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到了两声狗叫，不一会我听到外面的脚步声，接着是敲门声。格拉里瓦和索·氟伊洛当时并没有谈话，格拉里瓦坐在椅子上发呆，索·氟伊洛在用我递给他的旧报纸擦拭他的鼓。而我则看着锅里冒出来的水蒸气和灶火里燃着的火焰。

格拉里瓦听到敲门声，他的脸突然煞白起来，等到第二声敲门声，他才起身去打开门。当他将门打开，转过身来的那一刻，我看见他的脸又红润起来。

“快！快来拜见我们的恩人！”格拉里瓦向刚才门外走进来的女人说道。

她有一头大麦色的头发，一双像水晶一样的眼睛，脸蛋像石榴的皮那般红润。她穿一身琉璃白色的裙子，她的皮肤白皙，像某位资深贵族宅院里的千金小姐。这样的气质并没有让她显得那般高傲，更多的是礼貌、谦逊、平易近人。我敢肯定，她身上流着的血液像她母亲一样善良和温顺。从他们聊天的内容得知，她叫杜内尼亚。

“事情已经过去五年了，杜内尼亚应该刚好十八岁了吧！”索·氟伊洛对这位女人上下打量了一番，他的眼神和之前打量我的眼神很雷同。

“是的！这位先生！”格内尼亚放下手中的书本说道。

“你应该叫他恩人，我的女儿！”格拉里瓦客气地补充道。

“可是您从未向我提起过！不过我还是愿意听您的话！父亲！”格内尼亚转过身向格拉里瓦说道，并且她听从了她父亲的指示。

“格拉里瓦！我对你说过！这是上帝的意愿！你无需对我这边友好！我不是你们的恩人！如果是的话，请好生招待我们吧！”索·氟伊洛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我感到无比的慰藉，因为我的肚子已经快要饿扁了。

吃饭时，我从他们的谈话中得到了几个关键词:亵渎、读书的罪过、呕心沥血、十年寒窗。我本来想插两句话，表示我独到见解，可是我又止住了。

我看着格内尼亚的美貌，我转移了注意力。我喝完两碗骨头汤之后，便坐在门槛上仰望星空。别人讴歌滑铁卢之战的拿破仑，我讴歌“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的毛主席。我这一生敬佩的诗人有两个，一个是李白，还有一个是欧阳修。

我不见得我所呕心沥血写的书会石沉大海，我也不见得上天就能谱写我的命运。“读书的罪过是流血?一个文明走向另一文明是罪过?”十年寒窗苦读是为了仕途光明，来实现报国的远大抱负。读书人应该有读书人的使命，而非是读书是为了富贵钱财。我对他们在饭桌上谈论的一些话感到厌恶，不过我对索·氟伊洛抱有的一丝幻想还在继续延伸。

我相信神秘艺术的美学，可是我对他的本性毫不了解，我为何甘愿做他的仆人?这次路过的人家，是他故意带我去拜见的?还是他们商量好了的！可是他没有骗取我的钱财，他对我背包里装的钞票一点兴趣都没有。我很失望，因为我的判定一向是正确的。

吃完饭，他们并没有停止聊天。为了表示我对索·氟伊洛的忠诚，我再次回到屋内，坐着绿皮沙发上听他们聊天。索·氟伊洛喝完一杯格瓦斯之后打了一声饱嗝，格拉里瓦让格内尼亚给索·氟伊洛倒酒，索·氟伊洛用手遮挡，格内尼亚顾然明白鼓手的意思，所以将酒壶放在了桌上。

“您对伏特加应该感兴趣！我叫女儿格内尼亚给您拿来！”格拉里瓦喝了酒，说话自然放开了许多，我想就算上帝坐在他的面前，他也会说话自如。何况他现在只对他失去的妻子忏悔，更不会将上帝放在眼里了吧。

“您尽管叫人拿来！可是我不会再喝了！你可又要叫人将拿来的酒又拿回去，它们该放在那里，现在就让它们放在哪里好了。”索·氟伊洛的脸没有因为喝酒而发生变化，他说话时眼神有光，可以看出来他并没有喝醉。可能是因为他喝得不多的原因。

“先生！我是尊敬您！自从我的妻子死后，我就滴酒不沾，就算再好的佳肴美酒我都能忍住。可是，今天不行。我为您破了一次戒，不过，如果您坚决不喝的话，那我也不喝了。”格拉里瓦带着醉醺醺的神态说道。

“女儿！先把酒放回去！”格内尼亚听到格拉里瓦的呼叫声，她半道将酒放了回去。她是那般的温驯，像她的母亲一样。这时我听见格拉里瓦聊起了她的女儿。

“她小的时候很懂事！不过现在也是如此！她比一般都孩子要独立，并且很听我的话。”格拉里瓦乐呵呵地说道。

“天真无邪的女孩在父母面前是最可爱的，女人们没有丈夫之前她们像天使，有了丈夫之后，她们变成了魔鬼。谈恋爱就是她们破壳而出的开始，她们没有变成有翅膀的蝴蝶，而是变成了有翅膀的蝙蝠。我不提倡女人出嫁，因为这是她们恶魔的开始。她们会因此变得丑陋，不管之前她们的灵魂是多么的纯洁，一旦与异性有染，她们的灵魂将会变得阴暗。”索·氟伊洛带着神秘的口气说道，这时格内尼亚正坐在饭桌前。鼓手的这些话看似说给格拉里瓦听的，实则是说给格内尼亚听的。

“先生，您为何说是在跟异性有染……还是出嫁……就会……女人的灵魂将不再纯洁！”格拉里瓦看了一眼格内尼亚，因为关于出嫁，这是所有女人们的命运，格内尼亚顾然也包括在内，作为父亲的格拉里瓦，他不得不担心。

“那您的意思……是男人的灵魂是丑恶的?女人会从男人那里染上这样的病?”格内尼亚带着疑惑与夸张的神态说道。其实这个时候，我对索·氟伊洛刚才所说的话并没有感到惊讶与有所偏见。因为我在饱受着离婚给我带来的烦恼与折磨。

可是我又担心他会激怒于这家屋主的女儿，然后我们可能会被屋主赶出去。不过，如果格拉里瓦真的把索·氟伊洛看成是他的救命恩人，那索·氟伊洛可以随意发表他的独特见解，就算真的得罪了人，也不会落到把救命恩人赶出去的说法。

况且，我相信格内尼亚的性格是可控的，她不会因为撕破脸皮的事儿而自毁形象。况且，我从她的礼貌的行为中看不出有粗暴脾气的痕迹。我当时很高兴，因为好戏就要上演，我完全相信电视剧里的主人公的办事能力。而我这一次又再一次见证了在索·氟伊洛身上的魅力。

“男人与女人结合本来就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儿！是有罪恶的事儿！私欲本来就会产生邪恶的念想，而这样的念想会发展成恶念，有恶念的人在行使罪恶的行为时，他们是不会感到痛苦与自责的。他们在罪恶面前为所欲为，畅所欲言的表达发展他们内心的呼声。他们认为他们自身比犯罪条例还要高贵，他们甚至凌驾于法律之上。我这样解释并没有偏离我们所议论的议题中心，我在概述一件本就复杂的定律，而我在复杂的边缘找到了突破。那可谓是一把钥匙，世界上如果没有女人，或者，如果没有男人。那这个世界会更美妙得多。那个时候我们只会对食物产生想法，对于性，那几乎不可能。”索·氟伊洛带着病态式的语气说道，他的脑袋摇晃得厉害，我甚至又能听见鼓声，而他此时的手并没有放在鼓面上。

“可是两个纯洁的灵魂……对于女人来说……或者其中一个……那至少会变得歹毒?”格内尼亚带着疑惑的语气说道。

“你恋爱了?女儿！”格拉里瓦把头转向格内尼亚问道。

“并没有！我的父亲！我只是想寻求答案！为以后可能会发生在我身上的事儿寻求答案！”格内尼亚带着温柔的语气答道。

“如果你能尝到爱情的滋味，那你此生就没有遗憾了！可是你要知道，爱情是一种毒药，它比世界上任何一种毒药都还要毒，它不仅会使你都身体难受，还会使你的精神崩溃，使你的灵魂受到永世的诅咒。你会发高烧，你会头痛欲裂，你会出冷汗，而这些症状不会让你深刻牢记这份苦痛。最难以忍受的症状是你感觉呼吸困难，你会感受到你的心脏快速缩小，又快速膨胀地扩大。你甚至感觉你的心脏开始隐隐作痛，就算你鼓足勇气捶打你自己的胸脯，那个时候你应该哭成了泪人，可是就算你卖力的捶打，它不会反抗，反而更加让你疼痛难耐。你想借助酒精麻痹你自己，可是酒精只能扮演催化剂的作用。这时我将酒精比喻成拍手叫好的观众毫不过分。可是，你后来慢慢发现，酒精一下肚你感觉温暖了许多。你抹了抹眼泪，顿时你感觉眼泪也是热的。这样的悲痛比死还难受，一般人很难承受。你认为你可以吗?”索·氟伊洛严肃而又激情地说道，在他说话的过程中，他会用手来加以描述他所说的话。

“格拉里瓦！你是否体会到?从最开始你为了得到你的妻子，你不择手段，做了丧尽天良的勾当。最终迷恋上这些罪恶的手段，你得到了万贯家产，可是你的妻子还是离开了你。上帝看在你们孩子的份上，上帝仁慈，给了你活下去的希望。看似你妻子为你顶罪，实则你失去财富，失去心爱的妻子。这才是这五年让你痛不欲生的原因，其实你活着就是在赎罪。而最终的罪过就是你不该爱上玛利亚·艾莉丝。”索·氟伊洛目不转睛地看着格拉里瓦的眼睛，格拉里瓦的目光有些不自在，好似他害怕与这位鼓手对视一样。

“我……可是我不后悔！对于我这样的人来说活着确实是在赎罪！不过，我能看着我的女儿慢慢长大。这就是我活着的希望与幸福。”格拉里瓦带着坚定的语气说道，这时他把目光从饭桌上转移到格内尼亚的身上。

“可是，你承认了对吧！就是我以上所说的结论，你不完全反对，对吧?对于保留下来的一部分结论，你已经深刻经历过了。这样的打击和遭遇使你的内心更加痛苦和冷静，可是这样的灾难很快就要落到你心爱的女儿身上，为此你感到担心了对吧?因为你知道一旦她与异性有染，后面她就会为此付出代价，那就是心灵上的赎罪！”索·氟伊洛语气平缓地说道。

“是的！先生！如果您是上帝派来的使者，请您救救我的孩子。”格拉里瓦带着哀求的眼神说道。

“最好的办法就是与世隔绝，虽说会限制很多自由，像国王对待城堡里的公主那样。一座宫殿里住着一位公主，她很孤独，但是她至少是安全的。不过，这只不过是我的建议，这可能会让你女儿开始不尊重我，但是我愿意承受。”索·氟伊洛说道。

“父亲！您可以听我说说！如果非要说‘人活着就是赎罪’，虽然这样的话是我第一次听到，但是我认为接触异性并获得爱情跟这句话并没有联系，只要人活着那就是赎罪的话，谈恋爱与不谈恋爱又有何关系呢！还有我不建议您禁足我的自由，不然我很难原谅您。我可是你的女儿，父亲。”格内尼亚铿将有力地说道，我看见她的腮帮子有些泛红，好似因冒犯了伟大的权威而感到脸红。

“孩子！人活着本就在赎罪！而我只希望在你活着的时候，唉，这样的话题未太沉重。我希望你在痛苦中保持清醒，也希望你在悲痛中寻求快乐。就算赎罪把你压得喘不过气，但是我还是希望你能挺直腰杆，找到活下去的勇气和希望。我不会束缚你的双脚，因为我不是上帝，就算我是你的父亲，我也不忍心剥夺你的自由。你已经失去了母爱，我更不能让你失去父爱。父亲不能带给你富裕的生活，但是，作为你的父亲，我足够爱你。”格拉里瓦带着坚定的语气说道，但是尽管如此，我还是能发现他的面部在微微颤抖。

“父亲！我想为您跳支舞，来表达我心中的喜悦！”格内尼亚高兴地快要手舞足蹈起来。

“你会跳舞?可是我从未听你提起过！”格拉里瓦表现地有些不高兴。

“虽然她身为老师，可是，不管什么样的职业，你都不能阻止她的热爱。我从你女儿的气质里能看出，她擅长跳舞比擅长于书本。我能从你的眼神里得到我想要的答案，你对舞女的职业有偏见，而这样的偏见降落到了你女儿身上。”索·氟伊洛带着睿智的眼神说道。

格拉里瓦没有说话，这时我本想站出来说两句，可是看到索·氟伊洛又开了口。我只好将刚要迈出的脚往后退。

“格内尼亚快把你的舞鞋拿出来吧！我为你伴奏。你的父亲会应允的。”索·氟伊洛将手放在鼓面上，而他的鼓棒却不见踪影。

“父亲！您会原谅我吗！我应该提前告诉你！可是，我真的很喜欢跳舞。就像这位先生说的一样，无论何时何地，我们都不应该丢弃我们一生的热爱。那可是我活着的乐趣与意义。”格内尼亚走到格拉里瓦的跟前，苦苦的地哀求道。

“你是我的女儿，是我唯一活着的希望，我的痛苦是建立在你死去的母亲身上的，而你却是在我黑暗世界里的一道曙光。我希望你幸福，也希望你能找到活着的意义。可是，每当我想到舞女在歌剧院里受到侮辱、欺压的画面，我的脑海里充斥着愤怒。一些假面绅士对她们左拥右抱，将唾沫吐在她们的酒杯里。对，还有迷药。虽然他们穿得有些时尚式的刺骨，但是对我而言这都是她们对职业的负责，她们太过敬业，也太过单纯。坏人对她们下手那可是易如反掌，她们带着不干净的身体和卑微一直混沌下去，她们被这世俗的奢华迷住了双眼，她们的心智会慢慢被磨灭，她们对颓废的现在感到可笑。可是又不得不服务于下一位金主，她们的身体与美貌在年轻时才能发挥最大的价值。哪个年迈的公爵会喜欢一个残枝败叶的女人?他们都喜欢年轻的，而他们在选择的时候，他们肯定也会无视舞女身上的才华。埋没的才华只有吹箫的男妓们为之喝彩，灵魂的共鸣又只能是暂时的。这样的悲剧你的父亲我看得实在是太多了。”格拉里瓦看了看索·氟伊洛，也看了看站在他旁边的我。

“舞女并非艺妓，而你的女儿并没有从事舞女的工作，她是一位福利院的老师对吧?我相信你的女儿不会沦落到你所描述的那种场面的地步。我用我的鼓担保，还有我的仆人。”索·氟伊洛很有自信，格拉里瓦看了我一眼，我对他笑了笑。

我很纳闷，而且有些高兴。纳闷的是索·氟伊洛说话突然将我扯了进去，我完全没有做好准备。高兴的是我在他心目中占据了一席之地，说明他很看重我，因此我才感到高兴。我敢肯定，也是我得出下面结论的印证。我的结论是:他肯定不会在我与他流浪的途中扔下我，我在他心目中的位置和他每天背着的鼓一样重要。

“女儿！你知道我在担忧什么！不要被热爱蒙蔽了双眼，人心险恶，‘热爱’是会被人利用的！因为你热爱，你会牺牲一切。要么会受到玷污，要么会受到虐待，要么连命都不保。女儿，希望你能明白作为父亲的苦心。我为你感到骄傲，也希望你有这位鼓手先生身上一半的睿智。”格拉里瓦对格内尼亚说道，他的眼神很慈祥，也很谦和。

这时我看见索·氟伊洛打起鼓来，并且嘴里在呼喊一些我不能听懂的话语。有点像经文，又有点像他在胡言乱语。他跳了起来，动作滑稽又搞笑。他先是围着格拉里瓦和格内尼亚边吟诵边打鼓。眼神空洞，动作却很灵敏。过了一会，他走到门槛边，向墙壁上和木门上吐口水。

嘴里呼喊道:“狗儿钻进了狗洞里，人儿住进了人洞里。狗儿乖，明天主人给你买骨头。沾满唾沫的骨头是狗儿的最爱。”