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条来自她父亲的短信。
曾文静脚步匆匆,躲到一个角落,给她父亲打了几通电话,一直提示关机。于是她再给母亲打了电话,同样打不通。
第一时间内,她选择告诉班主任老方,以及报警。但她并不知道自己父母的行踪,明明今天中午还在一起吃饭。
警方在电话中表示情况已知悉,下面会来学校,做一个更详细的调查。
曾文静完全慌了神。她的声音很大,满是惊慌:“我…我不知道我爸要去哪里,他也没和我说!”
林星念、沈云思和徐蒹柔安慰她说,警方会想办法的;像沈云思出走那次,警方的响应速度不是很快嘛…
“不太一样”,夏从谦来凑热闹,“一个是主动走失,一个是被动失联…被动失联要更麻烦。”
徐蒹柔瞪了他一眼:“你,闭嘴!”
“唔…”,苏以诚在曾文静身旁位置坐下,“你爸,我记得是开电子厂的?”
“他是之前开电子厂的,不过快倒闭了——有什么关联吗?”
“有”,苏以诚进一步说,“他有没有和你说倒了怎么办?为什么工厂要倒闭了?订单量减少的话,谁抢了你爸的订单?”
曾文静捂紧了耳朵,连连甩头:“不知道!”
苏以诚:“听着,你这样对解决问题没有任何帮助。到时候警察来了,你也这样说?”
徐蒹柔:“确实咧,社会关系是所有案件中很重要的调查对象,文静姐,你可以想想看?”
“他没有说倒了怎么办”,曾文静松开耳朵又马上捂上,“他是说订单量减少,客户把那些订单给到南洋那些国家去了。”
苏以诚望向教室后面那幅地图,一支飞镖扎在了缅甸北部。他略作思考:
“我觉得,你爸,可能是出去谈生意,看看能不能在南洋建个厂,利用当地的劳力资源,获取更多的利润。有M北犯罪集团,就以这个为诱饵,骗你爸妈出去吃饭谈生意,然后控制住…后面的事情…”
她们把目光都投向地图:“确实有道理…”
“如果是按照班长猜测的那样,那曾文静她爸目前相对安全”,沈云思分析:
“我们这里离M北很远,需要很长的时间,顺着云上高速,现在最快也是湘省化怀那儿。如果是晚上才出发的,那这时候可能还在市内…”
“呃”,苏以诚咳嗽了两声,“你爸妈手机什么牌子的…有些手机是可以通过防盗定位的。”
曾文静:“现在关机了,这也行?”
“这个暂时没什么办法了…不过手机一旦上线,定位就会自动开始。”
“我插句话我插句话!”,夏从谦逮住众人冷场的片刻,迫不及待发表自己的见解:
“他们不会一开始就走云上高速,犯罪分子会选择一些小巷,乡村道路,或者桥梁隧道等,充分躲开监控,再加上一系列的换牌、换车操作…”
林星念打了个响指,确信说:“这太花时间了——所以,有没有一种可能,犯罪分子还没有出发,或刚刚出发?”
城区的一条小路上。
曾文静的父母装作昏迷的样子,一动不动地倒在车后座上。
这是一个剧烈变动的时代,不少工厂过了人口红利时代的最高峰,然后迅速滑向“用工难”、“订单崩”的深渊。
他们继续鼓吹所谓“福报”,却无法扭转大势。不少的工厂老板打起另外的心思,摇身一变成为“金融企业家”、“幻灯片企业家”。
曾厂长也是其中的一员,只不过这次…
对方忽悠他们前不久投资的“南洋硅谷”和“金融新城”,实际上是不折不扣的“杀猪盘”。尽管心知肚明,然而,被高额的利润所诱惑,他们还是欣然答应对方,前去“南洋硅谷”“验收”自己的投资成果。
正把酒言欢时,他们恍惚觉得自己头脑发沉,视野窄暗,呼吸变得深沉却又攫取不到氧气。他们觉得不太对劲,马上给女儿发了一条短信。
接着,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漫无目的地走着,就上了别人的车。
庚信中学。
苏以诚分析说,这条信息发送于二十点零六分;一般说来,犯罪分子会没收受害者的通讯工具;这说明,此刻曾文静的父母还未完全失去人身自由,极有可能是在吃饭的时候,觉得自己被下药了,才发送的求救短信。
二十点二十一分。现在,他们很大概率上,刚刚出发。苏以诚让曾文静打开地图,他找到一些商务宴请比较体面的餐馆,再顺着周边的小路,标记了几处可能的地点。
警察此时来到学校,找到曾文静做问询笔录。她和同伴们向警察说明了可能存在的情况。
警察:“情况,我们已经知道了。我们会去调查的,你放心。”
“柯南啊你是,看不出来”,冷静下来的曾文静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个会把学生学籍资料统计错的苏以诚:
“真没看出来你能有这么缜密的时候?”
苏以诚的表情仍是呆呆傻傻的:“你的爸妈会平平安安的,放宽心…”
警方那边很快来了消息,让在场的所有人松了口气——曾文静的父母成功获救了。
不过,这样宽松的日子没有持续几天。
四月中旬,安秀市气温正往上快速爬升。今年的四月,已有了往年五月般初夏之感。曾文静在一个周六的晚上回去,打算拿些夏季的衣物。
曾文静家住的是独栋别墅,而别墅天花板上安装的水晶吊灯甚为辉煌,甚至在半里之外都看得到。可是今天屋里黑乎乎的。继续往近处走,她见到,不论是客厅的落地窗,还是侧卧的百叶窗,都被人砸得粉碎。
强烈的不安感再次袭来,她将钥匙插进锁孔内,才觉察到门没有锁,于是推门进入。
父母都不在家,客厅也是乱成一团糟,水晶吊灯坠落在地上飞溅而出的碎片到处都是。沙发上,坐着一个陌生的、但背影又似乎有点熟悉的女人。女人转头——是上次家长会时,见过的苏以诚的母亲。
“原来是副班长同学啊…真没想到、挺巧的”,苏以诚母亲看向她说。
“那个…”,曾文静颤着手指说,“那个…阿姨,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先澄清一下,这些东西不是我砸的,我赔不起——来的时候就是那样…”,苏以诚母亲淡漠地说:
“副班长同学,看在这么熟的份上,我能不能求求你…”
刹那,苏以诚母亲突然朝曾文静跪下来,她扭曲着嗓子,嘶声哭诉道:
“你知道吗…你爸圈的那些钱,里面有给以诚的看病手术钱…”
“你能不能让你爸,还钱的时候,先还以诚的看病钱”,苏以诚母亲悲伤过度,她的声音反而愈来愈虚弱无力:
“你和以诚都是老同学了,算阿姨求你了,好不好,好不好!”
曾文静愣在原地,不知所措。她没有预料到这个突发的情况:
“病?手术?他…苏以诚同学他怎么了?”
正当曾文静诧异之时,方才绝望的苏以诚母亲蓦地转入癫狂:她腾起身,指着曾文静大吼:
“你爸爸的狗屁P.2.P.公司,都是骗子!他们骗了那么多人的钱,然后你个狗.婊.子养的牲畜,住着这么好的房子,过那么好的生活!还他妈的骗人看病钱!全家贱.种!”
曾文静是明白苏以诚母亲绝望的,但她也感到自己被推到了一个道德和情感的十字路口。她父亲做的这些,她真的一概不知,也不知道会害到自己同学身上。
她只能咬咬嘴唇:“好…我会和我爸说的。”
苏以诚母亲仍旧歇斯底里,抄起地上的一件杂物要向曾文静扔去。
“妈——”
是苏以诚的声音。
“妈…你…让我来干嘛?”
见此场景,苏以诚因面瘫而呆滞的脸上,也闪过一丝震惊。曾文静回头看他,两人都怔然地定在原地。
“以诚,你以后看病做手术的钱都被这娘们他们家全部吞了”,苏以诚母亲拍着苏以诚的手,鼻眼已哭得红肿:
“你以后该怎么办呐,以诚啊,以诚…”
苏以诚亦不知如何说是好。他理性地分析这件事情——是她母亲在这里存了自己以后的看病钱,泡沫破了?
这件事情和曾文静本人是没有关联的;另外,曾文静父母虽是错误的,但他们同样是犯罪集团踢出来担责的一个替死鬼。
但从人的情感出发,自己的母亲为了自己在全国奔波着,那种忧虑、心死、神经质、压抑与恐惧,他是清楚的…
他看着自己的母亲,又看向仍怔在那儿的曾文静,说不出一个字来。
是时,巡视的警察来此巡查。警察请曾文静、苏以诚和他的母亲都出去,并在这间别墅的门上贴了封条。
警察告诉他们,曾文静的父母涉嫌金融欺诈行为,并帮助犯罪分子清洗赃款,需要接受审查,已被执行强制措施。
这栋别墅同时被查封——下午的时候,很多人来这里闹事,吵着要还钱,把这里砸了个稀巴烂。
苏以诚母亲咬牙切齿:“砸得好!应该把这个臭.婊.子养的跟着一起砸死!”
“妈,你别说了…”
苏以诚轻声细语。
“什么别说了?什么别说了!”苏以诚母亲以一种极其恨铁不成钢的语气对苏以诚说,“你被人害了还帮人说鬼话是不是?胳膊肘往外拐啊,你?胆小、懦弱!”
苏以诚悄悄回头向曾文静唇语了一句:“对不起,对不起…”
“我们回去和爸想办法”,苏以诚拽母亲的手,“会有办法的,会有办法的…”
苏以诚母亲狠狠地瞪了曾文静一眼:“你给我等着!”
曾文静没有地方去,只能先回学校。她蔫着精神,“游”回了三一三宿舍。
林星念:“文静姐这是?——唔…苏以诚他想和你说说话…他,在运动场旁边的花园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