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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7章 2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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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的江风越发刺骨。

刘义真驾马要走,荆白雀本能把手放在刀上,马上的人将她的动作看得一清二楚,嘴上说得潇洒,心里却十分发虚,夤夜往来无人,这里距军营尚有一段距离,水声风声喧嚣,就算扯着嗓子喊对面也听不见,如果今夜荆白雀当真要铤而走险,他绝对不是对手,由是他抓着缰绳,心里又急又恨。

然而,荆白雀却在犹豫一瞬后,忽然把手落了下来。

刘义真半眯着眼,心口一紧,便要趁势扬鞭,从她身边奔出去。

就在这时,那道影子忽然动了,马上的少年下意识抬臂格挡,余光里扫见她双膝一屈,跪在了马前,而老马受惊,扬蹄要踏在血肉之躯上。

刘义真拉住缰绳,使出吃奶劲勒着坐下的畜生往一侧闪,破口大骂:“你疯了!”

“我没疯。”荆白雀抬头,目光坚定:“求你带我去见他一面,我相信他绝没有下毒杀人。”

“你还是回你的夏国去当你的公主皇后吧!”

“我已不是公主,更不会成为谁的皇后。”荆白雀拦在马前,不退一步。

刘义真心里虽是厌恶他们这些外族人,但却着实被她撼动,甚至几度拉不住缰绳,任由老马在原地转圈。他沉默了一会,说:“若我还是拒绝呢,你莫不是要来一出以死相逼?”

荆白雀什么都没说,突然起身离开。

她背着宝刀,向着长风而去,大有“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壮,刘义真自嘲一笑,这样心志坚韧且纯粹的人,或许会因是急从权低下头颅,但绝不会轻贱性命,明日的这个时候,他若是在石头城听到她劫狱而死的消息,都不觉得奇怪。

“等等!”

刘义真并没有赶在她反悔前往石头城去,而是策马从她身边经过,向她伸出了手:“赫连……白雀,我就帮你这一次。走,去天牢!”

——

刘义真任扬州刺史,出镇石头城后,不在中央当差,即便他是刘裕的亲儿子,也没法越过廷尉私下下狱去见犯人。当然,他也没打算私自行事,而是先把荆白雀带回他在建康的一处宅子,然后径自找人去办一应手续,等办完东方已大亮。

荆白雀一夜未合眼,静坐听着门前动静,刘义真下马,脚还没跨过大门,就被冲出来的她风风火火拉出去。

“你就不能让我喝口水?”刘义真捶胸顿足,她在府中歇息,自己可是奔波了一夜。

荆白雀变戏法似的拿出水囊,递过去。

刘义真没接,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没毒。”荆白雀以为他担忧,当面拧开,就着壶盖喝了一口:“如果你不介意,我喝一半你喝一半。”

刘义真太阳穴突突直跳,他赶紧抢过来盖上,把她推进了牛车:“走吧走吧。”

东面临海,天亮比巴蜀要早一个时辰,这个点早市已经开了,路上都是人,荆白雀掀开帘子看了一眼,他们确实在往北去廷尉狱的路上,稍稍安心。

“姑娘,要买花么?”

沿街有不少卖花人,手持梅枝,专门候在两侧,等贵人牛车经过,卖与贵眷。

她刚才掀帘子露了脸,便有一婆婆跟着车追,用吴侬软语叫卖。牛车虽慢,但春寒雪化地湿,老人若是脚滑,势必跌跤。

刘义真起身令人驱赶,但老人似瞧出她的不忍,仍自扒着车框子,还想劝说那马上的少爷公子给自家姊妹买一些。

荆白雀终归是不忍,赶在刘义真动怒前,先跃下了牛车,把老人扶住,却是以吴语向她挑了几枝花,卖花的婆婆越瞧她越喜人,走之前又多送了她两枝,还笑着说:“姑娘我听你说话,字音不差,就是有些调子浑似北方腔调,是从北边来的?”

荆白雀脸上阴晴晦暗。

正不知作何反应,那婆婆又亲亲热热地拉着她的手拍了拍:“回家就好,回家就好啊!”

那一瞬间,她的心里好似被千钧的浪头击中,整个人短促的窒息,等缓过劲来,眼泪已在不知不觉间盈眶。

刘义真见她付了钱,却还在外头逗留,忍不住探窗来看,荆白雀转手把花一股脑全塞他怀里,飞快擦干眼泪,坐了下来。

“你买的花,给我做甚?”刘义真直接她哪里不对劲,把花拢在一块,又伸着脖子去瞧。

荆白雀随口道了一句:“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注)”

刘义真果然被诗歌吸引,不再看她,只耳根有些绯红:“咦?我怎么没听过,你做的诗?”

“不是我。”荆白雀低低回了一句,就这片刻功夫,她的情绪已经恢复,抱着刀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

对面的少年却精神了起来,偏要拉她说话:“你竟然会说吴语,还说得那么好!要不是知道你的身份,我都要以为你是南人!”他顿了顿,想起昨晚她自言不会做公主皇后,心里忽然冒出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你真的不是南人?”

“我什么人都不是?”

“还有骂自己不是人的。”刘义真好奇追问:“你究竟是哪里人?”

荆白雀掀开眼皮,慢吞吞地说:“……华夏人。”

牛车陡然一停,刘义真到嘴边的话又憋了回去,向外瞭了一眼,把她叫下了车。

荆白雀环顾四周,却并不是廷尉狱。

“你听好了,我答应帮你,绝不是因为看你俩苦命鸳鸯。阿善哥哥从前对我的好我都记着,我确实也不相信他会这么做,只是现实让我不得不信,所以,我要让自己下定割袍断义的决心!”刘义真抱着手臂,背身走在前头,荆白雀虽看不见他的表情,但知道他此刻心里一样不平静:“物证我没法带出来,但让你看一眼的本事还是有的。”

荆白雀含笑,跟他走了进去。

此案牵连甚广,涉案之人举足轻重,因而证物为专人看管,他已提早打过招呼,对方早早在门外候着,一见他俩,就拿着钥匙把他们领到了一间偏房前。

所谓证物,就是一只酒壶,外面裹了皮毛,里头乃是银胆,冬月见雪的天气,热酒也不那么容易冷去。这只酒壶为刘裕所有,平日挂在他的马上,根据绳子的式样和刘义真交代的挂在马鞍左侧的习惯,大致能推断出酒囊在马上的样子——

绣花朝外,没有绣花的一侧朝里。

荆白雀用白纱布包着手,去取平放在锁箱里的酒壶,飞快进入状态:

倘使自己是刘裕,去取挂在马鞍边的酒壶,那么拇指下方,绣花的一侧会面向自己,而自己为司马文善践行,第一口酒必定会给对方先饮,那么司马文善与我交接,没有绣花的一面会朝向他,有雕花的一面依然会朝向我。

“能给我一点水么?”荆白雀蓦然开口。

衙门里的胥吏立刻去端,她先是用沾湿的软纱分别擦拭两侧,再浸泡于两只素白的碗中,而后令人捉来两只老鼠,分别喂食两碗水。

刘义真纳闷道:“衙门里的人已经验过了,酒壶里的酒有毒,你擦外面的毛毳做什么?”不过很快,其中一只老鼠当着几人的面倒地不起,另一只却生龙活虎四处乱窜时,他乖乖地闭上了嘴巴,只瞪着那胥吏。

“这,这这……”

荆白雀喃喃:“毒不是从壶口下的。”她端起那碗有毒的水,看了一眼记号,又轻轻放下:“雕花这一侧有毒。”

刘义真忙把酒壶拿起来反复把看,调查的卷宗虽然没亲手翻阅过,但以他的身份想私下打听到查验的情况也非难事,从来只听说酒壶里有毒,却没人检查过酒壶外,由是他拿过白纱制成的套子戴在手上,用力在绣花那一侧摸索。

但外头裹着的毛毳实在太厚,又天然带有孔隙,他一急之下亲自操过剪子,赶在胥吏拦截之前,绞开一条口子,在光滑的银壁上摸索,终是发现了异常:“你快过来看!”

荆白雀凑近,壶身上果真有一点细小的孔洞。

她就站在刘义真身侧,少年手上带着白手套,又无装饰,应不是他造成的,便接过来看了又看,道:“看来毒就是从这里进入酒壶的,穿过外面的毛套子时粘在了兽毛上,所以这一侧擦拭过的水才会毒伤老鼠,而这个孔实在细小,若不剪开,根本无所察觉,甚至剪开也许有目的性地用手摸才能摸出来,而办案的人把酒倒出来,查验酒中有毒,默认投毒,便没有再继续追索。”

“这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刘义真不禁咋舌,能用内力将针穿透银瓶的一流高手不在少数,但酒壶没有离开他爹的视线,要当着他的面神不知鬼不觉办到此事,恐怕太看轻自己那位身经百战,平南北伐的父亲。

荆白雀活动手指,孔洞出现的位置,正好是手持之处,这个人手上戴着的器物曾贴靠在此。

如此细小,又如此锋利,唯有丝刃一般的暗器。

——绕梁丝!

注:引用自南北朝·陆凯《赠范晔诗》

作者有话说

第257章 2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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