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是周六，清晨，天空飘着如牛毛般的细雨。秋天的寒气给这个清晨蒙上了一层不安的色彩。

“砰”的一声，潮湿的水泥地上有血红色的液体在缓缓流淌……

“路燚……”凄惨的声音在空旷的街道上久久回荡。路淼如一阵风一样从三楼冲到了底楼，眼底是难掩的哀痛。这也惊动了正在做早饭的路妈妈，她突然有一种莫名的心慌，抓着锅铲就随着路淼追了出来。

别墅外，三楼路燚的卧室下。路燚全身都扭曲了，后脑着地，脑浆都迸了出来，鲜血汩汩地流着。他的眼睛睁得很大，只不过原本很漂亮的眼睛染上了一层灰白。他一直瞪着苍穹，似乎在质问着上苍。

路妈妈突然觉得心悸，刀割般的痛感从胸腔中传出。大汗淋漓的她痛苦得连五官都扭曲了，感觉呼吸变得越来越困难……路妈妈扔掉了锅铲，双手抱着胸口跌在了地上。“咚……”锅铲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妈妈……”路淼连忙冲过去扶起了妈妈。路妈妈感觉自己的意识在渐渐地剥离身躯。这时雨变大了，一滴一滴溅在路淼的脸上，原本就苍白的面孔又逐渐变得冰冷。为什么？为什么？爸爸还在拘留所，弟弟毫无意识的躺在地上，妈妈痛的一阵阵战栗，这到底是怎么了？

路淼在雨里蹲了很久，身子全部淋湿了，湿衣服紧紧地贴着身体。突然惊觉，现在可不是黯然神伤的时候。他背起妈妈匆匆忙忙地赶回室内，先打了120，接着又拨通了110.这个家现在只能靠他了，他迅速地镇定了下来，清晰地说出了家庭地址、出事的前因后果等。在等救护车和警车的空当，他替妈妈穿了一件厚厚的外套，自己却什么也没换。很快，救护车和警车就呼啸而来了。

路淼随着妈妈和弟弟去了医院。两人是分两部车走的。路淼在上车时踌躇了一下，上了抢救妈妈的那一辆车。一路上路淼的脸色都是惨白的，由于淋了雨，身子还在不停地颤抖。

就在救护车呼啸着离去时，苑警官带着刑警队进入了这栋豪华的独栋别墅。

路燚的房间很是简洁，一书桌一床一椅一书柜一衣柜而已。唯一乱的恐怕就是床上堆着的各种衣服。雪白的墙上贴着几张NBA的明星照。一台液晶显示器的电脑正在滚动着屏保。这是一间再普通不过的男生卧室，如果没有发生楼下那一幕的话。

苑警官带着手套小心地翻看着电脑上的各类文件。其他的警察也是或蹲或站仔细地搜寻着什么。

终于苑警官在一个隐秘的文件夹里发现了异样。这个文件的文件名被设置成了“遗书”。苑警官怀着激动的心情点开了这个文件。不料弹出的却是“请输入密码”的对话框。这就好像你在暗夜里行走，有人好心地给了你一个未点燃的火把，正兴奋间，却发现火种要自己去找。苑警官苦笑了一声，真是失望啊。

“luyi”苑警官试着输入进去，结果却显示错误。

“路燚生日多少？”苑警官高声问道。

一个刚大学毕业的小警察正好在抽屉里翻到路燚的身份证，随即说道：“1995年2月23日。”

苑警官又试着用名字和生日相结合组了几组密码，但都显示错误。苑警官有些沉不住气了，双手狠狠地砸在了桌上。

“头儿，来这边看一下。”站在窗台边的许警察回过头招呼道。从这个窗户往下看，还能看到那殷红的血迹正顺着雨水流淌。虽然已经被稀释，但还是触目惊心。苑警官暂时放下了电脑，大踏步向这边走来。

“头儿，你看这儿的窗帘有明显的撕扯痕迹。”许警察一边指点一边说道，“窗台上也有一些刮痕。很明显有人在这发生过挣执。这边上还有一条凳子。”

苑警官仔细地检查了一番，其他人也没发现一些有用的价值。

“把窗帘拆下来，和凳子、电脑一起带回局里。再取一些刮痕样本。老许你先把这些带回局里，其余的和我去趟医院。”

医院里，路淼一直坐在急诊室门口。两间急诊室里躺着两个至亲的亲人，再怎么故作镇定，都无法掩饰他那苍白的脸色以及不停颤抖的身躯。他害怕，他害怕……

弟弟这间急诊室闪烁着的红灯熄灭了。路淼却没有站起来询问的勇气。穿白大褂的医生走了出来，摘下口罩，对路淼歉意地说道：“对不起，我们……无能为力。”

路淼呆呆地望着医生，“怎么会？弟弟不是只是从三楼摔下来么？怎么会？”路淼像是在询问，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医生叹了一口气道：“是这样没错，只是他是后脑着地，而且落地瞬间冲击力太大。”说完惋惜地晃着头离开了。

弟弟的尸体被推了出来，洗去了血迹的路燚带着一份难得的干净色彩，原先痛苦的表情也淡了。只不过脸色如纸一样苍白。路淼静静地看着弟弟被推去了太平间。

又过了一个多小时，另一间的灯才熄灭。一个如释重负的医生走了出来，摘下了厚厚的口罩，说道：“暂时抢救回来了，不过情况不容乐观，所以病人会被安排在CUU病房（冠心病监护病房）里。”

“什么？我妈妈她怎么了？”路淼因为焦急连声音都变得有些尖锐。

“你妈妈本来就患有低血糖，又受了过度的刺激，这才会突然发病。所以情况不容乐观，希望你有心理准备。”

浑身插满设备的妈妈也被推了出来，向着病房而去。路妈妈此时正安静地闭着眼。路淼一下子跳了起来，任泪水肆意流淌，他只是一直握着妈妈的手。

“妈妈……妈妈……”凄怆的声音在空荡荡的走道上久久回响。听者无不叹息。

学校的老师们也得到了消息，匆匆赶了过来，这件事甚至惊动了校长。毕竟死的是他的学生。路淼的班主任一直在安慰着他。路燚的班主任和一些校领导则缠着医生了解情况。

这时，苑警官也来到了医院。将一直站在重症监护室门口的路淼带到了一间空旷的房间里。

“我能陪着路淼么？”在他们走之前路淼班年轻的班主任柳老师问道。

“不用了柳老师，我一个人可以的。”路淼镇定地说道。柳老师看着不知是脆弱还是坚强的路淼叹了一口气，她知道面前这个威严的警察也是不赞成的，只好不再坚持，只是担忧地望着路淼离去。

“关于你弟弟的事，请你如实回答。”虽然苑警官用了敬语，但威严的语调和庄重的警服都给人一种无法拒绝的压迫感。

路淼理了理思路，开始清晰地叙述：“今天清晨我起床本来打算去盥洗室洗脸刷牙，却发现弟弟站在凳子上，背对着窗户，双手紧紧地抓着窗帘。我正奇怪，却见他一点一点地在向后仰。我叫了他一声，他却没有理我。虽然当时我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但直觉告诉我我要去拉住他。我冲地很快，在半途中，他突然笑了，诡异地说道：‘哥，我走了。’我楞了一下，他的身体就要跌出去了。我发了疯一样地冲上去，终于抓住了他的一截衣角。我拼了命地想把他给拉回来，他却用力地挣脱开我。最后他踢翻了凳子，双脚狠狠地踹了我一把。我向后倒去，他却如枯叶般落了下去……”

“恩，我知道了，你可以回去了，以后若有新的情况我会来找你的。”苑警官望着路淼离去的背影陷入了沉思。明明还有眼泪挂在眼角，嘴唇青紫，脸颊苍白，身体在瑟瑟发抖，但还能如此镇定地完整叙述。他的内心很强大啊。那些证词似乎也无懈可击。只是不知道路燚为什么想不开，看来要好好利用那台电脑了。

苑警官又向医生了解了一些情况，和下属一起带着路燚的尸体回了警局，还是要做尸检的啊。

“老苑，那台电脑的密码被强行破坏了。你要不要来看一下？”许警察问道。

“好。”说着匆匆地赶了过去。

以下便是那遗书的内容

亲爱的爸爸妈妈：

展信安好

当你们看到它的时候我已经走了。不要难过，也许是我多想了吧，你们怎么会难过呢？（苦笑）我只是一个不争气的儿子。犹记得小时候那快乐的日子。那是我上小学一年级的事了吧，你们特地带了我和哥哥去办银行卡。你们说以后我有什么零花钱、压岁钱都可以自己保管了。密码是我们一起想的679570。67是爸爸的生日年份，95是我的，70是妈妈的。你们说过会守护我的，可如今呢？我每天听到的都是责骂，我真的真的很难受啊。

不过这并不是你们的错，是我自己酿下的苦果，我只是咎由自取罢了。

你们说得没错，我一直是一个没心没肺的人。我的一个无聊的恶作剧葬送了一条鲜活的生命。本来我还可以苟延残喘，但现在不能了。我以为向伊是受不了恶作剧的，我错的那么彻底。她不是啊，她只是无法忍受我的恶作剧，因为她喜欢我。她以为我是她生命里的亮光，我却无情地将她的希望生生掐灭。难怪我会夜夜梦到她那张恨到极致的脸，我已经无法再故作乐观了。

永别了，爸妈。我要亲自去向向伊道歉。你们还有一个既优秀又听话的儿子，应该不会伤心吧。

不肖子路燚

2012年10月19日

看得出来路燚很伤心，字里行间的绝望也感染了苑警官。总结了一下，促使他自杀的原因有两个：一、父母的不信任与无情的责骂。二、向伊的死带给他的痛苦。唉，现在的孩子，上了最好的中学脑袋里成天装的是什么呀。苑警官叹息道，才不过短短半年一所高中就接连有两人自杀了。这恐怕对学校的声誉也有很大影响吧。

路淼一直呆在妈妈的病房前，他身上的衣服早已被体温捂干了。甚至连午饭都没有胃口。老师和警察都已经离开了。他一个人昏昏欲睡地坐在那。

“路淼，路淼……”是谁？谁在用那么温柔的声音呼唤他？这声音将他那化不开的忧伤划出了一道口子，射进了一束阳光，暖暖的。突然他一个激灵，雨辰，雨辰……脑海里浮现出了那个女生姣好的容颜。他猛地睁开了眼，果然面前浮现出了雨辰的脸。

“雨辰，你怎么……”路淼有一丝困惑，头痛死了，他用手抚着额头拼命地揉着，试图驱赶掉那种痛苦。

“我从爸爸那知道了，你不要难过。”呈现在苑雨辰面前的路淼，脸色虽然苍白，但嘴唇却变得异样的潮红，“你没事吧？”

“嗯，我挺好的。”路淼可不愿在最喜欢的女生面前露出窝囊的一面。可该死的头实在是太痛了！雨辰似乎也察觉了他的痛苦，将手放在他额头上，当下就怔住了。怎么那么烫，都可以煎鸡蛋了！

“路淼，你发烧了！我们去看医生吧。”雨辰的眼里难得的出现了一丝焦虑。她伸出手就想扶着路淼起身。

但路淼挣脱开了，道：“没事的，我坐会就好了。”路淼整个人都消沉了下去，有点像，有点像……对，像先前的路燚！那深深的绝望与无尽的痛苦随着路燚的离去转嫁到路淼身上了么？原先那个阳光的少年又去了哪？

“路淼！你想让你妈妈看到你现在这副样子吗？她为了路燚已经很伤心了，你也要她为你担心吗？”雨辰一声声严厉的斥责彻底浇醒了路淼。对啊，妈妈离不开他了，他也离不开妈妈了。他乖乖地跟着雨辰去急诊。

在输液室里，路淼安静地坐着，刚才医生替他量了体温，居然飙到了39摄氏度。不过他很欣慰，因为雨辰一直坐在他身边。他以为全世界都抛弃了他，但没想到雨辰还站在他身边，给他鼓励。

已经五点多了，晚自习快开始了吧，雨辰看着一边安静地睡着的路淼，他睡着时的神情宛如一个不谙世事的孩童，也许只有关闭大脑的运转他才能忘记一切烦恼吧。现在的路淼真的很像路燚。雨辰突然觉得自己有了一种心痛的感觉，她叹了一口气，拨通了班主任的电话。“喂，老班吗？晚上我有些事，能不能请假？”

电话那头的班主任略略思考了一会，想到雨辰不是那种随便的女生，请假一定有不得以的理由，便同意了。

昏昏沉沉的路淼睁开了眼睛，输液管早已拔掉了。手表上的时间也指向了7点多。但那个令他心动的女生还是安静地坐在旁边。难怪刚才睡觉的时候一直很安心，原来有雨辰的陪伴。

“雨……雨辰，谢谢你！”路淼很真诚地说道。他很难想象今天要是没有她，他该怎么过。

“不用谢，我们是朋友不是么？”女生随意的说道。

“是，是朋友……”路淼陷入了沉思。或许又在想那天告白失败的事吧。“雨辰，我们真的仅限于朋友么？”路淼在心里默默地念叨。

“好了，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回学校了。”路淼这才惊觉，是啊，今晚要上晚自习的。雨辰居然为了他连自习都没去。他有一阵的窃喜，但想到她先前的话，眼睛又黯淡了下去。他多么希望雨辰能多留一会啊。

“那个，雨辰，我……我不敢问医生妈妈到底怎么了，你能陪我去么？”

“嗯，好吧。”本来她都打算站起来走人了，现在也只好再陪他一会了。

两个少男少女叩开了医生的办公室。

“我想问一下，今天上午送来的，现在住在CUU病房（冠心病监护病房）的林清影的情况是什么样的？”路淼的声音都带着一丝颤音，显然下了很大的决心来询问妈妈的病情。

“你是？”医生问道。

“我是她儿子。”路淼的声音满是痛苦。

医生翻阅了一下资料，回复道：“林清影女士是ST抬高型AMI病症，简单的说她的临床症状为缺血性胸痛超过了20分钟，心电图在2~3个导联内呈现ST段大于1mm的上抬呈完全左束支阻滞图形。你妈妈的病来的很突然，还伴有大汗，恶心，干呕的症状?。虽然做了溶栓手术，但依现在的情况来看，还是很危险。”

“可是，可是……妈妈以前都是好好的啊。”路淼的身子都在发抖，雨辰不动声色地握紧了他的手。顿时路淼就觉得自己不再害怕。

“这种病，有70%以上都是没有任何先兆的，你妈妈受了过度的刺激，再加上她先天患有低血糖，所以才会导致发病。”

“那该怎么办呢，医生？”路淼近乎哀求。

“先卧床休息吧，注意饮食，不要给病人吃富含脂肪和胆固醇的食物，增加能量的摄入，重视食物种类平衡。还有医院会进行健康教育，吃一些抗焦虑药使病人摆脱焦虑，医院也会进行心脏康复。”

“那谢谢医生！”路淼已经颓然地站了起来走了，雨辰只好连忙道谢追着他出去。

“路淼，没事的，你妈妈会没事的！交给医生吧。”

“没事，没事！怎么可能没事！”路淼的声音都尖锐了，“妈妈上午一直在我怀里痛地直冒汗，呼吸也是凝滞的！医生也说了很危险啊！”

“是这样没错，但你应该相信医生和你妈妈啊！”雨辰的声音也大了起来。两个人在空旷的走道上疾走。

也许觉得自己失态了，路淼停下来道：“对不起！我……你还是回学校吧，雨辰。不用陪我了。”

“你没事吗？”雨辰小心翼翼地问道。

“嗯。”路淼别开了脸，他不想雨辰看到他眼眶里徘徊着马上就要掉下来的眼泪，“快回去吧，晚了不安全。”

“那好吧，你……坚强点！”雨辰说完就走了。为什么今天自己会心痛？她不想看到路淼伤心欲绝的样子，这到底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