇摇头,接着用手比划了一番。

林非心想,原来他是个哑巴,或许还是个聋子。

独眼闭上了那只健康的眼睛,思索了几秒,然后给了瘦子一个眼神。

瘦子心领神会,松开了林非脚腕上的绳子,拿着一柄铁锹和一只塑料袋,押着她走出了房间。

“你找,我来挖。”瘦子命令道。

雨后的山林翠绿欲滴,一层雾气笼罩在山林之中。一眼望去,视线之内未见人烟。看这地形植被,有点像春城西郊的熊山。山虽不高,但树林广而密。林中散落着些简易毛坯房,是秋季看林人巡山防火的休息点。他们所住的就是其中一间。他们开着车,估计小屋离大路不会很远。

林宁盘算着自己所在的地理位置。

“看什么呢,还不赶紧找?”瘦子推了她一把,恶声恶气地催促道。

林非赶紧收回视线,低头寻找草药。

在林非的指挥下,瘦子挖了一兜子草药。

准备往回走时,林非指着地上一丛丛的野菜,说:“这里有好多马兰头。要不要挖点回去?”

清明前后正是吃马兰头的时节。野菜独特的清香让好这一口的人欲罢不能。

瘦子眼睛一亮:“挖、挖、挖。这几天光吃泡面火腿肠,都要便秘了。”

回到屋里,在瘦子的监督下,林非洗净了草药,切碎加水熬煮,熬出了一锅黑绿的液体,又当着独眼的面喝了一小碗。独眼见她无恙,才舀了一碗咬牙喝了下去。

林非将药渣捞出来装进手帕里,做成药包,递给独眼:“放在伤口上,可以消炎镇痛。”

独眼将信将疑地将药包盖在伤眼上,果然传来一丝清凉的感觉,灼热的感觉褪去不少。

林非熬完药,那个哑男人也完成了自己的作品。一块普通的木头在他的手里摇身一变,变成了一位少女。少女梳着长长的马尾辫,怀抱一本书,偏头颔首,亭亭玉立。

他将少女放在门口的一块石头上,面朝一片绿海而立。一阵山风吹来,铺展在背后的秀发似乎在随风飘动。

林非端着药,看着门口独坐的男人和木雕。

瘦子推了她一把,恶狠狠地说:“看什么看?小心挖了你的眼睛。”

林非垂下眼,老老实实端着剩下的药汤回了里屋。

因为草药的关系,独眼对她的戒备消除了几分,没有再绑住她的手脚。林非给李旭松绑,喂完草药,又费了吃奶的劲儿,将他挪到床架子上。李旭喝完药后,紧锁的眉头松开了些,沉沉地睡去。

山里的夜格外冷。

林非依偎着李旭缩成一团,冻得连腿都伸不直。

半夜,里屋的门被轻轻推开,门缝里塞进了一件军大衣。

军大衣很厚实,拎起来沉甸甸的。林非抖开军大衣,裹在自己和李旭的身上。

借着头顶天窗透来的微弱月光,她看到军大衣的袖口沾满了细碎的木屑,像一层未化开的盐花。

三个绑匪轮流守夜,一个晚上相安无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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