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绮呈手头用来喝水的纸杯边沿已经被咬出两排深深的牙印。
陈郁松一口气说完，和两个发小大眼瞪小眼半晌，都在对方的眼神中读出了无奈和力不从心。
末了他清清嗓子，挨着郑思行道：“想好好处理这件事情也不急于一时，眼下最重要的是等小严哥身体恢复，断了那些寻死的念头。我平时抽不出空，还得麻烦你们多来看看他陪陪他。”
郑思行当然点头道：“这都是应该的。”
“行了，宋儿也别愁眉苦脸的，”陈郁松勾着郑思行的肩，半开玩笑道，“我有点事要和你老婆单独聊聊，不介意吧？”
郑思行好笑道：“什么时候当起讲究人了？”
宋绮呈如今已经对自己身为郑思行妻子的身份尤为敏感，当即道：“就是！干嘛要问他，他说了又不算！”
郑思行附和道：“对啊，我在家都听她的。”
宋绮呈：“……”
陈郁松连忙搓了把胳膊，稍稍把人一推，抖着鸡皮疙瘩道：“你俩也给我整这死出。”
郑思行：“行了，那我先去陪小严哥，你俩慢慢聊。”
宋绮呈跟着撵他：“快点走开啦！”
陈郁松笑眯眯送走了人，才恢复严肃的脸色，拉着宋绮呈到没人的角落。
“搞什么神神秘秘的，你在外面欠钱了？”宋绮呈被他谨慎的态度弄得紧张起来。
“我有个问题想向你请教一下。”确定周围没别人了，陈郁松才压低声音道。
“你说。”
“就是青春期的小孩儿……女孩儿，如果有了喜欢的男人，我该怎么以一种委婉而不失严厉的方式来打消她的早恋念头？”
宋绮呈看了他几秒，反应过来：“哦，你说你是你侄女对吧。”
陈郁松也不隐瞒，直接道：“是她，她还有仨月就高考了，这种时候心思还不集中在学习上，偏偏又打不得骂不得，我都要急死了。我想着你也是女孩儿，这么大的时候有没有过同样的情况？心里都是怎么想的？”
宋绮呈不假思索道：“当然有了，这都是很正常的事情，你也没必要太紧张或者怎么样。”
陈郁松一挑眉：“细讲。”
两人索性在楼梯阶上坐下，宋绮呈道：“首先我觉得‘早恋’这个词就是放屁，是个错误的词汇发明。动物到了青春期还会对异性求偶呢，人类怎么就不能对异性产生好感了？这明明是很正常的事，不该成为一种罪名，你首先要跳出这个刻板印象去平等地看待这件事情，才能找对和她沟通的角度。”
陈郁松：“照你这么讲，我还该支持她了？”
宋绮呈：“我没说让你支持，只是说让你别当她是犯了错。我问你，她喜欢的这个男人是个什么样的人？”
陈郁松凝眉思索：“人我没见过，只知道年纪比她大，是个社会人士。啧，这么看这小子真是个畜生。”
很快他脑子里的刑侦知识开始运转，犹豫着道：“我先头不是说她是我师父的女儿吗？我师父年前牺牲了，妻子更是在生产时就早早去世，所以这孩子现在是真正意义上的无依无靠，我答应过我师父要好好照顾她的。她从小跟随我师父长大，缺少母亲的陪伴教导，不久前又受到父亲离世的打击……这些会不会导致她更容易相信并依赖老男人？”
“……”宋绮呈扶额，“我觉得你别上来就对人家做犯罪心理分析，她是孩子又不是傻子，很多事情心里都是有数的。而且我也说了，这个年纪的女生对异性产生好感是很正常的，她和这个男人有什么出格的发展吗？”
陈郁松果断摇头：“那不能，我天天看着她呢，一放学我就接她回家，根本不会给她和外边的男的接触的机会。”
“那不就行了。”宋绮呈道，“你要做的不是教育她说喜欢别人不对，而是得让她将喜欢转变为动力，倘若这个男人很优秀，正能够以此鼓励她努力学习考个好大学。再说了，或许在人家心里本来也没想跟这个男的发生点什么，只是一些朦胧的念想而已，明明很美好，你一把问题放大反而会给她增加压力，女孩子的心思可是很敏感的，有些时候真正打击她们激发她们叛逆心理的，其实是身边人的小题大做。”
陈郁松若有所思地蹙起眉。
宋绮呈道：“现在你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个问题了吧？”
“了解了。”陈郁松话锋一转，“宋儿，你十七八的时候暗恋的男的是谁啊？”
宋绮呈：“……”
“什么啊？”她装傻，“我什么时候暗恋过别人？”
陈郁松：“你自己说的啊，我问你的时候，你说你也有这种情况，还说这是很正常的。”
宋绮呈胸前一阵冷风吹过，心想你个死条子你还挺专业。
遂掸掸裤子站起来，“哦，我其实也不记得了，只是有过好感而已，三天就忘了。”
陈郁松：“人在说谎的时候才会做这么一连串的假动作掩盖情绪，而且真的没人说过你的脸上藏不住事儿？”
宋绮呈将要挽发的手顿在半空，奓毛道：“你审人上瘾了？连你侄女喜欢的男人是人是鬼都不知道，还有心情来八卦我。”
陈郁松仰头往楼梯扶手上靠了靠，好整以暇道：“因为我仔细想了下你的话，觉得是该给小孩儿一点私人空间，所以不打算再计较这个问题了，我现在就想知道你以前暗恋的人是谁。”
宋绮呈：“没谁。”
陈郁松：“很喜欢他啊？现在还喜欢？你同学？我认识吗？”
宋绮呈被逼无奈，飞快道：“你不认识！”
陈郁松：“哦——很喜欢，现在还喜欢，你同学，我还认识。”
想了下，他忽地惊恐道：“我草，陆宏钦？”
“不是！！！”宋绮呈白眼几乎翻到天上，气笑了，“你们怎么都觉得我和陆宏钦有一腿，我和他的友情明明比纸还白！”
真不清白的，就算你是条子也别想猜出来。她在心里补充道。
陈郁松将信将疑：“总不能是郑思行吧？”
“……”宋绮呈道，“都说了你不认识。”
陈郁松打量她几眼，最终被她坚定的目光逼退，松口道：“行吧，那我勉强相信。”
宋绮呈：“嗯，记好了，社会上的事少打听。”
陈郁松叹了一声：“妹大不由哥啊。诶对了，他和郑思行你更喜欢谁？”
宋绮呈微笑道：“死鬼，我当然是更喜欢你啦。”
陈郁松见了鬼一样看着她，默默拢住衣领，投降道：“我不问了。”
回了病房。
郑思行不知道和严子睿说了什么，把他哄得眉开眼笑，病容上总算有了些血色。
“我去买午饭，小严哥你想吃什么？”宋绮呈推开门问道。
“你问思行和小松吧，我没什么胃口。”
“那也多少吃点，”宋绮呈在手机上翻了下附近的餐厅，“我就看着买了。”
郑思行道：“陪你去？”
“不用。”
她一走，陈郁松立刻闪身进门，道：“老郑我跟你聊聊。”
郑思行看了眼宋绮呈的背影：“怎么，分开审讯啊？”
“绝对是个你们都不知道的大八卦。”
陈郁松煞有介事地宣布道：“宋儿她高中的时候喜欢过他们班一个男生，想不到吧？”
郑思行几乎是瞬间就扬起眉，音量都不自觉抬高了些：“真的假的？她告诉你的？”
陈郁松：“那可不。”
严子睿：“……”
严子睿：“那个，思行啊。”
“你先别说，”郑思行打断道，对陈郁松示意，“继续说，这男的谁啊？”
“那我不知道，她说是我不认识的人。但你跟她一直一个班，你肯定认识。”
郑思行：“我从没听说过有这回事！！！”
“别这么大声，”陈郁松按了按耳朵，扭头对严子睿笑道，“他还吃上醋了，假结婚都这么入戏哈哈哈哈哈。”
严子睿抿了抿唇，嘴角微微抖动着。
郑思行还在一脸不可思议地说着：“我就没见过她跟别的男生走得近过，如果有，以我们的关系我怎么可能一点苗头都没看出来？”
陈郁松：“你对咱妹的关心不到位。”
严子睿看了眼他怀疑人生的表情，实在忍不住道：“也可能你反应迟钝，有眼无珠。”
郑思行：“有眼无珠这个词是这么用的吗？”
陈郁松：“你再想想你们班有啥帅哥没？”
郑思行：“我。”
“……”陈郁松道，“死样，怪不得她暗恋别人都不暗恋你。”
严子睿：“……”
郑思行没理会，掏出手机翻起高中班级群，目光从一个又一个名字上扫过，心里对名字对应的人只有点模糊的记忆。
理科班，从上划到下基本都是男生。可郑思行又记得以宋绮呈在人前的内敛，根本不会多看别人一眼啊，怎么还暗恋上了呢。
这要是真的那她嘴可真严。
陈郁松摸摸下巴，忽然狐疑地发问：“你这么在意干什么？”
郑思行：“我好奇。好奇不行吗？这是人类的天性。你不也是？否则怎么转头就跟我们八卦？一点职业操守都没有，要是换在工作环境你这行为得被通报批评。”
“我就随口一问你喷我这么多句，这也是心虚的表现。”陈郁松眉心松缓下来，揶揄道，“该不会你对宋儿有什么不纯洁的想法吧？你也暗恋她？”
郑思行立马道：“我没有。”
陈郁松不怀好意道：“哦，所以就算她现在还喜欢那个男生，你应该也不在意的吧。”
郑思行眉头蹙得更紧：“这也是她跟你说的？”
陈郁松：“出于职业操守我不方便透露，你自己猜吧。”
郑思行：“你的职业操守早透到底了，还装什么。说八卦只说一半才是连做人的基本操守都没了。”
这时严子睿轻咳了一声，两人飞快看向他，异口同声道：“怎么，哪儿不舒服？”
严子睿默默道：“胸闷，想喝口水压一压。”
陈郁松闻言就把手边的水杯递过去。严子睿吸了两口，眼神落在郑思行身上，糅杂着一种既担忧又怜悯的意味。
郑思行：“……怎么了？哈哈，你们该不会真觉得我会吃那个不知道哪儿冒出来的男人的醋吧？退一万步讲宋绮呈现在是我的合法妻子，我也是有身份的人好不好？”
“我倒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严子睿欲言又止，最终叹息，“没什么，你们好好相处。”
陈郁松贱兮兮地补充：“就是，有身份的男人无惧一切挑战。”
“和你们没话说。”
郑思行终止这个话题，自己走到窗边假装有事要忙，实则依然在高中同学名单上反复停留。
绞尽脑汁也没个结果，他打开微信预备套一套宋绮呈的话，却发现置顶的对话框上名字发生了改变。
长长一串“A无籽西瓜批发宋师傅”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简短有力的四个字：宋你离开。
郑思行一个激灵，心头一凉。
送谁？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