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松澄一早上的心情都很亢奋，到了从首饰铺出来，几乎可以说是狂喜了。他略略落后两人半步，听着妹妹和章公子的对话，觉得两人的感情似乎又升温了一点。

事实上，王素弦确实感到了极大的幸福，昨夜的各种自我劝诫都抛到脑后，也不想去想以后的事，只全心沉浸在此时的喜悦之中。

庄靖云也觉得很高兴，这蜻蜓簪子略略减轻了些他因隐瞒身份、目的不纯而产生的歉意。

三人愉悦的心情一直持续着，直到走上离辛河最远的那条街，经过一个小巷子时，突然蹿出来一个披头散发的男人，亏得庄靖云反应够快，一把拉着王素弦往后退了一步，否则必定要被撞倒了。

“没长眼吗？！”王松澄也吓一跳，朝那男人喝道，可他马上就住了嘴，因为那巷子里马上又追出来几个凶神恶煞的男人，也不管是在大街上，就将那落魄男人推到在地，肆无忌惮地踢打起来！那男人嘴里不断发出凄惨的叫声，渐渐几个路人、还有附近店铺里闲着的伙计都围了过来，却没有一个人试图上前劝阻，都像看戏似的看着这一幕。

眼看那男人被打得吐血，还崩了两颗牙出来，庄靖云微微皱眉，可他刚往前走了半步，衣袖就被王素弦拉住了：“章大哥，别管他！”

庄靖云吃惊地看向她，他本能地以为王素弦也会和他一样，一是有不忍之心，二是绝不会赞同当街行凶殴打的行为，有何仇怨也该去官府说去。

王素弦知道他误会了，轻声解释道：“这些人是一个地下赌场的护院，这人必定是因为欠了赌债才被打的。”

原来如此，庄靖云明白过来，可他仍是不赞成：“那也不该当街殴打，而且再打下去非打残了不可。”

谁知王素弦却道：“这种人都是赌得自己倾家荡产不说，还要连累家人，甚至卖老婆卖女儿，活该受些教训，也让乡邻们看看赌鬼的下场！章大哥，我们不要管他。”语气里俨然含了几分激愤。

虽然只相处了短短三天，但庄靖云还是感觉到王素弦的反应有些过激，与她平时的处事并不一样，他有些奇怪地看向王松澄，却见后者摸了摸鼻子，尴尬地朝他笑了笑：“弦儿说得对，凌云兄，咱们还是赶紧走吧？”

“我们走吧，章大哥。”王素弦似是随意地瞥了一眼王松澄，也催促道。

可庄靖云分明从那一眼里看到了责怨，一瞬间，他的脑海里似乎抓住了什么关键线索！他压下心里的兴奋，也装作随意的样子：“好，走吧。”

三人绕过人群，继续往前走过了一家酒馆、一家面店，然后又是一家酒馆。王素弦突然突然说道：“这酒馆后头就是那家赌场，也不知害了多少人家家破人亡了。”

她此时的语气很平静，已不似刚刚那般带着明显的情绪。庄靖云转过头，见她抿着嘴，脸上隐隐有一丝阴霾，他又看了看她哥哥，王松澄目不斜视，两眼只望着前方，仿佛对两人的对话没什么兴趣。庄靖云斟酌了一下开口问道：“大齐律严禁赌博，既然已经知道这里涉赌，王知县为何不按律取缔，然后严惩开设赌场的人？”

“我爹爹何尝不想这么做。”王素弦叹了口气，“章大哥有所不知，这赌场有秦家和叶家撑腰，那两家又在县衙里买通了许多人，我爹爹刚来辛城时曾好几次带人来查，可每次都有人提前通风报信，根本抓不到证据。后来爹爹他又暗中定了计划，在一个夜里，只带了信得过的人突袭赌场，可却差点被那些护院打伤。那次之后，秦叶两家就放出风来，若要再查下去，便要我爹爹其他的善政都施行不下去......”

“所以王知县为了更多百姓着想，就只好与秦家妥协。”庄靖云补上了她没说完的话，又感慨道，“没想到他的处境如此艰难。”

王素弦露出些忧伤的神色：“嗯，爹爹他，一直为放任这些人而自责。”

“他已经为百姓尽力了。”庄靖云安慰了一句，又暗暗看了王松澄一眼，见他仍是绷着嘴角、目视前方，一副无意插嘴的样子，便试探着玩笑道：“其实我少时不懂事，也曾经偷偷带着小堂弟去过一次赌场见世面，结果不仅钱输光，连我堂弟从小戴着的长命锁都输掉了。后来被我父亲知道，吃了好一顿板子，在床上躺了半个月才养好，自此之后，我和堂弟都是看见赌的就绕着走。”

他这话果然起了效果，王松澄好像突然被解了穴，又活跃起来：“没想到凌云也去过赌场，不过也是，那时候年纪小都有好奇心嘛，什么都想见识见识，对吧？”

王素弦听了却眉头一蹙，马上反诘道：“章大哥只去了一次便再也不想去了，可有几个人能想像他一般管得住自己？”她轻哼了一声，又讽刺道，“多的是一时好奇便毁了终生。”

王松澄被他顶撞得心头火气，可不知为何也不敢再说什么，一脸悻悻地闭了嘴。

“弦儿妹妹说得对，这种好奇心可要不得。”庄靖云连忙附和了一句，又故作玩笑道，“不过，想来王知县家风严厉，少纯兄即使好奇，也没机会去吧？”

“呃......嘿，那，那是肯定的，我爹那人！”王松澄支支吾吾地回答，然后又加了一句，“不过，我本来也对这种事没兴趣！”

他这话说完，王素弦便像不屑似的撇了撇嘴。她人长得漂亮，又有些古灵精怪的意思，这撇嘴的动作由她做来，不仅不让人讨厌，反倒看上去生动真实又调皮，让人忍不住想捏一捏她可爱的鼻头才好。

庄靖云忍住手痒的冲动，移开了视线，似是不经意般说道：“也是，说起来，昨天秦家的酒宴上，林县丞还和我提到少纯兄呢。”

“他说我什么了？”王松澄紧张道。

庄靖云：“哦，都是夸赞之语，少纯兄想听的话，我复述一遍？”

王松澄：“呃哈哈哈，不必不必，林县丞那是给我面子。”

庄靖云又道：“林县丞对少纯兄好像颇为了解，两位交情不错？”

“嗯.....还行还行，算是有点儿交情吧，毕竟经常会碰上。”王松澄犹犹豫豫道。

王素弦撅了噘嘴：“章大哥，他们俩那叫臭、味、相、投！”

这一字一顿的四个字，似是玩笑又似是讽刺。王松澄虽然习惯了被妹妹顶撞，但今天在庄靖云面前，他大约觉得脸上实在挂不住了，因此虽然心虚，还是反驳道：“你就爱损你哥是不是？林县丞夸我，是欣赏我看好我，是看到了我的优点和才华，什么臭味相投，你一个姑娘家不懂不要乱说！”

王素弦还是给哥哥留了几分面子，这时见他恼怒，便也不同他争，随口附和道：“是是，是欣赏你，我和爹爹不也都指着你以后有大出息嘛？”

王松澄哼了一声，用食指轻点了点妹妹的额头：“这话还差不多！”

王素弦朝他做了个可爱的鬼脸，兄妹俩就算是和好了。

庄靖云一直带着笑听着他们的对话，心里的怀疑更加确定了，他也不再继续试探，便将话题带回了药铺上，指着前面排队的地方问道：“前面那是什么铺子？人好多。”

“那是个蜜饯铺子，”王素弦也很乐意换个话题，语气雀跃起来，“他家果子可好吃了，今天可能是有新的果子，咱们过去看看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