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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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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更好恢复长久以来的战争对国力的损耗,皇帝在柳相的建议下,颁布了新的法令,轻徭役、减赋税,及至启元十五年,整个庆城,甚至整个大端,在久违的和平中焕发着新的生机。

因为身体缘故,父亲终止了为我安排的剑术学习——这原本是元家每个孩子都要学习的内容。取而代之的,是父亲从民间请来了一位先生。说起来,倒也并不是别人,而是我外公的朋友——季黎川。

季先生本是晋州人士,自幼便颇有才名,工书画、诗文,金石之学也颇懂一些,无论是庙堂还是民间,都以能得到季先生诗文字画而感到荣光。可是即便如此,他也从未入朝为官,即便皇帝也曾几次想要邀请他切磋,也总是因为他行踪不定,又志在江湖,故而只能作罢。

父亲不知是用了什么法子。他竟心甘情愿地要在府上住下,并且也答应做我的老师。这个中缘由,后来听母亲说起,原来竟是为了庆城停云楼的蓝羽姑娘。母亲说起时,笑言要重谢蓝羽姑娘,否则也不可请到这位大端一等一的才子教授课业。

那庆城的停云楼,是我们从北境迁往庆城前,庆城兴起不久的一座艺馆。

说起来,为何叫“停云”倒也和季先生有些关联。那一年,季先生在云州小住。遇到皇帝差人前来寻他的礼部侍郎柳博新——柳博新是嘉兴二年的榜眼,一篇《思治》让皇帝赞不绝口,可因为父亲是同朝为官的副相柳怀瑾,未免民间议论,对早年定下的不拘一格降人才的规矩有疑,皇帝思虑再三,给他定了榜眼。如今十几年过去,已经官至礼部侍郎,父亲是当朝的宰相,皇帝最为信赖的柳相,父子二人同朝共同为朝廷效力,一时间传为美谈。

皇帝想要招揽季先生的心思,可见一斑。

他当然是婉拒了柳博新,也婉拒了皇帝的盛情。为了给皇帝一个交代,他写下了十个大字。

“有风月难隐,合得停云住。”

月隐,是他那时所住的寺庙的名字。乘风而来,停云而居,他志不在朝廷,十个字也说清了。

柳博新拿着这幅字向皇帝回了话。皇帝英明,乐于成全一个逍遥散人,便从此不再找他。而这十个字,竟也从宫廷传到民间,只是没想到也有人用“停云”二字给一座艺馆命名。

但是季先生很快就知道了。

他来到庆城后不久,他的朋友就和他说起了这座艺馆——他的朋友是个清高狷介的地道文人,纵然艺馆内的姑娘们容貌姣好,才情上甚至不输给一些官员,得到了庆城官员的追捧,他也恪守着自己的人生准则,直言用“停云”二字给艺馆命名,辱没了季先生的诗文。

“那‘停云’二字,是季兄人生志趣的观照,怎可用于青楼艺馆!”

但季先生并没有生气。隔了两天,他倒是做出了更为“离经叛道”的事情,他去了停云楼。

认识了蓝羽姑娘。

他起先并不是对她感兴趣,而是看到了她手中的那把凤首箜篌。

缨以金彩,络以翠藻。

他在后来的乐理课业讲授中,引经据典,向我说起了他第一次看到那把凤首箜篌时的感叹。那种感叹,在听到了蓝羽姑娘的演奏之后,变成了心上抹不去的梦境。

“那先生是否真的觉得‘停云’用作艺馆名,辱没了您的诗文?”

这个问题,蓝羽姑娘也问过他。

“所谓诗文,无论当时书写时,作者的心中是何种感想,当写出来的那一时,读到它的人都会有不同的领悟。这是我们无法掌握的。”他这样回答我,而后又说,“艺馆里的人,心中也想要一片可以停下的地方。而这,并无高低贵贱之分。”

季先生为蓝羽姑娘停了下来。但,如同箜篌的华丽下难以隐去的悲戚一般,多年之后,两个人终于分道扬镳。在我拜他为师之时,我尚且年幼,并不知人世间的诸多情感,最终都会以分离作结,我那时,并不懂万丈红尘之中,儿女情长的渺小。

庆城有红颜知己,也有父亲和母亲这样的挚友之亲,他终于在父亲的提议下,开始思考另一种可能。只不过,在季先生应承下来之前,还是深深地告诫了父亲。

“我一生无心入仕,恐怕不能教出一个国之栋梁来。如此,元兄也愿请我做让尘的老师?”

父亲当下拱手,行了大礼,算是回应了他的回答。

我彼时只有八岁,并不懂父亲其时的深意,这份深意,也是直到父亲故去后的很多年,在云州重逢季先生,他才向我提起,为国捐躯是军人一生的勋章,但是作为父亲,他曾经无比庆幸,是疾病剥夺了我上战场的权利,让我摆脱了元家子女为国效死的宿命——得以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活下去。

季先生生性洒脱,父亲请他过来,也是希望我能够为其所感染,不囿于身份和病疾,潇洒快乐地生活下去。

只不过,只有八岁的我,仍然困在元家的使命感中不得自拔,而这使命感因着我无法承担它的身体,逐渐地变成了愧疚感。那时纵然白天跟着季先生学习诗书礼乐,但是每到夜晚我还是会拿出祖父所著的兵书来看,后来看的多了,也会偷偷潜去父亲的书房,搬弄些其它的兵书来学,等到无人时再悄悄还回去。

启元十五年,除夕的前夜。

在全府上下的期待下,母亲生下了她的第三个孩子——她和父亲的唯一的女儿。父亲的期待似乎落空了,但又好像长舒了一口气般——他为她取好了名字——辞盈,他和母亲希望她能够汲取涓涓的善意,长成一个快乐健康的姑娘。

辞盈尚在襁褓中时,一双眼睛大大的,圆圆的,好奇地看着这个世界——那时的我站在父亲和母亲的身边,握着她小小的,脆弱的仿佛只要我一不小心就会弄破的手指,心中第一次意识到了,我和她之间的血脉连接。

这样和平又欢乐的日子过了几年,辞盈也渐渐地长大了。辞盈三岁时,走路还不是特别稳健,却已经可以用软软的声音唤我“哥哥”,这是她第一个学会的词,她总爱在季先生教书时过来打扰。有时候我不胜其扰,但一转脸,却又瞧见她摊开粉粉嫩嫩的小手心,赠我她不知是从何处得来的蜜饯。

父亲总是很早就出门上朝,偶尔休沐之时,会带着母亲、我以及辞盈一同出门玩耍。庆城——整个大端最为繁华富庶的地方,那时候的街市十分繁华,甚至比我们初到庆城时还要繁华。

每年的中秋之夜,全城的百姓都能够一同观赏皇城东边的天空中齐齐绽放的烟花。父亲牵着母亲,辞盈被父亲举过头顶,我则被护在胸前。身后是管家和侍女。这样的景象,在我后来的人生中,时常在我的眼前浮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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