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森在哥谭郊外奔跑的时候，迪克正坐在蝙蝠洞，双手捂脸，不愿抬头看人。他的身体检查报告已经出来了，一切正常，可是他眼里的提姆和达米安还是杰森的模样，他逃避看到他俩的脸。

提姆在向他确认见到杰森的细节，“有没有什么让你感觉不对劲的地方？”

迪克声音闷闷的，“所有东西都很不对劲，那个屋子的房间会变，我从哪个门出来都还是回到走廊，直到猫头鹰指引我打开了其中一扇门。”

提姆追问，“猫头鹰？”

达米安说，“我的猫头鹰，她是个漂亮的雪鸮姑娘，她去哪儿了？”

“……别问了达米安，消停会儿吧。”迪克长叹一口气，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接着说，“那个房间里有一个很奇怪的盆，我在里面看到小时候的杰森，他穿着罗宾的衣服，他说……他说那是他生命中最美好的一天。”

瓷器碎裂的声音打断了迪克的话，他放下手看向布鲁斯，布鲁斯听到他的话推开椅子站了起来，失手打碎茶具的却不是布鲁斯，是阿福，阿福看上去迷茫而苍老，他转向布鲁斯，“老爷，我很确定那天只有我们三个人。”

布鲁斯紧皱着眉头，“你还看见什么了？”

迪克不是很想讲述他看到的小丑对杰森做的事情，单单回忆都是在加剧创伤，而且他不觉得杰森希望被人知道这一段，他含糊着说，“我看见小丑，他……拿撬棍打杰森，杰森的母亲在旁边看着。”

“那是真的吗？”迪克忍不住问布鲁斯，“希拉真的是那样的人吗？我是说，她真的就是看着吗？”

布鲁斯像一座雕像，他艰难地开口，“我不知道，我到现场的时候基拉已经生命垂危，她最后一句话是她对不起杰森，杰森是个好孩子，那时候杰森已经……”

“她当然会那么说，”迪克很难让自己听上去不像在歇斯底里地控诉，“因为小丑离开后，杰森爬到了炸弹上面，替她挡下了爆炸，让她还能说句遗言她后悔了，那有什么用？”

冰冷的沉默占据了蝙蝠洞，布鲁斯站着没动过，他一直是像山一样沉默，像山一样高大的男人，但是现在，所有看见他的人都能意识到，山在垮塌。

迪克突然开始摸身上的口袋，他翻出来一张纸，跳下椅子，举到布鲁斯面前，“这个！我在那个房间找到的，你看看落款！你还不相信杰森已经回来了吗？”

“笔迹是可以被伪造的，”布鲁斯说，他审视着面前这张纸，“而且这上面的字迹比杰森的要大很多，杰森不会连笔。”（杰森：当你一周要写一份五英寸的魔法史作业、一份七英寸的魔药课论文和一份十英寸的检讨的时候，你的字也会变得又大又连笔！）

他说不下去了，纸上的字有杰森的影子，但成熟很多，如果杰森有机会长大，他稚嫩的字迹总有一天会变成类似的样子。

这些字不像杰森的字，而像长大了的杰森的字。

布鲁斯拿过纸，盯着最后的落款，看上去恨不得把纸盯出一个洞。他一言不发，迪克质问他，“你还不相信？布鲁斯，你能不能哪怕有他妈的一次，放下怀疑，接受好事发生？”

布鲁斯紧抿着嘴唇，用沉默回答他。迪克胸口剧烈地起伏，他说，“好，你不信，我信！我会找到他，帮助他，你就站在这儿继续怀疑一切吧！”

迪克大步流星地走了，蝙蝠洞里一时没有人说话，过了一会儿提姆打破了沉默，“呃，我上去看看他。”

提姆也走进了电梯，等他的身影消失后，达米安点评，“格雷森缺乏情绪管理，德雷克是个墙头草——父亲，我比他们都强，我才是最好的罗宾。”

“别这么说你的哥哥们，”布鲁斯无奈地说，“你作业写完了吗？上去写作业吧。”

*

蝙蝠洞里只剩下布鲁斯和阿福了，布鲁斯坐回椅子上，沉默地打开蝙蝠电脑，却没有下一步动作。

他的余光看见阿福拿起那封信，仔细地阅读，泪水漫上老人的眼睛，布鲁斯有些无措，他喊，“阿福？”

阿福把信放下，掏出手帕拭了拭眼角，“抱歉，布鲁斯老爷，只是，我想起来杰森少爷在蝙蝠洞里做作业的时候——他是唯一一个为了作业不去夜巡的孩子，你还记得吗？”

布鲁斯怎么可能会忘记？他甚至一晃神就能看见杰森坐在蝙蝠电脑旁写作业，如此鲜活，如此清晰，就好像他一直在布鲁斯身边，从没有离开过。

阿福说，“会不会有可能，杰森少爷真的回来了。”

布鲁斯颓丧地说，“如果不是呢？如果这一切都是陷阱呢？我不能承受第二次失去了，阿福。”

他看向玻璃展示柜里的罗宾制服，不再言语。蝙蝠侠总是知道如何处理绝望，如何将绝望化作力量，但是希望，他太少面对，以至于他不知道该怎么对待希望。

*

第二天的早上，哥谭公墓。

“你真觉得这是一个好主意吗？”提姆跟在迪克后面，警惕地观察四周，随时准备逃跑。

迪克扛着铁锹，哼着歌，“你可以离开，我不会向布鲁斯揭发你。”

“什么叫向布鲁斯揭发？”提姆惊恐地说，“我是被你从学校绑架来的！”

迪克耸耸肩，“随你怎么想，人们只会相信他们看到的。”

现在回不回去都一样了，监控已经记录下韦恩家的大儿子和三儿子光天化日拿着铁锹走进哥谭公墓，他们已经走到杰森的墓前，提姆就算现在离开也无济于事，他叹气，“非要在白天干这事吗？”

迪克说，“我等不了了，我可能已经让杰森等很久了，我现在就要确认我兄弟的生死。”

话是这样说，但他们还是在杰森的墓前驻足良久，提姆充满希冀，“我懂了，你是在演戏，你想这样引幕后的人出来，你没真想挖坟，对吗？”

“什么？不是，马上挖，”迪克有些愣怔，他忍不住问，“谁写的碑铭？布鲁斯？没人阻止他吗？”

提姆很震惊，“你第一次来？”

迪克苦笑，“我错过了他的葬礼，之后也无颜再来他墓前……我一般都在他的房间悼念。”

他们沉默地站了一会儿，迪克拿起铁锹，开始挖掘。他可能挖了一世纪，又或者只有几分钟，直到棺木从泥土中露出来。黑色的棺木本该规整而肃穆，但现在棺材上的钉子不见踪影，棺盖的边缘破裂。

迪克的手有些颤抖，他和提姆合力打开棺材，果不其然是空的。

“天哪，天哪，”提姆倒吸一口气，“你看棺盖背面，那些抓痕和血迹——这是从里面被打开的。”

迪克愣愣地说，“怪不得。”

提姆问，“你不惊讶？你知道什么。”

迪克好像灵魂已经飘走了，机械地回答，“昨天我见到他的时候，我和他说我能帮他，他说，我可以下次埋葬我弟弟的时候在棺材里放把工具。”

他很快意识到这句话牵扯到提姆，他慌忙道歉，“提姆，他不是真心的——只是有一些误会，我会好好跟他解释的。”

提姆说，“我没事。”

他又说，“我得上去透会儿气，你要上来吗？”

迪克摇了摇头，“我想再呆会儿，你在上面等我就行。”

提姆爬出了墓坑，他身上昂贵的衣服已经满是泥土，但他现在没心思关注仪表，他忍不住焦虑地踱步，他原本以为迪克只是装个样子，或者是被迷惑住了，他没想过那有可能是真的。该怎么把这件事告诉布鲁斯，杰森是怎么复活的？什么时候复活的？

提姆努力让自己不要去想杰森对自己的恶意，他告诉自己这很合理很正常，如果他死后复活，发现自己的父亲很快就收养了新弟弟，他也会不满生气。他崇拜过杰森，但不代表杰森就不会犯错。

尽管有这么多谜题，这么多待解决的事情，提姆还是由衷地觉得，杰森回来了，真是太好了。

提姆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他拿起来，看到来电显示是布鲁斯的时候，心凉了半截，他接起电话，“嗨，布鲁斯。”

布鲁斯听上去还没睡醒，迷迷糊糊地说，“提姆？你在哪儿？发生什么了？你老师给我打电话说你没去上学。”

提姆咬住口腔内侧，让自己冷静下来说，“我在……我在哥谭公墓。”

布鲁斯的呼吸声变重了，他的声音不再是甜蜜的布鲁西宝贝，带上了蝙蝠侠的冷冽，“为什么？你也跟着迪克一起发疯吗？”

“布鲁斯，”提姆打断他，“我觉得你需要来一趟，杰森的棺材空了。”

对面安静了一会儿，接下来是一阵凌乱的声音，布鲁斯说，“我马上到。”然后他挂断了电话。

提姆放下手机，迪克还在墓坑里失神地站着，提姆靠着杰森的墓碑坐了下来，他其实不太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件事，但是他想，等待和希望总不会错。

*

布鲁斯几乎是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他只胡乱套了个裤子，裹着睡袍，一只拖鞋已经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他不管不顾地冲到杰森墓前。

他曾经亲手为杰森铺好永眠的床铺，亲手将他的儿子放进棺木中，而现在，棺材里已经空无一物，里面上好的绒布乱作一团。目光落到棺盖时，他的心脏被狠狠揪住，那上面全是指甲抓挠的痕迹和血迹。

他意识到他来晚了，不管是杰森的离去还是归来，他都来晚了。

迪克听见声音，抬头看他，他俩不再像昨晚那样争锋相对，因为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在眼前，找到杰森。

*

他们找了好几天，却一无所获。墓地管理员的话让他们心碎，杰森四年前就已经归来，而他的家人们对此无知无觉。

时间过去太久，线索又太少。迪克再次拜访杰森的公寓，第一次走近的时候，他像着魔了一样觉得庄园里的煤气没关，很不安全，他赶回庄园，意识到他甚至不知道庄园的煤气管道在哪里。

第二次又是类似的情况，他意识到不对劲，喊了提姆辅助，在他非要回庄园的时候一遍遍告诉他庄园里一切安好、不用回去。

迪克终于靠近了那栋公寓楼，却发现没有他那天拜访的701室，他问了楼上楼下，还问了房东，所有人都坚定地告诉他，这栋楼从来没有过701室——即使有601和801，但就是没有701。

提姆黑进了房东手机，找到了交易记录，确实有人租下了701，只是房东不记得。那个账户很干净，但是查不到什么。

对杰森的寻找毫无进展，让他们忍不住怀疑杰森真的回来了吗？他真的在哥谭吗？他怎么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在这座城市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作者有话要说：后面本来想写一段詹姆看报纸的剧情，但是现在让詹姆就知道杰森过去有点早，所以就当作与正文无关的小剧场。

杰森对着桌子上的报纸沉思，詹姆路过，捡起来，笑喷了，大声朗读：韦恩家产之争！长子与三子齐挖次子之墓——麻瓜怎么会这么疯，杰森你怎么不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