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到时候沈云思的过生日，就给她买件厚点的过冬外套？可是，会不会伤害到她自尊心呢”，林星念看了看沈云思对面那张床铺，挂着不少厚实而又精致的大衣，不禁暗自感慨：“沈云思往日应没少受到嘲笑吧”。

“我帮你打了一碗瘦肉粥。我生病时喝不下白粥，但是放一点盐和肉会好得多。快吃吧！”林星念移了移那碗粥，“再不吃就冷啦。”

沈云思感觉自己有些烧懵了。她看向桌子，这时才发现林星念放的那碗粥。沈云思往日吃得就少。有时候，她买上一两个馒头，再到免费例汤处打上一碗汤，就这么就和吃着。

馒头从早上放到晚上，变得又冷、又干、又硬。咬下一小片还得费点牙口；咀嚼起来像在嚼铁片；咽下去又像刀一样，划得食管很难受。至于例汤，那充其量只是刷锅水，带着钢丝球的铁锈味；若能有一小丢紫菜和鸡蛋漂浮在上面，简直可以说是“大自然的馈赠”了。

这一碗瘦肉粥，对于沈云思来说，也许算得上“人间珍馐”了。

“如果晚上很难受的话，这是我家里的固话”，林星念拿起桌上的铅笔在习题册上写上一串数字，“就打电话给我，我背你去医院”。

沈云思她那双深藏在刘海下的双眼，闪烁着感动。她转头看向林星念，故作收起眼里闪过的那丝光芒，却仍挡不住那隐约的笑意和惆怅：

“谢谢你！”

晚上回到家后，林星念伏下身，翻出自己床底下的压岁钱罐。

“一、二、三、三百五、四百、四百一…”林星念点着里面的钞票，有四百六十五块压岁钱。

拿到钱的林星念开心了好一阵子，躺到床上，把钞票甩出清脆的声响。恍然间，她又被一阵忧愁击倒，她捏紧钞票——

可是！还是那句话，就这样给沈云思送外套的话，会不会伤她自尊啊？

灵光乍现，林星念猛然爬起身来。她似乎想到了一个好点子，其实我可以买些其他的东西，然后说这件外套是赠品？

谁信啊？林星念摇摇头，对于沈云思来说，有时候更伤人的，或许是谎言。

罢了，罢了。朋友间，真心才是最重要的。

翌日中午。敦才学校的食堂实在是很难吃，黎宁一如既往地在围栏处等着外卖。沈云哲骑着那辆破旧的电动车又来送外卖了。

黎宁震惊于沈云哲充沛的精力：“我说，你傍晚送外卖、晚上通宵在景区值班，现在你中午也送起外卖了？”

“这…”，沈云哲摸摸后脑勺，笑道：“这不我妹妹要过生日了吗？我想给她添些她需要的。”

挺早之前，黎宁为了沈云哲放外卖更方便，在围栏处放了一张课桌。这样，这个学校的订单都能一次性放这，不用沈云哲苦苦等人来取了。黎宁也更好和同学确认手机尾号，让同学取走自己的订单。

黎宁：“好，我们学校的订单都放我这吧。你先去送别的地方吧。不用担心，不耽误我吃饭。”

“那、那辛苦你了！下回再请你吃夜宵去！”

沈云哲离开后，有一群校园混混来取外卖。这群混混梳着“锅盖头”，穿着皮大衣、破洞束腿裤和“豆豆鞋”。他们叼着烟，双手插兜，冲着黎宁直接来了一句国骂。

“草. 泥马！老子外卖呢？”

黎宁与这些人相处这几个月下来，深知不能硬刚，也不能透露出害怕。他尽力地以平常的语气说着，心跳却不由分说地加速：

“尾号3247，尾号8530，尾号6752的同学是吧？”

黎宁分拣着桌子上的外卖餐盒，一个拳头把身形弱小的他直接打翻在地。

“马.了个巴子的！你欠了我们大哥的钱不还是吧？起来！”，一个染着青毛的男生把黎宁从地上拎起来，把他怼到墙根，贴脸瞪着黎宁，再扇了他一巴掌：“你再不还钱我就打不死你！”

“你是说九月份那次，我借的健身房办卡费吗？”，黎宁仍在硬撑着，装作若无其事，“那个钱我上个月还清了。”

“那怎么我们大哥说没有还清啊？”，青毛也不对黎宁下手了，他把桌子上的外卖一件件地砸在地上，“那我他妈把你这个狗屁外卖摊扬了！”

黎宁直呼不好，却被几个大块头按死在墙角。猛烈的一撞，让他瘦弱的躯体倍感疼痛。接着，他的肚子挨了一记勾拳，直接让他无法说话，也无法呼吸。

刹那间，一个身影从围栏外翻进学校。身影的战斗力很强，他一上场就擒贼先擒王，把矛头对准青毛。

青毛计划着，一拳向那人眼睛打去，同时腿向那人某个重要部位踢去，好让对方瞬间丧失战斗力。

但这个计谋马上就被那个身影识破。他一个回旋，先让对方扑空，然后再反手把青毛脖子锁死，同时避开青毛所能肘击到的范围。

“我混社会这么多年不是白混的！”那个身影便是方才离去的沈云哲，他锁着青毛，质问其他混混：“你们为什么要打人？告诉我！”

众混混不敢说啥，拍拍手走了。沈云哲放开青毛：“你们跟我玩，还嫩了点。不要再让我看到你们！”

青毛恶狠狠地瞪了沈云哲一眼，也乖乖地走了。

沈云哲上前抚慰黎宁，并为他检查伤情：“我看看啊…他们没把你打伤吧…外伤是没有，肚子疼吗？”

黎宁气喘过来了，不过声音有些嘶哑：“谢谢…我…我没事。肚子？肚子不疼，另外你怎么又回来了？”

“你得注意观察，如果有肚子隐隐作痛的话，就一定要去医院。不是我吓你啊，之前在工厂有人打架，打得肚子疼没在意，最后脾脏破裂死了”，沈云哲叮嘱黎宁：“啊…我是忘了还有一单没拿给你。”

黎宁看向那些被砸落在地的外卖，语气充满疚意：“可是我对不起你…”

“没事，算我的。到时候平台最多罚我几个钱！”沈云哲慷慨地说，“你是受害者，没必要自责。”

黎宁伏在沈云哲的肩前，泪水顺着他长长的睫毛流下：“谢谢你！”

“大男人哭什么哭！像个男人点！”沈云哲轻轻敲了下黎宁的脑袋，“不过，你的睫毛很长，很好看哦。”

“嗯嗯”，黎宁点点头。

这次感冒，来来回回折腾了沈云思一个多礼拜。即使感冒初愈，但有时候还是感觉很累。十二月的安秀市，已进入了寒冬。基本所有人都把自己裹成了“粽子”，全副武.装地出门。沈云思走在校园大道上如此特殊，她穿着陈旧的衬衣和薄校服外套，蜷着身子，迎风而行。

林星念是很心疼的。她常常呆呆地望着窗外。灰暗的天空上，漂浮着铅灰色的云朵；风夹杂着雪子，敲得窗户噼啪作响。她思绪急切混乱：沈云思肯定已经被冻坏了。如果明天就是沈云思的生日，那该多好啊。

离沈云思的生日还有十多天，林星念决定先做些什么。一日放学，她在街上闻道了一种味道。

很甜蜜、很温暖的味道。让人想起了壁炉那温暖的火焰。感觉就像，一位苍老的人，在寒冷的冬日，呆在点燃了壁炉、氤氲着温暖的房间里，看着窗外的飞雪，回忆着往昔的时光。

那只是最简单的烤红薯的味道。在这个冬天，却仿佛是最治愈的存在。

于是，每次放学，林星念都会在摊上买一个烤红薯，用美工刀切开，放到沈云思捎去的便当盒里。

红薯很烫。有时候林星念手笨，刀会划到自己。她的手上，有时候会贴上个止血贴。沈云思这些自然都看在眼里。

林星念：“红薯甜吗？吃起来身上暖暖的吧。”

沈云思：“甜。吃起来是很暖和。谢谢星念姐姐啦。”

林星念背起手，又开启了故弄玄虚模式：“下周四晚自习放学后，咱们在之前那个花园见哦！”

沈云思知道林星念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她装作一无所知：“下周四…是十二月二…”

“好，别说了！”，林星念打住沈云思，“咱们还是来聊聊数学必修四。最近在复习三角函数那章，那个带系数的三角函数的单调性，还是有些迷糊…”

这个周末，林星念揣着口袋里的四百六十五块压岁钱。虽然林星念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子，但她并不怎么会打扮。买衣服这事让她很犯愁。

“找一件又暖和又可爱的衣服就这么难的吗？”林星念吐槽着。

好不容易，她才找到了她心怡的礼物。那件米黄色的大衣很厚实，毛茸茸的，穿在身上像对着“小太阳”取暖。主要是前面还胶印着一个特别萌的小熊猫图案。

更让林星念惊喜的是，若购买这件大衣，还送一件粉棕色围巾。围在脖子上很舒服。这样，沈云思喉咙也不会受寒了。大部分冬天的咳嗽，是寒气侵入呼吸道导致的。

终于等到了沈云思生日那天，林星念约好沈云思，在学校的那片花园见面。

“呐！生日礼物！”林星念灿烂地笑着，把礼袋递给沈云思。

“生日？啊！对！我自己都忘了哈哈”，沈云思仍在陪着林星念演戏，“你送了什么呀？”

林星念：“你看看？”

“一件很可爱的外套，还有围巾——一看就是星念姐姐认真挑的”，沈云思翻了翻袋子，她眼眶灼热，却仍然甜甜地笑着：

“谢谢星念姐姐！”

她掂着那件外套，很厚实。虽然还未穿在身上，一股暖流已涌遍全身。感动之余，她感觉有些惶恐。林星念给了她太多东西，为自己做了太多，而自己除了讲题之外，真没为林星念做什么事情。

林星念瞧出了她的心思，温婉笑笑：“应该是我要向你说声‘谢谢你’；没有你，我大概率还只是个没有灵魂的空壳躯壳罢了。”

沈云思抬头，看向夜空：“希望…”

“对喔！”，林星念捶了下手掌，“今天是平安夜！我把这个竟然得忘了！确实是个许愿的好时间呢，不过说出来，愿望可就不灵了哦。”

沈云思：“还有这种规定？”

林星念闭上双眼，双手合十。沈云思也有样学样。她们并未完全闭上眼睛，留了一条缝，偷偷看着对方。

“你许了什么愿？”林星念一本正经地问沈云思。

“保密哦！”沈云思示意林星念小点声，“说出来，可就不灵了哦。”

林星念交叉双臂：“嗯哼，学得挺快啊！”

她们许愿完成后，挥手告别。林星念踏着欢快的步伐，哼着《铃儿响叮当》回家了。

沈云思亦准备回宿舍。宿舍在学校的最西边，围栏外面就是马路。沈云哲沈云哲坐在电动车上，提着个大袋子，在围栏外候着沈云思。

沈云哲：“终于放学啦！”

“嗯，有点事晚了些”，沈云思见到哥哥，更开心了，“哥哥也要来送我生日礼物啊？”

“是的呢！”，沈云哲举着那个大袋子，越过栅栏，递给沈云思，“这里面可是几斤重的被子呢！你过来些，接好了哈。要不要我给你唱一首生日快乐歌呀？”

“不用啦”，沈云思感觉有点不好意思。

沈云哲侧过脸去，好隐去脸上的悲伤：“上次给你唱生日快乐歌已经是十多年前了。还是给你唱一首吧！”

“好！”，沈云思脸贴着围栏，“那哥哥唱吧！”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沈云哲优美地唱道，“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十年前，那个乡村庭院。哥哥和妹妹坐在屋顶，踢荡着腿。那天也是沈云思的生日，哥哥同样也为妹妹唱了一曲生日快乐歌。

谁能料想十年后，是以这种方式，再次唱响生日快乐歌呢。

兄妹俩都哭了。不过沈云哲很快就擦干了泪水。是啊，男子汉，没有哭的权利。他把手伸进围栏，为妹妹擦去脸上的泪水：

“别哭啦！时间不早了，该回去休息了啊…你也别担心你哥，你哥会自己照顾好自己的…”

今夜是月明星稀的一夜。沈云思拎着林星念和哥哥的礼物。正如沈云思所料，徐蒹柔假惺惺地祝了她生日快乐，不过这丝毫不影响沈云思的心情。

她甜蜜地睡去。这，也许是她这十五年来，最温暖的一个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