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贺野连续三天没有笑过，他心情差到网课都看不进去。

他不知道为什么舟舟要跟他冷战。

冷战是贺野单方面这样认为的，实际上白宇舟仍然会跟他进行日常对话，但是却悄然拉开距离。

再也不让他送上课，再也不让他贴着看书，甚至偶尔同行要拉开十米距离，去食堂吃饭也恨不得坐两桌。

他看得出来舟舟在竭尽全力避免跟他单独相处。

午饭时间，203的四人在食堂一角占了一张长桌。

这是贺野的策略，既然不能单独相处，那只能集体共处了。

二哈和大哼通宵打游戏，现在正困的拿头锤桌。

这午饭不吃是能咋地？

他们野哥这是突然要养生？

桌上一片死寂。

他两是困的没力气说话，贺野和白宇舟是各有心事。

“哟嚯，你们四个这是吃饭还是默哀呢？”

刘坊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过来，一屁股坐在白宇舟的身边。

他对着舟舟谄笑：“嘿嘿，还记得我不？”

白宇舟眼皮没抬，但是点头，“刘坊。”

刘坊抽抽鼻子，眼看就要激动地掉眼泪，能让舟舟记住他真的太不容易了。

啪，贺野摔了一双筷子在身边。

“坐过来。”

“挨你兄弟一下怎么了？”刘坊很不给面子，“学神，我宣布，你已经是我的前任了，我的现任好兄弟是白宇舟。”

贺野用眼神给了他一刀。

刘坊不以为意，胳膊肘怼白宇舟。

“快把你对面那个给甩了，跟我得了。”

这几天一直愁眉不展、面色惨白的白宇舟，难得厌恶地剜了刘坊一眼，然后干了坏事似的快速瞄一眼贺野。

贺野对上白宇舟的清澈眸子，绷紧的眼皮松弛下来。

又对上刘坊那头黄毛，脸色瞬间白转黑。

整个食堂气温骤降两度。

刘坊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后知后觉，贺野确实心情不好，气压低到吓人。

他两真在闹分手？

刘坊抓脑袋，在心中的小本本上记下：不要随便开玩笑，指不定戳到谁的痛点。

刘坊这一抬手，露出斑驳的胳膊。

无精打采的四个人眼珠子里突然有了光，他们都看见刘坊手臂上青一块紫一块，像是青花瓷的花纹。

刘坊尴尬一笑：“昨天被打了，哈哈哈。”

四个人关怀的眼神盖不住瞳孔下的八卦之魂。

刘坊满足他们：“被gay给揍了。”

啪，白宇舟的筷子掉到地上。

他现在对“gay”这个词很敏感，听不得。

贺野看见白宇舟仓皇的表情，蹙眉。

刘坊看这气氛，深知自己又踩雷了：“我这……还讲不讲？”

二哈激情握拳：“讲！我们203是铁直寝室！与gay誓不为伍！”

啪，白宇舟筷子又掉了。

二哈伸长胳膊把餐具筒拿来：“舟舟，要不，你用勺子吧？”

贺野抬眸看着白宇舟，嘴唇微动，终是没说话。

*

刘坊叽里呱啦讲完，大家听明白了，昨天夜里，刘坊拆散了一对铁兄弟。

那对铁兄弟，其中一个是直男，另一个是gay，gay学长暗恋直男学长，无奈直男太直，gay只能深柜。

被刘坊戳破后，直男学长大发雷霆，红着眼睛大骂“死骗子”，让gay学长滚出寝室。

夜不能归的gay学长，盛怒之下把刘坊给揍了。

所有人都沉默了，只有白宇舟冷冰冰开口：“呵呵，揍得好。”

说完还嫌不够，斜一眼刘坊：“怎么没把你打死？”

二哈被水呛的气管疼，舟舟是个对外人爱答不理的高冷冰山，今天攻击性这么强？

“咳咳，”二哈转移话题，“你怎么认出来那个人是gay的？你有gay达？”

白宇舟把塑料勺子捏成了麻花，一脸的紧张。

贺野看着白宇舟，眉头越蹙越紧，他倒了杯温水，默默推过去，白宇舟竟然没发现。

刘坊：“这种有涩心没涩胆的gay，一眼就看穿了。”

“第一点，他们容易脸红。”

二哈：奇怪，这个说法好耳熟啊。

白宇舟摸了摸自己的脸，还行，不烫。

“第二点，他们拒绝近距离接触，稍有触碰就躲开。”

白宇舟喝了口温水压惊，结果被呛了。

以后不躲了！坚决不躲！

贺野递纸给他，白宇舟接过。

他手指头被电了一下，瞬间抽回手。

可恶，怎么又躲了？！手有它自己的想法！

白宇舟冷着脸，破天荒用拳头碰了一下贺野的手，僵硬道：“谢谢。”

贺野维持着递纸的姿势，难以置信。

刚才碰自己手的，是舟舟？这个动作是舟舟这个冷性子能做出来的？

贺野虚空握了握手，有一种过电的感觉。

直觉告诉他，这种感觉，会上瘾。

刘坊：“第三点，他们从不跟人勾肩搭背，从不抱人！”

二哈恍然大悟：“确实，直男之间抱一个怎么了？只有gay才会做贼心虚！”

白宇舟：……

二哈坐的板板正正，十分乖巧：“舟舟你别看我，我有点PTSD。”

白宇舟问刘坊：“那只要不满足以上三点，就不是gay了，对吧？”

刘坊挠头。

这个问法好奇怪啊。

“大概……是吧。”

*

关系需要维护，冷战总得有人破冰。贺野虽然不知道问题出在哪，但他决定做点什么。

这天晚上，他洗完澡，依然没穿上衣，他决定逗一逗白宇舟，有的时候，开个玩笑，关系就缓和了。

白宇舟撑着头坐在桌前，他什么书也看不进去，今天贺野洗澡的时间有点长，他时不时回头看一眼，门关着，里面也没有动静。

大哼和二哈忙着打游戏，丝毫没有注意到这点，但是白宇舟很不安。

贺野是不是生气了？

也是，任谁无缘无故被疏远，都会生气。

他心很乱，不知道怎么做才是正确的，一咬牙，长痛不如短痛，要不，干脆出柜吧。

可是，他舍不得，他不想过没有贺野的生活。

白宇舟烦躁的抓了把头发，背上被猛的一拍。

一回头，对上贺野笑嘻嘻的脸，就像以往一样。

贺野推了他一把，然后非常自然地张开双臂：“别愣着，想你了，来抱一个！”

看似玩笑，实则真心。

确实是想舟舟了。

贺野等着白宇舟让他“滚”，舟舟不会抱他，因为舟舟是个很有距离感的人，把空间看的很重要。

更何况，他现在半裸着，舟舟更不会抱他。

贺野只是想顺势逗他，揉乱他的头发，看他慌乱的样子。虽然很不厚道，但那个样子真的很可爱。

今天的舟舟却有些反常。

白宇舟涨红了脸，低着头迟迟不说话。

他脑子里有一句话。

——只有gay才会做贼心虚，直男都是肆无忌惮。

白宇舟视线逐渐往上，然后唰的一下站起来，凳子脚与地板发出划破安宁的摩擦声。

贺野看着眼前的人，感受到他在下决心。

白宇舟的头依然低垂着，却用双臂环住了贺野的身躯。

咚，贺野听见舟舟撞上他心脏的声音。

白宇舟把额头抵在贺野的宽肩上。

绝不能抬头，因为直男不会脸红，但是他会。

贺野简直不敢相信发生了什么，身体过电的感觉比中午食堂的碰拳强烈不止500V。

他逐渐反应过来，然后慢慢收紧双臂，再然后抱住怀里的人，最后用力抱紧。

白宇舟侧过头，寻找空气。

窒息，一时分不清是太紧张还是被勒的。

不知多久以后……

你确定兄弟之间是这样抱的？

恨不得把人给挤扁？

行了。

已经证明自己是直男了。

白宇舟开始推贺野，想把自己抽出去。

抽到一半，贺野一把把他拽了回来。

“舟舟。”贺野看着他垂下去的前发，唤了一声。

“拉我做什么？”白宇舟就是不抬头。

这个大直男今天是怎么了？快放过他吧！

贺野十分镇定地说：“如果遇到困难，可以告诉我。”

白宇舟一下子顿住了，视觉涣散在虚空中的一点。

白宇舟是个在现实生活中从不向外界求助的人，冷漠就是他画出来的三八线。

别人不能跨过来，他也不会跨过去。

认识贺野这么久，白宇舟听过他笑着问“有没有他能帮忙的？”，但是从来没有一次有现在认真。

白宇舟的沉默在贺野的意料之中，贺野弹了一下他的额头：“等你以后告诉我。”

白宇舟忘记自己还在脸红，抬眼看贺野。

这件事恐怕永远都不能告诉你。

“你两还要腻乎多久啊？”惊天动地的抱怨声打断白宇舟的思路，“我和大哼可以喘气了吗？呼……哈……”

二哈夸张的一吸一呼，像个喘气的□□。

白宇舟甩开贺野的手，这才发现手都麻了，真的抱太久了。

二哈喘够了气，蹦跶着过来，表演了一个狗狗甩水，“我也要抱！我也要抱！都是好兄弟，凭什么只有野哥能抱舟舟！”

贺野推开二哈。

“滚，舟舟才不稀罕跟你抱。”

舟舟是我的铁兄弟，又不是你的铁兄弟。

谁知白宇舟深呼吸之后来了一句：“来！抱！”

贺野：“？”

白宇舟：“直男抱一个怎么了？只有gay才做贼心虚。”

二哈咽了口口水，这话真的没有怨气吗？

最终两个人浅浅的虚抱了一下，像是在搞什么客套的礼仪表演。

贺野心里咯噔一下，转身到阳台晒衣服，顺便吹风。

他在难受什么？

这回他确实是搞不懂自己了。

——直男抱一个怎么了？

舟舟跟二哈抱一下怎么了？

舟舟凭什么只能跟自己抱？

贺野实在是不清楚自己的想法。

他肯定不可能生舟舟的气，那他一定是在气二哈。

贺野一骨碌把二哈的衣服推到晾衣杆的角落，然后把舟舟的衣服一件一件抖落平整，晾在光线与通风最好的位置。

二哈一个滑铲过来拯救自己的狗皮。

“你特么的，我惹你了？”

贺野冷冷的：“挺有自知之明。”

*

天气就像大考后的心跳，垂直降落。

短短几天，203的四人都换上了厚厚的卫衣。

今天大家的课都很晚，贺野是第一个回寝室的。

他把白宇舟的桌子擦了一遍，蓝色的桌布已经有一些擦不掉的时间痕迹，贺野摩擦着那个痕迹，想着迟早给桌布换成粉红色的。

害怕舟舟打他，贺野作罢。

他轻笑一声。

舟舟脸皮真挺薄的。

擦完桌子，就把刚才去校外买的晚饭放在上面。

舟舟住进203以后，除了跟妈妈见面的日子，都是跟贺野一起吃。

贺野发现舟舟其实很不讲究，买什么他吃什么。

白宇舟一回来就看见贺野对着自己的桌子傻笑。

“又照镜子。”

确实如二哈所言，贺野把这桌子擦的比镜子亮，毕竟二哈那镜子都蒙了八百层灰了。

白宇舟嘴上揶揄，手上悄悄往背后挪了点，把装晚饭的塑料袋藏起来，这晚饭是他下课前打电话让店家给送过来的。

白宇舟给贺野买过不少东西了，但是每一次都是买的时候激情下单，送的时候犹犹豫豫。

gay就是会做贼心虚，不像贺野这个大直男，送东西从来都是坦坦荡荡。

贺野直接打断白宇舟的犹豫：“要不要吃东西？给你买了。”

白宇舟突然有了台阶下，既然他先买了，那自己这份也可以顺便送出去了。

他把饭放在贺野眼前，跟贺野送给自己的摆在一起。

“嗯？”

“嗯？”

两个人同时拧眉。

贺野拿过白宇舟买的饭，白宇舟拿过贺野买的饭，两个人一起打开。

这……不都是秋葵虾仁吗？连包装都一样！

同一家店买的。

白宇舟：“你怎么想到买这个？”

“你之前说防秋燥就吃这个？”贺野突然嘿嘿笑起来，“你是不是听我说也想吃这个，才给我买的？”

白宇舟侧过头。

被他说中了。

“做梦吧，是我自己想吃。”

“是么？”

贺野的大脸伸过来，仿佛凑的越近就越能检查出舟舟有没有说谎。

白宇舟脑袋越靠越后，忍无可忍，一把推走贺野的大脸。

他急了：“送一份给二哈，两个人吃一样的别被他们笑话。”

“行，我没意见。”

二哈和大哼回来了。

一回来，二哈就哼着小曲，像捡了钱一样开心。

白宇舟悄悄把贺野送给自己的那份秋葵给盖了起来。

贺野给我的买的，被二哈吃了算怎么回事？

贺野也默默把白宇舟送自己的那份挡在了身后。

白宇舟送铁兄弟的，不是送狗子的。

二哈怒吼：“别藏了！我不抢！”

贺野：“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二哈摸出一张A3铜版纸，晃悠到贺野面前，“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贺野瞄了一眼，纸上贴着一大堆剪贴画，全是饭馆。

记忆一下子袭击了贺野，那是开学第一次小组作业，二哈非得加入他和大哼，但是当时的贺野跟二哈并不熟悉，觉得他不靠谱，所以一口回绝了。

但是即使是贺野这种理智的人也受不了二哈的死缠烂打，于是利益诱惑二哈，只要认真完成，就可以请他吃随机大餐。

并且丢给他一本《美食馆杂志》，让他做好准备。

这些剪贴画就是他从杂志上剪下来的。

贺野没什么表情，说到做到是基本素养。

“行吧，来吧。”

二哈把铜版纸摊平，找来个小骰子，准备投球，投到哪个店就去哪个店。

贺野拧眉，总觉得有什么不对。

“等等，你为什么要过了这么久找我兑现？”

说晚了，骰子已经落地。

贺野终于知道二哈现在才提的原因。

——温泉酒店周末游。

只有天凉了才能去。

本来贺野也没觉得什么，不就是温泉……

贺野吸了口气，把手从口袋里抽出来，突然变了脸。

“我出钱，你们去，我和舟舟不去。”

二哈：“为啥？”

特么的，他练了这么久的精准投掷，四个人竟然两个不去？

贺野腹诽，这家日式温泉是裸着泡汤！舟舟岂不是要被人看光？

白宇舟想了一会，也明白了。

不去，打死都不去。

二哈眼珠转了一转：“哈？舟舟你不去吗？哦，不敢赤身裸体，你是g……”

白宇舟蹦起来打断他：“去！直男怕什么泡汤？”

贺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